说话间沈文舒已净手,拿棉帕擦干水珠,慢悠悠道:“鹅梨帐中香本就有多种做法,有用蜜练过的,也有放在灶台蒸煮的,不过是图个巧儿,想让两位贵人早些用上,就不等蜜练晾干了。” 沈五嘴里说着贵人,眉间哪有一丝恭敬,贵人这两个字带着戏谑口气,惹得永徽上前挠她痒痒,“好啊,沈小五!你拿简陋的法子糊弄人,还把本宫当筏子。” 这是女孩子们房中的顽笑话,梨香上锅蒸后,满屋甜香,里面的沉香碎又成底托着,削减了鸭梨的甜腻,香甜不失韵息,勾得永徽肚子咕噜一声,可怜巴巴看向两人:“我饿了,想喝雪梨牛乳羹,这味道太像了……” 沈文舒大笑,来行宫前也不知谁说要体态纤盈,惹取国师怜惜,甚至有骨气到晚上都不肯用膳,永徽大囧,扑上来就要撕她的嘴。 “哒、哒、哒”外间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宋二姑娘,今夜月色正好,太子殿下邀您一同月下漫步呢。” 来得不是东宫的人,反而出自皇后宫中,几人心下明白,这是皇后的旨意了,恐怕太子此刻也是被迫散步。 宋眉昭嘴角微平,不复方才欢乐,平静开门,拱手福礼:“那就有劳嬷嬷带路。” 宋二姑娘一走,永徽趴在床上,百无聊赖道:“你说宁晟是不是有病?月亮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圆,好像个肉饼啊,是猪肉茄子馅儿的?还是椒麻鸡肉呢?啊?沈文舒?你怎么不说话?本宫觉得,如果是酱肉土豆的,就更好了……” 沈五:“……” 永徽已经饿的神智不清了,躺在床上反复报菜谱,等鹅梨帐中香做好,她也没了燃的兴致,掰着指头算明日的早膳何时送到。 最后还是沈文舒看不下去,不忍道:“公主,不如叫春池送些糕饼吧。” 永徽摇头,沉思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一跃而起,眼冒绿光:“走走,咱们去小厨房找点儿吃的。” 沈文舒扶额,小厨房离主子们的宫殿极远,是为了不叫味道熏过来,永徽跑去小厨房,不如在后殿用些糕点止饿呢。 小公主一手掐腰,理直气壮道:“旁人端上来,本宫吃了不就长肉吗?咱们偷偷吃,没人瞧见,这肉就长不到身上去。” 好一个掩耳盗铃,沈五无语,认命跟着她往小厨房走去。 另一边,宋眉昭与宁晟走了几条宫道,身后李嬷嬷远远跟着,她也不敢磨洋工,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太子也是兴致缺缺,两人寻了个凉亭坐下,没过一会儿,沈三姑娘也来了。 月光下,沈文箫身穿月白曳地凤仙裙,极好勾勒出她的玲珑曲线,腰间配了个海水纹鸳鸯香囊,沐浴在月光下,媚而不妖,浑身莹莹华光,犹如月下嫦娥,踏步而来。 宋眉昭赞了一声,有心成人之美,待沈文箫临近时夸道:“沈三姑娘容色瑰丽,远远的,我都以为是神女降临呢。” 沈文箫没料到夸她的不是太子,而是情敌,容色一僵,撑出个浅淡的笑:“宋姑娘谬赞。” 她临近时,一股股香气扑面而来,人未到,味儿先至,初闻是浅淡的花香,带着牡丹甜腻气味儿,越到浓处,这香料如实质,粘在鼻息间,犹如荔枝西瓜蘸了厚厚白糖,甜腻尽头,齁得很。 宁晟只略微点头,转头与宋眉昭道:“旁人都喜用香,你怎么不用?” 