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碧江渡口。 江边倒映的水波泛着透亮的磷光,江边亭子边藏着一艘在水中微微起伏的船只,是长陵最常见的客船样式,甲板之上刻着一只春柳。 锦玉一脸肃然的屹立在风声呼号的甲板,眼神凝重的望着江边别院的大门,默默的等待着。 绿藻姜黄皆是守着船舱的小窗,眼巴巴的望着,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只是眼神之间交流,并无太多言语。 这艘船上不止是有她们,还有曾经在王家的绣娘女匠们和范予嫣及其家人,每个人皆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 方才有一面容清秀的少年郎笑意盈盈的走到范予嫣与父母的这间厢房,同他们说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开船。 范予嫣的父母不忍,“不若再等等,这半个时辰委实也太短了些。” 却只听见面前这少年说了一句话,“这是我们郎君的意思。” 范予嫣脸色一变,按住了还想求情的父母,直到送走这位少年才劝慰自己的父母道:“如今正是夏日,水讯的时节将至,若是不赶快,这棱山峡口若是开闸放水,我们可就过不去了。” 据楚王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棱山峡口放水的日子也就在这两日了,若是能赶在放水之前过峡便是最好的阻拦后方追击的方式,若是没赶上…… 这一船人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楚国了。 时辰一分一秒的过去,耳边皆是江水翻涌的滚涛,声声入耳,范予嫣的心就像是岸边被不断拍打着的碣石,一下又一下,抓心挠肝,眼巴巴的望着,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靠近,甲板上的锦玉看了眼天光,转过身微不可见的叹气一声,想要指挥渡口停留的船夫准备启船。 船夫的长靴踩在湿润的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拴束着缰绳的石桩沉重的立在岸边,缰绳勒得紧,即便是三个船夫一道用劲儿也是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缰绳松开一尺,船身便微微的轻晃一下,在水波晃动之间姜黄几乎是有些着急的觉得这船竟离这岸边越来越远了! 终于。 她还是忍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船舱中面色淡然的郎君,急切道,“谢郎君!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见谢惜时一时没有看她,依然是手执一卷书册,低头看着书的模样,又看看好似越来越远的渡口,姜黄急的团团转, 忍不住道:“郎君!我愿意与我家小姐一起,若是我们都不在,小姐会难过的……”眼巴巴的看着谢惜时,颇有种你不答应我就从这个窗口跳下去的趋势。 谢惜时有些无奈,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了抚眉心,有些头疼的道,“你放心,不用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家小姐。” “那怎么行,就是别人再好,也没我知道小姐,我从小侍候小姐……” 这傻孩子,还是没听明白,一边皱眉等着的绿藻都听不下去了,伸手拉住急的跳脚的姜黄,食指点了点窗外,示意她看过去。 姜黄本还有些气愤,怎么连绿藻都要拦着她,可看见窗外的一瞬间,整个人一下呆住了— 后院的那扇沉重的大门微微的开启,在皎洁的月光下走进一行人。 定睛一看,为首之人,正是陈念春!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回来啦,之后会稳定日更的,如果不出意外,晚上还有一更!
第71章 觅龙游(二更) 天边的一轮孤月皎皎, 撒下一轮轮破碎的圆月。已是入夏,提心吊胆的来回奔波,众人皆是汗湿满襟, 形容狼狈, 此时见到江水边的这艘船,具是舒缓的松了一口气。 见到这艘船, 陈念春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呼出一口浊气,带着来人向着船的方向走去。 渡口的船夫见来人, 颇有些惶恐,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屹立在甲板之上的女子却惊讶的发现, 在他们眼里统管全局的高高在上的女掌事竟毫不犹豫的跳下甲板, 恭敬而谦卑的向来人弯下了双膝。 陈念春此时的模样的确是说不上多么的精致典雅,一身沾染了尘土的素袍, 鬓发间也是难得散乱,脸颊上还带着易容留下的痕迹,但即便是如此狼狈,光耀之人周身的气势和如明珠般的清润在黑夜里依然熠熠生光。 能再次见到她,锦玉还在为她们出行之前的顶撞而愧疚,但陈念春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她的脑袋,虚扶一把, 带着她们一道上船。 船夫们在锦玉的指示之下,再次松开束缚着这艘游船的缰绳。 晃晃悠悠的游船, 迎着漫天璀璨的星光, 在碧波的荡漾之下, 风来送往, 鼓起的船帆犹如黑夜里展翼的天鹅,心似流水向着故乡归去。 “锦玉,这是窕娘,麻烦你给她安排一件厢房。”陈念春向锦玉交代道。 来回奔走,早已习惯精细绸衣的肌肤一时难以忍受亚麻的摩擦,混合渗出的汗水,浑身黏腻难言,方才情况紧急不得不忍,此时终于忍不住脚步匆匆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锦玉,你快写让绿藻姜黄给我备洗澡水!我……” 这艘游船的规模不算大,在长陵诸世家里也只能算是勉强可一住,穿过宽阔的甲板,便是船上最大的船厅,厅里摆了病冰盆,雪白的冰块一望便是让人通体凉爽。 果不其然,陈念春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格外黏糊的身影贴了上来,来人一双泪眼朦胧,活像是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媳妇,委屈的泪珠子能兜满一箩筐。 