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皇宫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宫灯挂在檐下,灯火璀璨,丝竹声入耳柔曼袅袅。 枝枝进去时,便察觉到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得如有实质,她并未抬眼,只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座位前,提着裙摆坐下。 宋诣坐在高位上,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地盯着枝枝。 片晌,他指尖金杯倒倾,“朕此来黎国,便是来聘取长公主沈蝉音殿下。”宋诣的目光落在少年帝王身上,有股漫不经心的傲慢,“齐国的一条贸易线,来做聘礼,不知可否表朕的诚意?” 宫宴的氛围凝滞片刻,随即暗暗躁动。 齐国经济最为发达,若是分出来一条贸易线,黎国便再也不必担心民众挨饿了。 可惜黎国的小皇帝是个傀儡,他求助似的,看向坐在次位的摄政王。摄政王赵夷似笑非笑,眼底却闪着贪婪的精光,看了一眼貌若天仙的沈蝉音,一时之间不曾答话。 枝枝不看这两人,仿佛被拿来做交易的,不是她本人。 黄鹂和白鹭却怒了,竟然拿这样的交易来求娶殿下,早在四年前北狄的人来这般求娶,便被先帝愤怒地骂了一顿,赶了回去。 “一条商线,求娶长公主殿下,怕是不够。”摄政王手里盘着核桃,“长公主天姿国色,北狄半国的财富,都不足以换,何况一条商线。” 北狄贫困苦寒,半国之富都比不上齐国一条商线。 只是宋诣并未愤怒,不动声色,“齐国的半国之富,怕是能买下黎国的江山了。” 摄政王气得面色难看。 齐国富饶,可黎国除了穷,却疆域辽阔兵力强盛,怎么能让他这样嘲笑。 “看来陛下的心意不诚……” 宋诣抬眼,目沉如水,“加上边界十年通商自由,够么?” 摄政王的话戛然而止,面色难看了一瞬间,随即一贯狠戾刚愎自用的人,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陛下大气,竟然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到……” 话还没说话,宋诣手里金杯落地,一声闷响,殿内霎时安静下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枝枝身上,似乎有些自嘲,冰凉的嗓音似乎藏着三分温柔,“朕此来,便是为聘殿下为中宫皇后。” 所以千金不惜。 枝枝喝完手里的梅子酒,她拉了拉肩头的兔毛坎肩,杏子眼清透冷淡,“陛下,本宫先夫婿死去不过几月,孝期未过,不说不能再嫁,”她抬眼看向宋诣,目光冷漠,“陛下九五之尊,怕是娶一个新寡之人,也不能服众。” 底下一片哗然。 没有人知道沈蝉音失踪了三年回来,竟然已经嫁过人了。 宋诣袖底的手拢起,眉眼间满是寒霜,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却慢条斯理地道:“无碍,朕不在意。” 众人越发激动,偏偏场面过于严肃,没有一个人敢私下议论,只能互相交换目光。沈蝉音就算是貌美绝伦,如今却已经没有了靠山,做什么值得齐国这位新帝这样在意。 “本宫的意思,不是陛下在不在意。”枝枝唇边也挂着抹凉薄的笑意,喝了一盏酒,目光凉薄似雾,“是本宫不愿意嫁,懂么?” 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宋诣玄衣玉面,端坐于众人的目光之下,黑沉的眼底如有深渊。 没有人能看出来这位新帝的情绪如何,只是觉得,刚刚就算是不可一世的摄政王想要拿捏他,也在他面前显得颓靡狼狈,他却偏偏不曾刁难压迫沈蝉音。 若是他愿意,以他提出来的条件,沈蝉音不嫁也得嫁。 “朕知晓了。”宋诣语气平静。 他看着枝枝,两人隔得并不远,他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悲伤或是仇恨,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少女锦衣华服,清冷如雪,波澜不惊而冷漠。 宋诣垂下眼,指骨捏出脆响,“不嫁,也得嫁,摄政王可说是也不是?” 赵夷怎么可能舍得这样的条件,“自然,长公主糊涂了,等回头,必然会想起自己肩头担负的家国责任。” “那便好。” 宋诣的目光又落在了枝枝的身上,可端坐的少女似乎不在意这件事,她指尖晃着玉盏,遥遥地对着将将进门的玄衣将军敬酒。 他的目光便转向还在门口的白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23:29:51~2022-05-21 23: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肉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我们早就结束了 白息敏锐地朝着宋诣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空触碰,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火药味来。 “家国责任?”枝枝看向摄政王,和宋诣一样,这也是害得她和哥哥落得如此境地的仇人, 但枝枝眸色尚且算得平静, “王叔手握军权, 还需要本宫一个女子去和亲吗?” 从前的沈蝉音如何,摄政王早不记得了。 “将士们的命,公主也该在意些,否则平白凉了子民的心。”摄政王有些愠怒, 看着枝枝,语气带着威胁。 枝枝撑着下颌,她看向了白息, 微微一笑, “白将军, 你以为呢?” 白息原本已经坐下了, 听到枝枝的话,在三军面前犹如杀神的男人起了身, 恭恭敬敬拱手道:“臣便是死在黎国边界,黎国的将士们也绝不叫长公主受辱。” 