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捏着这颗小巧的白色丸子, 转过身看她一眼,眉峰轻挑, 转过身去, 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 白色的小丸子落入澄澈的茶水之中, 就像是遇水即融, 倏忽就消失不见,陈念春没忍住咦的惊叹了一声,眼睫一颤,望向这杯似是一年变化都没有的茶水。 看着她这般惊奇的模样,谢惜时又是轻轻一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拿起碟子边摆放着的白玉箸,在陈念春的期待之下白玉箸在澄澈的茶水之间正向搅了三圈,又顺着相反的方向搅动了三圈。 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茶水里渐渐出现了白色的痕迹,随着他的搅动,这白色的水痕渐渐的凝实,直到能看出丝绢的痕迹。 不等陈念春问,谢惜时先向她解释了,“这是我手下的人偶然在乐极山寻觅到的新蚕种,名叫水蚕,这蚕平日里只活在水里,它的身子遇水便化为透明,只有上岸觅食时才会显露出本体。” 雪白的丝绢在谢惜时的手下从湿哒哒的茶水中捞起,却有奇异的滴水不沾,“水蚕织出的丝也是这般,遇水便化为无形,但在特定的情况之下又会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陈念春了然的点点头,这特定的情况想必就是方才谢惜时用白玉箸在杯中搅动的动作了。 虽是窥探了这传信的秘法,陈念春却极有分寸的默默的坐在远处,并不去看这丝绢之上的内容,只是看着谢惜时有些苍白的面容。 昏黄的琉璃灯,灯下的郎君愈发显得容光胜玉,通身风流更胜山水万千,可渐渐的就有些不对劲,之间谢惜时的面色越发的冷凝,眉眼之间的冷色更加的明显,深邃的眉峰拧起。 陈念春想着她们出逃之时长陵诡异的宁静,又想着魏知武的突然造访,又突然横尸繁春楼,莫名的有不好的预感。 陈念春望着谢惜时的脸色猜测着,这般凝重的神色想必是不得了的大事,又在猜测着这般大事究竟与哪国哪家有关。 神情恍惚之间,再回过神,只见原本盯着丝绢若有所思的谢惜时此时正望着她,面上的神情多有几分怜惜。 心头又是一跳,陈念春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谢惜时难得的有些犹豫,似是在踌躇是不是该告诉她,陈念春心中的慌乱更加的鼓噪,眸光定定,等待着他的回应。 谢惜时呼出一口气,终究还是如实道来,“王家大夫人今日流产了,就在今日傍晚,王氏家主震怒,为寻出凶手,封闭家门,誓要寻出那个害王氏大夫人的凶手。” 傍晚……今日……流产…… 这一个又一个词冲撞的陈念春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姑姑嫁到王氏的这么多年因为渴盼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流的泪和喝过的药吃过的苦都是陈念春亲眼所见,这是姑姑日夜期盼的第二个孩子…… 今日的傍晚,难道是因为她吗?陈念春不可避免的想到这里,这般巧合,刚好是她逃跑的时候,又想起姑姑面对吴国金穗来者时对她意味深长的那个眼神,又想到王家的姗姗来迟和逃跑时格外顺利的路线。 陈念春的额声音有些涩,“姑姑是为了我而故意的自损胎儿吗?” 谢惜时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她眼神带着浓浓的温柔和安抚。心里像是有一块岛屿在虚空中一点一点的崩塌。 在王家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陈念春确实埋怨过她的姑姑,也为姑姑在她被下毒,被监视的时候坐视不管而委屈过,可偏偏又是姑姑,为了能让王家上下无暇顾及逃跑的她,甚至亲手伤害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 这让她要怎么难过,怎么不羞愧。 陈念春的伤心看在眼里,似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说起了另一件事,“魏国的世子之位易主,如今坐在上面的正是魏知文,魏知武作为弃子,在数日之前秘密离开,不知所踪。” 魏知武被杀的事绿袍少年早早就告知了谢惜时,但曾经被送来长陵作为质子唯唯诺诺的魏知文此时竟成了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也着实是令人惊奇。 陈念春却又皱眉问道,“那魏国的太后如何?”天下皆知,魏国太后当权,曾经的魏世子魏知武正是其亲手养大,若是另立新世子,这曾经风光一时的魏太后又该如何。 谢惜时摇摇头示意这信上并未提及,只是沉吟片刻,谨慎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恐怕是与吴赵两国之间有干系。” 陈念春的直觉告诉她,谢惜时的猜想恐怕与他在赵国的经历又干系,便又皱眉问他,“你在赵国发生了何事,吴国怎会与赵国魏国有牵扯?” 陈念春的问题一针见血,吴国积弱,在众人的眼里从来都是以赵国的附属国身份出现,趋炎附势,谄媚殷勤,向来是吴国的代名词,这么一个国家居然能与赵魏相提并论,没人能想得到。 但这样的事就是发生了,谢惜时又接着道:“吴国的郡主与老赵王的婚事本就是一场幌子,这场浩大的婚宴本就是一场阴谋。” “宴会之上,赵王血溅当场,吴国给郡主带来的嫁妆全都是上好的兵甲,船上的所有人皆是死侍,还有多年来潜伏在赵国的人,几乎是将整个王宫都淹没了。” 