陈念春唇角的笑有些无奈,心里却像是在热水里滚过一圈般熨帖,在看到姜黄扑到她怀里的那一刻,她内心最大的感觉就是心安。 脚落到实地,即便方才如何的惊心动魄,此时也是魂归体窍,精神的疲惫才一下子涌了上来。 陈念春拍拍姜黄的肩膀,有些无奈道:“你再不放开,你主子我就要被自己臭死了。” 想要去沐浴的话还没说出口,眼神在接触到那个人的那一刻,瞬间呆愣在原地,头脑之中一片空白,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 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衣摆上绣着几枝斑斓墨竹,高挺的鼻,深邃的眉骨,玉白修长的指尖捏着书册黛蓝的书脊,一双清润的眼就这么看着她。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陈念春恍惚之中想起他临行前的那一刻,匆匆一瞥,二人之间比起不舍更多的是互不理解的憋屈。 他这一眼像是穿过了二人曾经千山万水的阻隔,又像是掠过了二人久久不曾相见的那些日日夜夜,浓浓的眷念,在二人之间久久不退。 像是过了许久,陈念春才僵硬的张开自己的唇,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回来了。” 但莫名的陈念春却觉得有些委屈,既是因为这许久的提心吊胆也是因为对思念之人的久不相见。 绿藻看着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非常有眼色的拉着姜黄桃红去给陈念春准备沐浴的水,锦玉也是,一把把边上还想要看看的绿袍少年揪走,带着窕娘去房间里安置。 此时,偌大的船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咚咚声,水花在行进过程中一朵朵的拍打在船身的水声,还有面前人一步步跨过间隔,一步步靠近的心跳声。 此时陈念春的心就像是水波里的船,起起伏伏而又上上下下,眼前的这人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却又忍不住相视一笑。 方才离得远了还没发现,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此时谢惜时的模样也不比她好上多少,眼底一片青黑,脸颊也消瘦了不少,眼角眉梢之间的骨骼更加的分明凌厉。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时隔数月,陈念春再次见到谢惜时那些曾经的不快早已忘却,留下的只有不舍和喜悦。 无需一言一语,此时的一个拥抱,二人紧密相贴,彼此紧紧倚靠着的灵魂便是最好的抚慰疲倦的良药。 原本陈念春此时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难舍难分之中,呼吸着鼻尖谢惜时身上熟悉的独有的香气,舒适饕足的仿佛感受着这份给她带来莫名安全感的香气。 却突然一惊— 她还没洗澡! 几乎是下一瞬间,陈念春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浑身脏臭的就去抱谢惜时,顿时头皮发麻,惊叫一声,猛地就将措不及防的谢惜时推开。 “你!你!你……”难以启齿的羞恼,“我……” 口齿都变得迟钝了。 抬起袖子,细细在自己的衣裳上一嗅,粉嫩的鼻尖一耸,仔细的分辨自己的衣裳上是不是有什么不雅的味道。 闻了几圈也没闻见什么奇怪的难闻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皂角香气和她身上长久沾染的额熏香香气,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原本被突然推开的谢惜时还有些无措,但紧接着看着她像只小动物似的紧张兮兮的嗅着自己的袖子就明白了,啼笑皆非道,“依在下愚见,姑娘的身上芳香扑鼻。” 又伸开双臂,眸光清浅的望着她,等着陈念春回到他的怀抱。 陈念春却羞恼极了,自然是不愿意这么一身狼狈的再和他亲亲我我,转身就像屁股后头有老虎追着似的往姜黄桃红离去的方向跑。 谢惜时也没有再追,只是有些遗憾的看着陈念春的背影不断远去。 -- 陈念春回来了,姜黄绿藻的心也就定下了,绿藻的心细,先是让侍女们一一去厢房里通知这个好消息,一边又让姜黄去小厨房里让侍从抬上几桶热水回来,又忙着不停的去准备陈念春沐浴的香露澡豆和各式香脂。 看着绿藻脸上洋溢的轻松的笑容,范予嫣也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微笑的婉拒了绿藻邀请她同去陈念春的屋子里坐坐的邀请,只是说,“明日还要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心里却在腹诽,久别重逢,她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前去,那不是自找的不痛快,她算是看得明白,谢惜时这个人,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除了陈念春,哪还有人治得了他,这时候凑上去被他记在心里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范予嫣的厢房在船舱左手边里边的倒数第二间,边上的那间靠着的便是从船厅通下来的那道扶梯。 扶梯上响起鞋履落在木质地板上清脆的声响,是锦玉带着窕娘上来了。范予嫣正巧在门口同绿藻说着话,那边的锦玉面上带着笑意,和气的和她见礼, “这是文女郎,这位是范女郎”,窕娘本不叫窕娘,她曾在楚国的本名姓文,此时她已不再是繁春楼名动天下的花魁窕娘而是即将回到故乡的文凝。 窕娘与范予嫣也曾见过几面,彼此还算是互有了解,此时皆是面上带着笑意的点头致意,便算是打过招呼。 窕娘曾是繁春楼最红的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在话下,她敏锐的察觉到,即便是听见这个陌生的称呼,范予嫣脸上的表情竟是丝毫未变,依然是那副文弱儒雅,镇定自如的策论魁首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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