好得很,嫁给他, 倒是叫枝枝受辱。 宋诣眸色沉沉,只觉得面上几乎发麻, 他从未如此在众人面前, 如此不择手段去追逐一个人。他明知道, 越是想抓紧不放的东西, 就永远会离开他。 可他又不得不, 狼狈失态地去争夺。 “不想黎国这般嫌弃朕,倒是不该拿出这样的条件来……”宋诣慢条斯理。 摄政王便急了,“怎么能这样说,这条件自然是作数的,”他站起身来,手里的核桃都忘记盘了,脸上挂着贪婪的笑,“阿音不嫁也得嫁!” 宋诣便不再说话,只瞧着枝枝。 少女又吃了盏酒,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宋诣,却似乎有些醉了,目光有些迷离,起了身道:“本宫已经死过一次了,王叔若是想如逼死我兄长那般,逼死本宫,但试无妨!” “拖下去!”摄政王捏碎了手里的核桃,眼底是嗜血的杀意,“给我拖下去,杖毙……不,关起……” 他话还未说完,白息起身走出来。 青年玄衣金甲,沉稳内敛而杀意磅礴,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蝉音,嗓音不大,却带着震慑三军的压迫感,“摄政王醉了,且喝一碗醒酒汤吧。” 场面又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嗅出来一点,要变天的意味。 摄政王原本是要说话,却在触到白息满是杀意的目光时,忍了三分,一甩袖子坐了下去,接过了内侍匆匆端来的解酒汤,才嘲讽道:“沈蝉音,你已经不是当初的长公主了。” 枝枝没说话,并不恼怒。 宋诣的目光落在白息扶在她胳膊的手上,按在腰间隐藏软剑的手微微收拢,几乎按捺不住砍下来那只手的欲望。片晌,他才移开目光,状若无意道:“朕聘娶的皇后,怕是不牢摄政王提醒。” “呵呵,本王这不是帮陛下劝解长公主么?” “那便劳烦摄政王了。”宋诣松开按着软剑的手,“两国的边界通商也有条件,黎国的石油必须专供齐国,不知摄政王可否答应?” “这是自然。”摄政王回答得很快,眼里贪婪的光彩越盛。 枝枝却皱了眉毛,可是兄长不在,她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只是觉得,按照宋诣的性格,绝不可能是因为她才让出这么大的步子。 他必然另有所图。 枝枝走出去,一直出去,才低声谢了白息,“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去吹吹风便好。” 白息收了手,沉默片刻,却没有离去。 他身形高大挺拔,单单只是站在枝枝身侧,便显得让人心安。过了一会儿,白息才沉声道:“殿下若是不愿意嫁与齐国陛下,臣……” 枝枝心头一跳,“听闻北边又不安宁了,兄长这回要在京都待多久?” 若是以前,枝枝一准能打断白息。 可月色隐约,青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目光落在她身上。 “臣愿求娶殿下,此后一生一世,绝不相负。”白息几乎是一口气说出来,他从被先皇拨到长公主沈蝉音身侧做暗卫时,便将她视作此生最重要的人。 拼着一口气,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只是因为舍不得再也见不到她。 他的小殿下,温柔可爱,高贵典雅。 他想一辈子保护她。 哪怕她如今遭遇了那么多苦难,甚至性情也沉寂冷淡了下来,再也不如之前众星拱月,她却还是他最为珍视的那个人,一点也没有褪色。 枝枝沉默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好像和白息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一般,而这样的沟壑,皆因宋诣的出现。枝枝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还有许多很好的人的。” 白息却往前一步,“只有殿下,是最好的。” “我……”枝枝鼻子有点酸,好久没有人说她好了,从失去记忆之后,她在宋诣身边就是一个可笑卑贱的奴婢,任何一个人都能从各个方面辱骂指责她。 身后的树枝咔嚓了一声,枝枝下意识抬眼。 她便瞧见宋诣立在黑暗中,树影遮住了他大半身形,眼底阴翳丛生,看向她的目光仿佛想要生吞了她似的。 “从前在齐国的时候,他们都嫌我卑微愚笨,不能成为一件带来利益的趁手器具。”枝枝唇边露出一丝笑,就这么当着宋诣的面,眨了下眼睛,“其实如今想来,我确实是很好的。” 她就这么看着宋诣的面色苍白了几分,漆黑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宋诣站在阴暗处,月光刚好照亮白衣的少女,她被白息温柔而炽热地看着,颊边梨涡浅浅,却还能看到当初她亲手用剪刀刺破而留下的伤疤。 就好像是一块美玉,硬生生被砸出了裂痕,触目惊心地叫人可惜后悔。 “宋诣有眼无珠,傲慢自私,配不上殿下。” 枝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道:“说他做什么,平白沾了晦气。” 宋诣丢掉了手里被掰掉的枯枝,目光微动,藏在暗处的暗卫得了消息,做出动作来。白息敏锐,几乎立刻将枝枝交给随从,“看好殿下,我去追刺客。” 枝枝看了一眼那侍从,想喊白息。 奈何宋诣身后的人已经动手,十对一打晕了那随从,干脆利落地将他搬走。 顿时间,便只剩下宋诣和枝枝。 “怕沾晦气。”宋诣瞧着她,一寸一寸地逼近她,一直靠得几乎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他扣着枝枝后脖颈的手才松了些,“朕的晦气,你最好做好准备,这辈子都撇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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