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旗帜,乃是沈寒亭的私军所有。 她提起裙摆,跳下台阶,浅绯色裙摆被风翻卷起来,绣着杏花的明珠的登云履踩过积血,少女如一只纤细靡丽的蝴蝶,顺着台阶跑上高楼之上。 轻盈雀跃,半点不曾回头。 那银针上有毒,刘成眼疾手快地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丸,看着地上面色青紫的赵夷,忧心忡忡,“陛下,还是快些回去找胡大夫解毒吧,发作得这样快,必然不是什么普通毒药。” 宋诣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来,看着枝枝的背影,眼睫颤了颤。 “不是还没死么?” 刘成无语,垂着眼皮儿翻了个白眼,只又默默给宋诣塞了颗解毒丹。 炬火照亮了半个京都城,无数刀戈声和呐喊声混杂在一起,枝枝站在高楼上看着在火光内偶尔闪现的旗帜,恨不得跳下去见一见哥哥。 “殿下,赵夷死了。” 宋诣缓步走上来,手杖撑住他大半身体,灯火的橘调盖住了他面色的青紫苍白。 枝枝侧目,看到宋诣时,激动喜悦的表情稍稍淡去了几分。 宋诣心中轻哂,目光也落在城中各处,这是他还的第一份情。当初因为他抓住了沈寒亭,导致沈寒亭行踪暴露,虽然他并没有亲手杀了沈寒亭,却也害得他险些死了。 枝枝流落民间,受尽百般苦楚。 如今,他帮助沈寒亭斩杀赵夷,控制住了皇城禁军,让枝枝当回当初腰杆挺直的嫡长公主。 只是还不够,他隐晦地看了枝枝一眼,唇边的笑意淡了些。 可也离她更远了。 因为宋诣的缘故,枝枝总算是从喜悦中分出一点心神来。刚刚是宋诣挡住了赵夷,如果不是宋诣控制了京都城和皇城,一切都不会这样顺利。 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夺了黎国怕也有几分可能。 “陛下如今怎么这般好心?”枝枝侧目,看向宋诣,试图从他眼底看出一丝想法来,却觉得他的面色似乎有些古怪,忍不住皱眉,“怎么了?” 宋诣咳了声,将喉中淤血咽了下去。 “朕带你去见一见你兄长,”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形微微一晃,被刘成扶住了,“不过见一见就要离开,他攻入京都,要处理的事情怕是不少。” 枝枝知道宋诣说得不错,此时白息不在身边,黄鹂和白鹭也不知被人群冲去了哪里。 她不蠢,会审时度势。 “劳烦陛下。” 宋诣便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只是步履有些僵硬,被刘成扶着,走得极慢。枝枝并未放在心上,一来是宋诣如何与她无关,二来是他确实一直拄着手杖。 见她步履轻盈地走下去,甚至连多问一句都不曾,宋诣觉得肩头银针扎伤的地方疼得厉害。 齿缝渗出鲜血来,他又咽下去。 只有一辆马车,枝枝上去了,便顺手放下了帘子。谁知这时候,刘成竟然有撩起了帘子,扶着宋诣往上走来。 枝枝皱眉,除了不方便骑马的市集,宋诣一贯都是骑马,从不坐马车。 “陛下,本宫看到有多余的马。”她厌烦宋诣死缠烂打,何况现在兄长回来了,她再也不必因为赵夷而对宋诣忍气吞声,断然没有还和他黏黏糊糊的道理。 刘成手一抖 ,皱起眉毛来要解释。 宋诣扶着车厢的指骨收拢,眼睫压下去,盖住眼底的倦意,“好,朕骑马。”侧目对刘成道,“牵马过来。” “是。”刘成叹了口气。 只是刘成才一转身,宋诣便猛地一阵咳嗽,脊骨屈起,身子往下一倒撞在了车辕上。高大修长的青年倒得猝不及防,霎时间便屈膝靠坐在地上,面色迅速青紫下去。 枝枝却已经落了帘子,看不出来他面色的变化。 她知道前些日子宋诣断然是摔伤了的,但也未必至于这样,他这人一贯不择手段,谁知是不是故意装可怜。 宋诣眼前发黑,被刘成又塞了颗解毒丸,含了片老参才缓过来。四肢百骸的疼意纠缠不散,他甚至坐在地上缓了半会,被刘成扶着起来才好些。 “老奴再去找一辆马车。”刘成看不过去。 “一片混乱,等找来天都亮了。”宋诣掐了自己的人中一把,抓住缰绳翻身上马,“走吧。” 马匹颠簸,刘成看得胆战心惊。 好在有宋诣镇场子,一路上虽然遇到了□□的禁军,却还不敢过于嚣张。穿过几道宫墙,转了好几条路,总算是找到了尚且在指挥队伍的沈寒亭。 黑衣青年高坐马上,一眼就看到了宋诣。 两人其实算是老相识了。 目光接触时,却都沉默下来,气氛也带着森冷凛冽起来,引得周围的人也跟着按住了腰间刀剑,随时准备攻击。 “朕带了枝枝来,交给你。”
第63章 一干二净 沈寒亭冷笑了声。 他身后的旗帜被夜风扯得翻卷, 军甲折射出冷白的光彩。沈寒亭抬手,看向不远处的枝枝,眉眼温和了几分,“吱吱。” 枝枝从马车内看着沈寒亭, 听到哥哥叫她, 立刻便放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 宋诣目送着红衣的少女朝着沈寒亭跑过去, 并未说话。 沈寒亭翻身下马,认真打量枝枝。三年没有见面,从前稚拙明艳的五官长开了几分,眉眼间多了含蓄的轻愁, 看得出来这些年过得并不开心。 而始作俑者,是宋诣。 却还好意思来他跟前邀功,说是将枝枝送给他了。 “阿涵, 引齐国军队出去。”沈寒亭交代了身边的侍从一句, 转而看向宋诣, 皮笑肉不笑, “尚且是多事之秋,难免怠慢, 回头重谢陛下。” 沈寒亭身后的将军沉默下来,一时之间气氛微凝。 