宋二姑娘瞥了眼脸色苍白的沈文箫,心道太子殿下真是玩得一手祸水东引,方才聊天只会“嗯唔”敷衍,现在都开始关心臣女用香了呢,您老倒是开开眼,看看旁边的沈三姑娘都快用目光扎死我了。 宋眉昭敛眉,腰间带的只有白日沈文舒送得笑兰香,她取出一块儿放在香炉中,燃起道:“臣女不喜用香,不过沈女官有款香极好,燃起无味儿,更能凸显其他气味儿的香甜。” 沈文箫笑得勉强,接口道:“这倒是奇特。” 宋二睨她一眼,自家姐妹的制香,身为姐姐都不清楚,看来沈小五与她关系尔尔罢了。她歇了与人结交的心思,站起朝两人福礼:“失陪,臣女先去更衣。” 人有三急,皇后再束着人,也挡不住入茅厕。宋眉昭步履缓慢,打算的很好,等离开李嬷嬷的视线,她哼着小调,过一会儿差个侍女来说困了要去歇息,简直完美。 远远的,她瞧见前面两个背影鬼鬼祟祟,似乎是沈文舒与永徽,心中大喜,快步上去,拍着两人肩膀,大喊一声:“嘿”,唬得两人一震,瞧见是她才放下心来。 三人勾肩搭背,愉快往小厨房方向去了,而留在小亭中的宁晟,自宋眉昭走后如坐针毡,宋二姑娘是个平淡性子,也不多话,倒还好相处,反观沈三姑娘,那直勾勾看他的眼神,妖精一般,似乎立刻就要将他拆吃入腹。 沈文箫身上的味道呛人得紧,宁晟屏住呼吸,伸手扇了扇,对一旁的沈三道:“你去告诉李嬷嬷,本宫要回去歇息了,让她自己找宋二姑娘吧。” 宁晟说完提步就走,沈文箫暗喜,看来太子对宋眉昭也不上心,等打发走人,她再一次跟了上去。 沈文舒与永徽、宋眉昭在小厨房讨食,行宫小厨房不比宫中,他们寻摸一圈,最后还是沈五找了几只番薯扔进灶灰里煨着。 永徽死撑着不吃,非说吃了得出虚恭,其余两人也不劝她,在一边剥番薯皮,还极其恶劣吹气,甜糯的味道慢慢散过来,小公主咽着口水,嗷呜一声,朝灶中最后一颗番薯抓去。宋眉昭与沈文舒对视一笑,本就是给她留的,小傻子呀。 三人正吃着,听见外间传来急促促脚步声,永徽先跑出去瞧,是几个青衫小黄门,她拉着人问道:“你们跑什么?” 被拦住的太监急匆匆道:“太子,太子出事了!”
第49章 尘埃落定 几人顾不上吃番薯,跟着近侍往宁晟居所麟趾殿去了,一路上宫女黄门神色慌张,任凭永徽再问什么,也不敢答话了。 等几人赶过去,一眼就晓得此事严重,侍女们守在门外,李嬷嬷站在殿外,黑着脸如一座怒目金刚,永徽小心凑近,见到来人,李嬷嬷闪身放人,扫了沈家姑娘一眼,鼻腔冷哼,再次将殿门死死守住。 沈文舒莫名,她最近也没做坏事,怎就招的李嬷嬷如此态度,永徽勾了勾她的衣角安慰,“李嬷嬷是宫中老人,我都得让她几分,你别往心里去。” 等三人进入殿中,永徽终于知晓李嬷嬷态度缘由,宁晟真是,太惨了! 挺大个人,用被卷儿包住身子,双目通红,活像被人生生糟蹋了,而地上的沈文箫,衣不覆体,头发凌乱,身上青紫交加,不忍直视。 皇后坐在中厅喝了一杯又一杯凉茶,愣是没压住胸中怒火,本是叫儿子与宋眉昭一道散步,谁能想到等李嬷嬷来人回禀,说宁晟抱着沈文箫急不可耐回殿,如同疯了一般。 疯了,全都疯了,宁晟昏了头不成,等她赶到麟趾殿,只见床间血迹斑斑,宁晟缩在床上,活像那个受害者,再看沈文箫,亦是如此,皇后觉得,她要喘不上气儿了。 两人各执一词,沈文箫说是太子逼迫,宁晟指着她说给自己下了药,等太医来诊,两人皆有被下药痕迹,若说沈三姑娘有意害人,哪有给自己下药的理儿,皇后闻言大怒,要求封宫彻查。 宋眉昭骇然,这桩皇室秘辛,她怎就倒霉撞上,还是先溜为妙。