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的刀架在李二郎的脖子上,枝枝目光冷下来,“说实话。” “是我想求你,不要嫁给陛下。”李二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得有些艰涩,“我们李家如今落魄了,陛下却不虢爵,如今阿覃这个太子妃不上不下……当初陛下这样对你,你应该也不愿意再嫁过来。” 枝枝不说话,她一点一点地摩挲手里碎成两截的玉佩。 玉犹如此。 她和宋诣确实是,再无半分在一起的可能。 “哦?”枝枝靠在软椅上,睨着李二郎,“这倒也未必,宋诣说了,要以一条商线来迎我为齐国中宫。我若为中宫皇后,李覃是不是此后日日,都要对我低服做小,请安服侍?” 李二郎额头青筋浮起,忍着愤怒道:“可你不是不惜跳下城楼去死,也不愿意留在陛下身边……” “可如今我是黎国长公主,宋诣对我满怀愧疚,还有谁能让我不顺心?”枝枝忍不住笑了起来,眯起杏子眼,泠泠的目光里带着点恨意。 她到底不是泥人,从前是退无可退,可如今不是了。 “你!”李二郎霍然起身。 刀刃猛地往下一按,将李二郎的脖子切出来一道血线,使得他不得已膝盖咔嚓一声跪在地上。 枝枝高高在上,垂着眼睨他。 “让你失望了,我愿意嫁给宋诣。”她笑得轻慢,“至于李覃啊,我也想看看她跪在我面前,浑身是血也要哀求我的模样。” 李二郎咬得牙根渗血,死死盯着枝枝,却不得不哀求,“长公主殿下,我只求你不要欺负我三妹妹……” 立在灌木后的宋诣听到枝枝那句话,漆黑的瞳仁里浮现了一丝光亮。 若是她还愿意和他重新来过…… 端坐车辇内的女子打了个呵欠,目光没有再落在膝盖渗血的李二郎,摆摆手道:“走吧,做什么要为一个蝼蚁停下来。” 她绯衣玉簪,衣不染尘,对当初京都人人敬重的李二郎不屑一顾。 一直等到枝枝的仪仗远去,宋诣才骑着马朝着李二郎而去。青年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衣襟和衣摆上都是鲜血和污泥,衣衫散乱狼狈。 被阴影盖住时,他才下意识看过去,“陛……陛下……” 宋诣面色有些苍白,漆黑的瞳仁深邃压抑,带着天生高位的凛冽杀意,“你的胆子倒是大。” 李二郎心中惴惴,本就跪得流血的膝盖越发颤抖起来,一句话说不出来。可高坐马上的人又不再说话,叫人难以揣测出他的喜怒,李二郎额头渗出冷汗来,噗通一下又跪下了。 “臣……臣实在是担心舍妹,陛下,阿覃对您当真是一颗真心,也从未参与父亲的谋划……” “呵。”青年冷笑了声,惨白修长的指骨屈起,握在掌心的金丝手杖落在李二郎的脖颈上,宋诣微微眯眼,“朕曾定下太子妃,甚至不惜逼死心爱的妾室,嗯?” 李二郎汗如豆出。 他两腿抖如筛糠,跪在地上的身体险些趴下去。 宋诣却意味不明地沉默了半晌,只拿刀子般凌厉深沉的目光瞧着李二郎,看着他面上没有一点儿人色,才如恩赐般地道:“朕不杀你,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李二郎猛地往地上一趴,脑袋砰砰砰地磕在青石板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宋诣却懒得继续理他了,马蹄往前一扬,险些一下子便将李二郎的脑瓜子锤碎,直接调转了马头离开了。 如今黎国局势大变,想必沈寒亭不会留他这个变数在京都,他的时间不多了。 …… 这些日子,朝野上下动荡。 城中菜市口的断头台被血浸没得不能再用,换了一个又一个,便是刽子手都换了好几个。流放和下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朝中人人自危。 这些事情和枝枝牵扯不深,她也懒得出去。 但是沈寒亭刚刚上位,免不了要和老臣联络,加上北狄和西夷使者来访,枝枝还是出了趟门。 她换上宫装,长发梳成流云髻,鬓上是玉簪珠花,流苏垂到肩头。便是坐在那,就是一幅极美的话,白鹭跟在她身后,低声打趣道:“北狄的那位可汗,还因为殿下未曾娶亲呢。” 枝枝有些无奈,她十二岁的时候对方便年近三十,如今怕是都三十好几了。 “当初都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倒是觉得,怕是个痴情人。”黄鹂也忍不住叹息,齐国陛下倒是芝兰玉树,才貌双全,当初都觉得二人天作之合,如今却都觉得嫁人才貌身份都是其次,“只可惜北狄太远,又寒冷贫困。” 枝枝撑着下颌,没大把这话放在心里。 今日过来,其实主要是因为传旨的公公提了句,谢忱从家乡丁忧回来了。 她的旧友不算多,也就太学里认识的楚亦和谢忱。楚亦一直在京都,又担任了大理寺少卿,倒也过得滋润。 只有谢忱,出身寒微,父亲多年疾病缠身,继母又刻薄泼辣,祖母更是蛮不讲理,还有一个好吃懒做还破皮无赖的堂弟。 即便是如今成了少年宰相,也时不时因为家人被嘲笑。 殿内坐着不少人,枝枝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便下意识去找谢忱。果然见对方坐在北狄可汗对面,青衣玉冠,温润内敛,对着枝枝微微点头。 宋诣便坐在北狄可汗上侧,看着枝枝劲直看向谢忱,眼底浮起一抹暗色。 他身侧的北狄可汗立刻起身,“长公主殿下,四年不见,您如今长大了不少。”他有一把大胡子,笑眯眯的,倒是莫名有点慈祥。 