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诣神情如旧,并不把崔浩的恭维放在心上。 他只是举了举杯,眉梢微动,凤眼里漏出一丝笑意,“比不上崔太守府上美人如云。” “若是不嫌弃,下官自认眼光也算不得太差,届时挑几个身世清白的送给殿下?”崔浩眼珠一转,笑得谄媚。 枝枝这时候已经弹完了曲子,抱着琵琶从后面退下来,将琵琶递给了侍女,便又朝着宋诣的方向走来。恰好,就听到了崔浩最后的一句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枝枝忽然觉得心一紧,下意识看向宋诣。 她这一眼实在是不知道遮掩,宋诣下意识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把崔浩的话放在心上,“不必,孤得枝枝,已足矣。” 似乎是为了演戏演全套,宋诣对着枝枝笑了笑。 他一贯是淡漠清贵的样子,这时一笑,便如初雪融化,透出几分温柔的暖意来。 枝枝恰好撞到他浅笑时的目光,只觉得心头一跳,不敢多看,眼睫一颤避开了宋诣的目光,心头慌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殿下是在做戏。 枝枝认真心头莫名的失落,抬手倒了两杯酒。 其中一杯被枝枝指尖一点,这才端起来,正要递给崔浩,崔浩已经笑了起来,自己立刻端起桌上那杯,“怎么敢劳殿下身边的人敬我,我敬枝枝姑娘。” 枝枝被迫拿了下了药的那杯,不敢露出端倪,只好跟着笑,仰起下颌把那杯酒喝掉了。 枝枝忍不住想,还好自己多把药粉染了好几个指甲。 她这回又倒了两杯酒,为了以防万一,枝枝这回直接把两杯酒都下了药。 “枝枝敬大人一杯,”她怀着目的,觉得心跳得有点快,“枝枝虽然待在殿下身边,可也不能白白受了大人的礼,请大人务必接受枝枝的酒。” 崔浩却盯着枝枝的脸不放,若是太子当真爱惜这女子,绝不会带出来抛头露面给这么多男人看。今日带过来,还特地让她弹琵琶给他祝寿。 朝野中送姬妾的事情多了去,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他崔浩虽然只是一方太守,可崔氏在金陵的权势盘根错节,就算是太子来了金陵,也只有对他崔氏的人拉拢的份儿。 殿下把这女子带来,怕是想要送给他来显示恩泽,好拉拢他崔浩。 这样想着,难免有些飘了,“怎么敢不赏脸。”话是这么说着,手却已经落在了枝枝的胳膊上,借着三分微醺的醉意朝着枝枝靠来,“美人琵琶弹得好,不知道会不会跳舞?” 枝枝想要避开,却被按着避不开。 “会……会一点。”她握着酒盏,看着崔浩把那杯酒喝光,才松了口气。 崔浩看宋诣没露出不悦的神色,心下确信了几分猜想,借着酒意越发大胆,伸手便落在了枝枝的脖颈上。 枝枝吓得一瑟缩,手里的酒盏落地。 男人身上的酒臭味扑面而来,落在脖颈上的手油腻而湿热,像是什么黏腻恶心的东西一样。枝枝一下子想起李老板,从骨子里升腾出一股恐惧,浑身都冒出一股冷汗来。 宋诣侧目,朝着崔浩看来。 青年目光冷冽而凉薄,天生的清贵气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一眼就叫人心惊胆颤。崔浩的心一下子沉下来,哆嗦着松开放在枝枝肩膀上的手。 “枝枝,过来。” 枝枝的眼前发白,宋诣从容清淡的嗓音响起,也带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后知后觉地蜷起指骨,矮身在宋诣身侧坐下,垂着雪白修长的脖颈不说话,只有额头上被冷汗打湿的碎发贴在冷白的面颊上。 这小姑娘藏不住情绪,宋诣一看就知道她被吓到了。 这件事由他而起,他也猜得出来枝枝害怕那些不怀好心的男人,难免多了几分歉疚。 “就在孤身边,不必理会旁人。” 枝枝听见宋诣这样说,忽然松了口气,缓缓抬起脸,果然其余人便再也不敢往她身边凑。宋诣呈现一个保护的姿态,将她放在身边,还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枝枝的眼睫一下子就湿了。 这世上的人都好可怕啊,只有殿下这么好,这么温柔强大。 宋诣看着如受惊的雏鸟一般的少女,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来滋味,原本是出身富贵的姑娘,也不知道在转卖的这些年都受了什么苦,才这样胆怯瑟缩。 “在孤身边,不会有人能强迫你欺负你,不要怕。” 枝枝含着水雾的杏子眼认真地看着宋诣,乖乖点头,透出一股柔软的坚定。 崔浩得罪了太子,不敢再凑在枝枝身边,只好四处去吃酒。 蒙汗药的药效虽然很猛,但是量这样少,也发作不了多快。 崔浩长袖善舞,到处找人寒暄敬酒,一杯一杯的酒水往下喝去,明眼人都渐渐看出他醉了。 可惜醉酒和吃了药的人会变得迟缓,自己察觉不出来。崔浩平日里几乎千杯不醉,此时更是不会认为自己会醉,只是一杯一杯地往下灌。 灌到后面,崔家的仆从想要上去阻止,崔浩自己反而斥责仆从称自己没醉。 枝枝还有些没回过来神,只是坐在宋诣身前,时不时给宋诣倒酒布菜。 酒过三巡,侍卫过来传话,枝枝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崔浩已经不在酒厅内了。 宋诣站起来,对着崔府的人交代了几句,便领着枝枝离开了。 枝枝是坐宋诣后面的那辆马车来的,她原本是往后走的,结果宋诣上车前对她招了招手,喊她,“过来,坐在孤的车里。” 