谢惜时又想起当时的那副画面,上一瞬间宫宴之上还是宫灯燃烛,语笑晏晏,一身繁复婚服的吴国郡主面上带着羞怯的笑意,一步步的走向众臣上首大腹便便胡子花白的赵国国君。 下一秒,却是全场哗然,高举酒杯的赵国王君被自己身边斟酒的侍从手起刀落刹那间就被砍去了头颅。 圆滚滚的首级和颓然落下的酒杯一起,在鲜妍的红毯之上晕开一片暗沉的湿痕,紧接着便是全场的骚动,数国来者之间的震动。 “所幸,赵国的大王子抽刀而出,稳住了局面,至于我们,吴国与赵国之人皆未为难,只是让我们离去。”他的话轻描淡写,仿佛他此时能站在这里只是运气上佳,绝口不提其中的艰难险阻。 陈念春却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最坏的下场,只是听她转述,便是背后一身冷汗,后怕不已,只差一点点…… 又回想赵国与魏国之间的异常,陈念春脱口而出道:“这赵魏两国之间的事恐怕是早有关联!” 谢惜时唇角勾起一个赞许的笑来,眼眸亮如星辰,接着她的话道:“恐怕魏国的权变与赵国拖不了干系,赵国的兵力前去相助魏国,自然是一时片刻难以回转,反倒是让吴国钻了空子。” “只可惜赵吴两国之间相距实在悬殊,即便是赵国此时国力空虚,也不是吴国能轻易吞下的。”谢惜时有些惋惜的说道。 陈念春的想法不同,“我瞧是未必,吴国既然早有翻身做主的念头,还能伏低做小数年,手上必有依仗。” “只是九国之间的格局十个多年又起波澜,实在是令人不安。”陈念春的声音有些闷。 腰后一热,谢惜时的长臂一伸,便轻而易举的将陈念春搂入怀中,似是在安抚她身上的不安,像是在抱一个小孩子一般,将她的脑袋靠在她的心口,大掌轻轻的抚摸着她脑后柔顺的发丝。 声音里满是温柔,“无论九国之间再如何,我也想让你知道,你的背后不止有楚国,还有我。” 陈念春的鼻头一酸,带着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心中难言的安稳。 无论外面的风雨如何呼啸,在她的身边始终有人愿意竭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这是她的幸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5 23:59:46~2022-06-26 23: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问归期 按照早已精心规划的路线, 陈念春一行人踩着最后的期限越过棱山峡之后便进入了平稳的长柳河道,这条河道经过楚吴两国的合力修缮,河道宽阔水流平稳。 刚离开棱山峡, 岸边还有熙熙攘攘的村落驻扎, 更有一个接一个的错落集市以供来往的船只行人休整补给。 驾船的船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招手对着端着茶水的谷雨说了句什么, 谷雨听完便继续端着茶水向船舱里走来。 今日天热,陈念春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裙支着扇子懒散的在窗边同谢惜时下棋,案几正靠在窗边, 窗外的人声喧嚣听的正好,听见谷雨来报, 陈念春的眼睛一亮, 期待的看着谢惜时撒娇道,“这船上当真是闷的慌, 在船上待了这么些日子,真是晕死了。” 陈念春晕船,当初来长陵之时便在船上吐的不轻,如今在归去的船上就是日日都待在窗边吹着风嗅着青梅的酸涩滋味,依然是一日日的瘦了下去。 谢惜时放下手边温润的白棋,道:“好,这棱山峡边的集市向来以热闹闻名,去瞧瞧也好。” 谷雨接了话便出去转告船夫, 几个船夫几日的功夫就晒黑了一圈,脸上又红又黑的, 听见谷雨的答复便身手利落的撑杆触底阻了船速, 缓缓的引了船头向着岸边上靠近。 等到船挺稳, 陈念春便让桃红下到底下舱房里去叫其余人。 窗外的人声热热闹闹的顺着窗口传入船中, 街边又往来的商贩支着小摊子卖糖糕驾个火炉烤着新鲜的肉串,火焰炙烤后混合着香料的肉味和着甜蜜的糕点香气杂糅成奇妙而富有烟火气的味道勾得陈念春胃里的馋虫都流起了口水。 不多时,耳边就传来范予嫣的含笑的声音,她道:“我们走罢。”陈念春一转身,就见到范予嫣一人,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窕娘呢,怎么她同那沈溪都没来?”沈溪便是当初与陈念春一道前去繁春楼救人的碧衣少年,算起来还是谢惜时的表弟。 范予嫣面上的表情滴水不漏,“窕娘今日说是有些晕船,正躺在床榻上难受呢,沈小郎君我就不知道了,许是困顿不已没起来吧。” 说起晕船,陈念春面上的表情就多了两分怜悯,“竟是这般难受,”思忖了片刻又道,“等会儿我们去医馆瞧瞧,抓上两幅药想必能缓解不少。” “沈溪既然没来,那定是他自己不想去,不必再管他。”谢惜时一锤定音,众人面上也就露出几分了然,这下子可当着是不着调的紧。 一行人戴上幕篱缓缓的下船,就连换上一身普通绸缎长衫的谢惜时都在陈念春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戴上面具,当然,若不是谢惜时执意坚持,待在他头上的额恐怕就是同女郎一般的面纱了。 一个个渡口边的木桩上拴着不少船只,这些船多是规模较小的商行租船,一到两户人家共租一艘,此时渡口之上拴着这么多只船,人来来往往的也不少,看着拥挤热闹的很。 可像陈念春这般的船还是少见,这般规模足足有两层的客船,其船上下来的人家自然是非富即贵,想必是谁家都不愿意上去凑这个霉头,这让这个渡口少见只停了这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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