哪知皇后瞥见她,眼冒金光,一把薅住她的腕子:“眉儿啊,你放心,不管宁晟如何,东宫太子妃只有你。”说到此处皇后不忘冷哼一声,表示自己对沈三行此举的态度。 地上的沈文箫闻言脸色青白,站起身就往一旁红柱撞去,打算以死明志,几个大力嬷嬷合抱都拉不住她,足见心志坚决。 王氏不顾皇后在侧,大声嚎叫,直说要陪着去了。 宋眉昭哪儿见过这阵势,眉头紧皱昏厥过去,殿内宫女贵眷顿时慌成一片。 沈文舒伸手为宋二把脉,昏厥之人在袖下悄悄挠她手心,沈五瞬时明白对方意图,宋眉昭这是准备病遁了,她硬着头皮回禀,皇后如今看到姓沈的就心梗,挥手着人照顾,眼神转过沈文舒,冷声道:“沈女官,你既然修习香术医道,不妨瞧瞧你家姐姐,是不是真中了迷香。”高位上,女人手指搭在扶手处,慢慢敲击,一字一句道:“可得,好好检查。” 沈文箫磕得满头满脸的血,被几人拦住,犹不肯罢休,还要撞上去,可见是受足了委屈。 皇后不可能让她碰死,沈泽毕竟是朝中大臣,若女眷死在行宫,难免给宁晟的清名造成影响。 沈文舒上手查验,沈三的香囊混了多种香粉,蔷薇、百合与牡丹月季混在一处,气味混杂,甜腻呛人,她洒在纸上细细嗅闻,是普通香料,并无异常。 一旁的沈文箫虚弱躺在地上,血泪混在一处惨不忍睹,巡视良久,沈文舒败下阵来,摇头道:“香料并无异常。” 此时,外间搜宫的嬷嬷也回来了,满宫上下,各处角落都搜了,并无人藏有春—药。 这就奇了,阂宫无药,他们两人何至于此?莫不是宁晟年轻急色? 皇后不敢赌自己儿子风清月明,眼下只有在天亮前息事宁人,将此事瞒住了,才是上上之策。 行宫众人被皇后下了禁言令,又将沈文箫王氏等人看管起来,不许生事,至于沈文舒,也受了无妄之灾,此事未查清之前不许碰香料,暂止制香一职。 永徽安慰起沈文舒,拍着胸口打包票,等过些时日她母后气消了,一定接她回宫,沈文舒勉强笑了笑,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被自己错过了。沿着来路往回走,鼻息间一阵鸡舌香的味道,微苦略涩,她停下脚步,在宫道间四下去看,角落里,一个明黄色香包,正静静躺在路边。 “哎呀,是宁晟的。”永徽捡起,捏在手里掂了掂,里面香粉受潮,已然凝成块状。 永徽翻来覆去瞧了瞧,脆生生道:“宁晟连香包都不要了,真是急色啊!” 沈文舒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从这里到太子的麟趾殿,大约二十步,天色已晚,宁晟定是今夜遗漏的香包。她从永徽手中拿过物什,外皮锦缎干燥,里侧鸡舌香却潮湿不堪,这不对劲,贵人们的香粉,都是最好的,断不会在香囊中放置已结块儿的粉,她碾碎在手中辨认,似乎不是潮湿,而是被加了什么粘腻的汁液。 沈五心知有异,但又不敢贸然上禀,只收好后告诉永徽,沈文箫香包里的香粉,取出一些来,她有个猜想。永徽见她神色沉重,忙不迭回头去要,沈五慢慢踱步回去,回味鸡舌香里的味道。 这气味与鸡舌香相似,但带了一丝酸,也只有沈文舒嗅觉灵敏才察觉出来。她伸出舌尖,勾起掌心颗粒尝了尝,是了,酸气困在鸡舌香的苦味儿中,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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