刘成笑出一脸褶子,“枝枝姑娘,还不快过来。” 宋诣就看了刘成一眼,“你后去坐。” 刘成脸上的褶子就没了,又不敢对枝枝做出什么不善的表情,只是殷勤地扶着宋诣上了车,又扶着枝枝上车,这才转头朝后走去。 枝枝上了车,和上次一样找了个角落坐下。 宋诣不爱说话,就是在车上,手边也是放着几本书的,此时就只能听见书页被翻动的声音。 枝枝坐在殿下对面,垂着眼角瞧殿下的衣角。 绣的是金线,云锦织成的缂丝料子低调华贵,整齐而飘逸,和殿下一样清贵优雅。 “刚刚害怕?” 枝枝后知后觉抬起脸,瞧着宋诣的脸反应了一会儿,有点慢的脑子才想好了措辞,“嗯,害怕。” “这么没用。”宋诣又翻了页书,狭长贵气的凤眼扬起,“孤还说等把你带到京都,寻个普通富贵人家嫁了。” 枝枝没吭声。 “你这性子,别说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就是小门小户也是要受欺负的。”宋诣这人多少沾点傲慢,皱眉瞧着枝枝道:“若是旁人欺负你,你尽管发脾气便是。” “可……”枝枝磕磕巴巴的,有点挫败,“可没人怕我生气。” 她在暖香楼被欺负的时候,也不是没试着像芍药一样发脾气,可是她嗓音小说话也慢,就算是生气了也没人当回事,说不定还要好一番嘲笑。 宋诣冷嗤出声,没忍住伸手扣了扣枝枝的脑袋,“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 枝枝的眼睫上又敷了一层雾,却睁着眼睛不敢落泪。 大夫说她的脑子被磕坏了,不仅忘记了几乎全部东西,就连脑子也变得很不灵光。所以殿下说得对,她确实是有点笨,可她也没办法。 总不能因为笨,就不活了。 不过这些日子她倒是听着小桃讲了许多殿下的事情。 两年前和黎国的战争中,是十七岁的殿下领着军队踏入黎国,擒获了黎国国君,取得了黎国国君的首级。 就是因此,黎国死了国君沈寒亭,弄丢了长公主沈蝉音,整个皇室被摄政王控制着,到现在都老老实实不敢进犯齐国。 殿下这样厉害的人,嫌弃她笨,好像也是理所应当了。 “你生气了,别人会怕孤会不悦,懂了吗?”宋诣干脆丢下了手里的书,跟枝枝掰扯,“所以,你在孤身边,无需顾忌那么多。” “有孤在。” 枝枝眼泪忍不住了,吸了一下鼻子。 枝枝攥着掌心的帕子,不想在宋诣面前哭,可是一张嘴说话,还是哭了出来,“殿下……” 她等了那么久等哥哥来救她,最终居然真的,误打误撞等到了殿下救她出去,还愿保护这么笨的她。 宋诣揉了揉枝枝的脑袋,“孤在,孤会护着你。”
第7章 殿下,你的书拿倒了 枝枝哭了好久,总算是把眼泪忍下来了。 她擦掉眼泪,抬起红得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宋诣。宋诣沉着脸,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凶得不行,“有孤在你身后,你下次若还是被人这样得寸进尺地欺负,孤可不管你。” 枝枝咬唇,忽然有点想笑。 不过她确实笑了,潋滟的水杏眼弯起来,颊边有一个俏生生的梨涡,“殿下,枝枝下次不会了。” 宋诣只是扬了扬眉,不说话。 少女的身上褪掉了一点瑟缩的胆怯感,加上眼底明亮的笑意,显得有点莫名的生动俏皮,“枝枝有殿下保护,以后不会害怕。” 宋诣头一次被一个少女以这样炽热而懵懂的目光看着,无端有些别扭。 他借着低头捡书的动作避开枝枝的目光,然后把书放在手里,垂着眼,却没法把目光落在书上的字上,他总觉得自己对待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要和别人不一样些。 可说哪里不对劲,似乎也说不上来。 毕竟,她是他亲自救出来的,也合该是他照顾好她。 “殿下,你的书拿倒了。” 难得沉迷于心事之中的太子殿下被枝枝喊回了神,一看手里倒着的书,宋诣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装作是若无其事地把书掉过来,然后翻了一页。 “孤……”宋诣有些不自在,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只淡淡扫了枝枝一眼,“孤刚刚在看书上的图。” 枝枝认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确信不疑。 “这图有些复杂,孤倒过来看看不同位置。”宋诣解释完全了,才继续看书。 见宋诣不再和自己说话,枝枝把桌上的茶饼泡了,放在了宋诣身边,这才抬手拨开帘子,想要看看离他们住的院子还有多远的路程。 只是帘子才挑开一角,羽箭刺破空气的尖锐声便刺过耳膜。 噗呲一声,朝着宋诣而去。 枝枝想也没想,一把扑向宋诣,将他压在身下。 肩头火辣辣的疼,枝枝哆嗦了一下子,就被宋诣扣住腰带到角落。 她窝在宋诣怀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好,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就被拉得飞快,颠簸得人连在车厢底部都坐不住。 “就待在角落不要出声。”宋诣交代了枝枝一句,便挑开帘子,抽出腰间佩剑将车夫斩杀,踹下去尸体握住缰绳,一扬马鞭调转方向,朝着城中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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