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人都不免笑起来,有点哄闹。 “可汗倒是越发富态了。”枝枝也笑了笑。 对方眼睛一亮,“殿下竟然记得我之前的模样,可见我在殿下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枝枝:“……” 这话倒是不好接,总不能承认她就是随口客气一下吧。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闷笑,没人说话,宋诣手中酒盏咔嚓碎掉的声响便尤为明显。他抬眼见旁人看过来,淡笑了下,不动声色,“是富态了些,显得有些苍老,”他垂眼轻笑,“听闻可汗纳了几房妾室,怕是连年操劳,便显得苍老了。” 虽然北狄可汗为了沈蝉音未曾迎娶正妻,妾室却没少纳。 场面稍稍凝滞,随即欢笑如初。 枝枝面色不变,只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北狄可汗,对方正有些忧伤地拍拍自己的将军肚,豪迈地喝了一碗酒,“以后还是要少吃些肉了,哈哈。” 宋诣也正在看着北狄可汗,收回目光时下意识朝着枝枝看过去。 对方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冷淡如陌生人。 刘成低低提醒道:“陛下,酒水洒了。” “朕让你调查西夷的细作,还没消息?”宋诣扶了一把酒盏,抬手一口饮尽了,“几时变得这般拖拉。” 刘成虽然明面上是内侍,实则宋诣还在东宫时,便私底下将身边的内侍侍从乃至于侍女,都私下操练培植成了一股精锐,自他继位后这些人的行动便更为便捷快速。 按理说,不至于拖了这样久。 “有一点消息。”刘成看了一眼西夷王,压低了嗓音,“只是还摸不出具体的事件,陛下若是看重,晚些时候可以去看信件。” 宋诣颔首,这里本就不可能议事。 他坐得心不在焉,一杯一杯喝酒,一抬眼便又瞧见枝枝和谢忱遥遥对视。 端坐在那的青年儒雅温润,浑身锋芒内敛,有磊落风骨而不清高自持。几乎只是一眼,宋诣心头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当初枝枝眼里的他,便是这副模样。 可那少年是当真温和端方,不像他只装出了一副皮囊。 他垂下眼,实则不动声色地看着枝枝。 枝枝却还是有些担心谢忱,她揉了揉太阳穴,以不胜酒力为借口离了席。谢忱向来聪慧绝顶,她在外头的花园里等了不过片刻,谢忱便出来了。 两人算起来,也是三年没见了。 枝枝倒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谢忱一向话少,“伯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节哀。” “倒也不必再被折磨。”谢忱却笑了笑,丁忧离京是假,暗中帮沈寒亭筹谋才是真的,却也不必对着枝枝邀功,“你既然回来了,我也总算不担心了。” “若是伯母和老夫人还是胡搅蛮缠,我可以……”枝枝想起谢家总是不得安宁的样子。 “无妨,我将她们安置好了,只是不曾住在一处,却也绝对未曾亏待。”谢忱笑得很温和,眼底看不出半丝怨怼,从袖子里抽出一卷书来,“这是我为《离歌》做的画,特意带给你。” 谢忱心思剔透,知道枝枝一定会来。 枝枝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在意的人其实算不得非常多,兄长是一个,然后便是白息楚亦和谢忱,她流落民间三年,便会害怕这些人对待自己再也不和从前一样。 可如今看来,从未改变,即便是聪慧绝顶如谢忱也不曾改变。 “殿下于臣,从来都是天上明月。”谢忱青衣被风微微吹动,眸子平静温和,“只要是殿下,即便是狼狈不堪的时候,也是那个在太学悄悄为臣带饭食的挚友,遑论现在殿下又是人人敬仰的长公主。” 枝枝没说话,她垂着眼有点低落。 “不要害怕。”谢忱语调温和。 隔着薄薄的一道帘子,沈寒亭轻笑了声,看向宋诣。对方面色叫人难以捉摸,看了一眼帘外的方向,慢吞吞地起了身往内走去。 沈寒亭跟了上去,“陛下以为,你拿什么才能还得上这样的一笔债?” 宋诣眉间郁色深深。 好一会儿,他才靠着栏杆,淡声道:“朕这条命,已经抵当给了齐国万千子民,还不了了。”宋诣难得有些茫然似的,看了一眼月亮,“可她要什么,朕一点一点还……” 沈寒亭嗤笑了声。 “笑得太早了。”宋诣嗓音冷下来,瞥了沈寒亭一眼,“北狄对你边界虎视眈眈,这条消息你若是不想要,朕看西夷也想要得紧。” 沈寒亭的笑容一下子收了,“你这下作手段,若是敢再对我妹妹使,也别怪朕不给你面子。” 宋诣只看了沈寒亭一眼,余光便瞧见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人。 枝枝没料到宋诣和哥哥就在外面,她脚步一顿,面色也难免有些迟疑,随即淡定自若地朝前走去。 宋诣却朝两人看过来,目光先是落在枝枝身上。 枝枝皱眉侧目,对方唇角勾起一抹讽笑,“谢丞相,久仰。”宋诣往前走了几步,肩头几乎擦过枝枝,却也并不侧目,“出身寒门,科举一甲及第,却能暗中挑动世家内讧,训练出一支私军来,倒是有意思。” 谢忱微笑,“食君之禄,自然要鞠躬尽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