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恨不得他去死。 他想起那支风筝,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牵着,它好不容易飞高了,最后线却断了,永远落在了皇城外的某处角落。 * 枝枝跑得狼狈,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能跑回黎国,但是拖延一段时间是来得及的。 她的信号弹是特制的,黎国的哨鹰看到了便会第一时间飞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她。而黎国的哨兵则会根据哨鹰的姿势动作,分析是否找到了消息。 这个过程十分快,若是她当真藏好了,赶在宋诣的属下追过来被黎国的探子带走也未可知。 山林茂密,枝枝尽量挑位置高的地方跑。 果然,很快便有哨鹰盘旋在了她的头顶,枝枝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却始终没有等到追来的齐国士兵。山上没有人,她不由想起来宋诣刚刚的态度。 他让她滚,也没追她。 枝枝刺向宋诣本就存了侥幸,她都偷布防图了,宋诣绝不会放过她,那做什么不把事情做绝些。 他若当真死了,她还替黎国解决了心腹大患。 可宋诣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古怪了,从她跳下城楼后再见时开始,宋诣处处都显得不对劲。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疯子,古怪难以猜测,偏激极端又敏感多疑。 夜色渐深,摸索着山林中的探子仔细摸索。 枝枝看到为首的白息,顿时放下心,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扒开掩盖在头顶的杂草,朝着白息跑去,“阿息兄长。” 她蹲在草丛中,太久没有换姿势,一站起来眼前便是一白,几乎晕倒下去。白息下意识扶住了她,枝枝便靠在他肩上,缓了一会儿,等到眼前恢复视线才站起来。 “自己跑出来的?”白息皱眉问道。 枝枝抿唇,囫囵点了点头。 这便是不愿意说的意思,白息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他一贯警惕,目光擦过了她脸上衣襟上溅到的暗色血迹,看得出来这是别人的血。 他暗自扫视四周,目光落在树后的阴影上。 片刻,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抬手道:“即刻回去。” 一直等到白息一行人走远,先前树后的阴影才微微一晃,宋诣从树后走出来,目光遥遥地看着被白息扶着的枝枝,片刻后,唇边扯出一丝冷笑,转身下山。 脖颈上的鲜血大片渗出来,染湿了半片衣襟。 宋诣步履有些踉跄,耳边是嘈杂的嗡鸣,吵得他太阳穴微跳,心头一股难以言说的郁火在烧灼。 月光照着枯枝,层叠的树影如一根一根丝线,将他缠绕住。宋诣失血过多,有些眼前发白,缓缓走到一处老树根旁坐下,仰起脸晒了会儿月亮。 母后死前,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父皇是否喜爱他和母后的。 母后死后,他更加无法觉得父皇是喜爱他和母后的。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什么都没有,才故作不在意。他明明渴望得不得了,所以才要装得光风霁月、贤明良善,好让别人敬佩认可他。 他一贯觉得,坐稳了储君之位,爬上了皇位,便坐拥万人仰慕,再不是那个看着一贯濡慕的父亲杀死自己亲手母亲,还躲在柜子里哑声哭泣的可怜孩子。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就连他唯一愿意养在身边爱护的雀鸟,都弃他而去。 宋诣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头晕得厉害。 他捏紧了树根,从地上站起来,捡了根烂树枝当拐杖,慢吞吞地朝着山下走去。等到到了军营,天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的衣裳被露水打湿,血迹越发晕开。 等了他一宿的众人见到狼狈的新帝满身鲜血,一瘸一拐地走回来,都满是惊愕。 “陛下……”刘成诚惶诚恐。 宋诣眼睫掀起,目似寒潭,“备水,朕要沐浴。” 刘成不敢说话,连忙答应了,其余人也只得垂下眼去,不敢看一贯矜贵爱洁的新帝这副姿态。 宋诣梳洗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才坐在营帐中给大夫把脉。因为失血,他面色有些苍白,靠在床榻处,本就隽雅的面容显得清俊憔悴,如琉璃堆成。 “陛下本就吃的强行压躁郁的药,药性猛烈,情绪激荡自然会积淤,咳出来也好。”大夫看了宋诣一眼,“只是这脖子上头,若是再深些,怕是性命垂危。” 话音刚落,便见宋诣低眉嘲讽似的低笑了声。 大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正犹豫着,被刘成目光提醒,连忙躬身道:“臣先写药方子。” 等到大夫给他包扎好了,刘成才觑着宋诣的神色道:“陛下,枝枝夫人……”他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话,可外头那么多人守着,也不得不继续道,“诸位将军都在担心布防图。” 青年眼帘抬起,“是假的。”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越发显得漆黑的眼深不见底,“从一开始,真的图都在朕身上,没有让她看到一眼。” 刘成哑然。 他咂摸过来,宋诣竟然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枝枝。 明明已经为了一个女人,糊涂到潜入敌国境内,不惜以身犯险去抢人回来,却又半点不曾当真相信她。 可既然不相信,做什么又弄得险些有性命之虞呢? “拿出去吧。”宋诣从袖底抽出布防图,他显得格外疲倦,“朕已经画好了布防点,黎国这两天怕是就会有动作,这一战不会再拖下去了。” 