按道理,如今沈寒亭欠了宋诣一个大人情, 且黎国尚且一片混乱,远远比不上齐国服富庶强盛。沈寒亭不说对着宋诣卑躬屈膝地讨好, 多少也要给他面子。 偏偏他表现得这样敷衍且不友善。 若是宋诣此时领着身后的士兵反水, 沈寒亭难免多上一个大麻烦。 “好。”可传闻中性情傲慢冷漠的齐国新帝并未生气, 反而姿态平和地翻身下马来, 从袖底取出两截碎掉和一只完好的白玉佩, 递向长公主沈蝉音,“这是我欠你们的,如今也交还。” 不少人面色诡异。 这一对玉佩,黎国和齐国都无人没听说过。 这样的恩怨,确实也实在复杂,引得无数人都悄悄朝着当事的三人看过来。 枝枝伸手接过来,看着那两截碎掉的玉佩,目光微漾,“好,从今往后,陛下也不欠我与兄长什么了。”她抿唇,别过脸去,“一干二净。” 远处燃起火光,宫人急急忙忙地冲出来,“摄政王的旧部自焚了!” 宋诣翻身上马,朝着宫外去了。 天边夜色浓稠至极,枝枝上了马车,也被护送着出宫。 破晓时天边浮起一线天光,隐约明亮。枝枝坐在马车内,后知后觉地有些困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陷入了一场梦境。 她梦见跟着宋诣回京的路上。 那段时间刘成时常留她在宋诣身边侍奉,枝枝很会烹茶点香,久而久之刘成都很少在宋诣面前露面了。有一次夜里,没能赶到驿站,一行人便在树林中燃起篝火安歇。 因为是夏日的缘故,树林中许多蚊虫。 枝枝招虫子得很,靠在篝火旁打盹儿,浑身都被咬出包,养得她挠破了皮肤怎么也睡不着。 可实在是太困了,几乎睁不开眼睛,又痒得抓心挠肝,枝枝气恼得都快要哭起来了。不远处的车帘子便被挑开,青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对她遥遥招了招手。 枝枝以为他要喝茶,委委屈屈地站起来,过去给他倒茶。 宋诣却捏着她的手腕,挡住了她的动作,“来孤车里睡,这里熏了香料,没有蚊虫。” 那时候枝枝有些意外,呆呆看着宋诣,好半天委屈难受的眼泪才盛在眼眶里,慢吞吞道:“殿下怎么知道我被咬得睡不着,您不是早就睡着了吗?” 宋诣在灯下支颌,“那你又是为什么,这样辛苦也要跟着孤去往京都?” 那时候枝枝觉得宋诣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 “因为想永远和殿下在一起。”大概是困糊涂了,枝枝那时候笑眯眯的,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烫,只好低下头去不说话。 她心乱如麻,生怕殿下看出了她那点自己都不大明白的小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便忽略了宋诣当时说的话。 “孤的身侧,并不好。”青年拨弄香炉,语调轻轻,“真心和权利总是无法两全,孤若不选择后者,便会尸骨无存。” 马车外虫鸣聒噪,月明如许。 青年伸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发,像是在看一个单纯的小童般,给她塞了一块糖,托起她的下颌问她,“枝枝,你当真要和朕去京都吗,那里说不定有不少人欺你辱你打你骂你,连孤都无法保护你。” 枝枝那时间觉得殿下可真温柔俊朗,竟然会为她这样卑微的人担心。 “可枝枝想要陪着殿下。”她当时大概是这么说的,暖香楼里的打骂她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呢,“我相信殿下的。” 梦里的枝枝也隐约察觉到,那只是一场关乎过去的梦境。 画面转为雪地里浓稠的鲜血,冻得淤青的双手,满身满手模糊的血肉,以及高高的城楼往下那样高的距离……她跌了下去,身体失重时本能的极致恐惧。 这一切一切,都显得尤为沉重。 枝枝醒来得很快,外头天色已经是半亮了。 马车朝着赤霞台而去,再过上半个时辰,朝霞的光辉便会照耀满整个赤霞台,一片琉璃瓦浸润闪亮,那才是她的住处。 “殿下,外头有人拦在路边。” 枝枝拨开帘子,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 对方在看到枝枝的时候,表情犹如见鬼,转身就要走。只是枝枝的反应也很快,立刻道:“将他带过来。” 李二郎被拉过来时,看着枝枝面色尴尬且震惊,毕竟不会有人会料想到京都从秦淮河带出来的太子妾室,一转身便成了黎国最为高贵的长公主沈蝉音。 何况,当初他还高高在上地踹了她一脚给妹妹解气。 “李二郎君来找我,所为何事?”枝枝本能觉得,李家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覃不是善茬,宁国公更是心机深沉。 青年面色尴尬,却侧过脸去,“也没什么……当初是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今你……” “不说也可以,”枝枝微笑,看了一眼不远处持刀的侍卫,“京都刚刚发生了这样的变动,死伤几个异国的纨绔子弟,总不会有人揪着不放。” 李二郎面色霎时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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