刘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只觉得宋诣的心思越发复杂起来。 明明从前还是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如今却在理智与疯癫中叫人难以捉摸,倒是显得危险起来,饶是他跟在了宋诣身边十几年,也有些忐忑。 等到刘成出去,宋诣才合了眼。 他太阳穴突突地疼,脑仁像是要裂开一般,实在难受得有些想发狂,却又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一般,只能做出一潭死水般的神情语气来。 本是极为疲倦的,何况此时失血过多,越发昏沉难受。 可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红衣的少女从城头上一跃而下,入目的是皑皑白雪中刺眼的鲜血,是她两次想要杀了他,却第一时间扑进白息怀里。 宋诣被这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扼得几乎喘息不得。 营帐便被人匆匆捞开,刘成顾不得其他,捧着一只玉佩碎片走进来,“陛下,你看看这玉佩。” 宋诣皱眉不悦,目光却已经扫到刘成手里的玉佩上,随即目光一震,伸手接过来。 那玉佩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在京都穿着贵族广袖博衽的深衣时,往往都会挂在身上的那一块。可他的那块一直好端端地收在匣子里,也从未摔破,而这块却破碎得沾了一点血迹砂石。 刘成取出匣子,打开来,果然他的那块还在。 他的目光落在刘成身上,刘成躬身道:“是从护城河边上找到的,就和枝枝夫人跳下去的位置不远。”他顿了顿,侧目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侍奉枝枝夫人的侍女曾见过,这玉佩一直放在枝枝夫人的衣裳里层。” “叫她进来。” 侍女害怕宋诣,小心翼翼走进来,跪在他面前。 “何时看到的?” 侍女偷看了宋诣手里的玉佩一眼,垂下头去,“是枝枝夫人晕过去那次,奴婢给她沐浴更衣,便在她的中衣夹层的暗袋里摸到的。” 宋诣不语,垂着眼,显得冰冷威严。 “奴婢当时便想着,这对枝枝姑娘极为重要,便等中衣洗干净之后,给她换回去时又放了回去,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侍女解释了一遍原因。 可是宋诣还是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刘成偷看了宋诣一眼,竟然发现他略微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面色并不大好看。 当然,发现自己身边卑贱的妾室,竟然是他本该迎入中宫的皇后,且又是他自己杀了对方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换成是谁,都会脸色不好看。 刘成缩起脑袋,不敢撞枪口。 宋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握着那一块玉佩,忽又剧烈咳嗽起来。 淤血顺着唇角流下来,他眼前一晃一晃的白,好半天才捂着胸口低声道:“都出去,都给朕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头疼,我剧情真的好干巴,猫猫叹气.jpg
第49章 朕要去黎国 宋诣靠在床榻上, 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他摊开掌心,碎掉的玉佩上满是粘稠的鲜血,这块玉佩,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这边一切都说得清了。 枝枝失去了两年的记忆, 身上却带着这块玉佩, 也难怪她当时把他当做了哥哥。可后来又是什么时候, 她意识到他就是那个,杀了她亲哥哥的人呢? 是在京都时,他放任李覃与太后欺辱她时。 还是在翼城,他把枝枝当做给自己拖延时间的棋子, 险些让她被杀时。 抑或是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她才恢复了从前的记忆,知道了这件事? 这些念头虽然庞杂, 却是在一瞬间便从他脑海中闪了过去。宋诣将玉佩收起来, 没有继续去想这件事, 把身边已经放凉了药喝了。 他歇息了一个时辰, 便起来了。 布防图一早便被宋诣收在了身边,此时他取出来, 吩咐了各将士守好据点。这些事情作罢,才亲自去操练三军,一直到午后, 宋诣才离开。 刘成跟在他身后,一直提心吊胆。 这位陛下虽然看着温和, 却是个骨子里过于偏激执着的人。瞧着倒是不对枝枝上心, 可却又死活不肯放手, 不管不顾也要把人锁在身边。 如今发现了枝枝是沈蝉音, 不知道又要发什么疯。 “朕的聘礼, 你传书回京都,半个月内准备好。” 刘成一愣,“陛下是要求娶长公主?” 宋诣眉眼深邃,面上却有些病色,“以皇后之礼。” 以皇后之礼! 刘成险些惊呼出声,若是当初的沈蝉音倒也罢了,那时候沈蝉音的嫡亲兄长是黎国国君,黎国也强盛至极,她这个高贵的长公主自然担得起齐国的皇后。 可如今,她流落到了烟花巷几经辗转,甚至沦为宋诣做妾,这样不体面。 就算是黎国嫡公主,黎国的权贵也会避之不及。 何况,如今齐国早就比黎国强盛不知道多少,沈蝉音的兄长死了,她即便是恢复长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个虚名,即便是黎国的庶民都会在背后嘲笑她。 “陛下……”刘成不敢顶撞宋诣,只是道,“事关一国皇后,怕是要光禄寺的人商议过后,才好定下。” 宋诣倚靠在床榻边,指骨猝然屈起,嗓音冷下来,“光禄寺的那些老东西,倒确实爱对孤指手画脚。”他睁开眼,“金甲卫的库房不还存着老寺卿去青楼的证据么?” 刘成擦了擦额头冷汗。 老寺卿年约七旬,一贯作风古板,这要是被抖出来,怕是要在京都捂着脸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