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动向如何?” 阴影处的人面上满是伤疤,只有声音很是熟悉,“尚无动作,不过西夷的探子在黎国活动起来了。” 宋诣并未做声,只是扫了林城一眼。 “那便先盯紧西夷。”宋诣语气淡淡。 刘成侍奉在他身侧,宋诣将剩下的折子都看完了,这才收掉书卷,也让刘成下去了。殿内无人侍奉,宋诣也没有熄灯,只是从暗格内抽出一卷书来。 那上头写的几样药物,每一样都极为难找。 唯独最后一样,蓬莱雪耳不知道是何物,唯独北狄皇室知道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过无妨,他会想办法弄清楚。 窗外夜凉如水,他一个人点着灯烛,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坠入梦境。 梦里是他年幼时,一个人躲在漆黑的衣柜里,一直守着外头的尸体凉透到天亮。那是宋诣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无能为力,他就想着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无能为力。 ——只要他不在意,不在乎,便不可能会有人能夺走他在乎的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用理智束缚住难以管控的极端情绪。 宋诣学着去当朝臣最喜欢那类储君,温润谦和,却又不乏高高在上的傲慢,再适当露出一点不够成熟的鲁直。这样,既不会不让朝臣不去拥护仰慕,也不至于被父亲忌惮抹杀。 遇到枝枝时,他高高在上。 那个小姑娘跪在地上,明明被装扮成轻佻妩媚的样子,却有种干干净净的笨拙。 头发被扯乱,裙子也破了,她跪在地上怯生生扯着他的袖子。那时候宋诣心头一动,生出难以言说的杀戮玩弄感,这是人对于过于乖顺柔软的东西,天生的冲动。 但也只是一瞬间。 他在梦里伸出手,捏着少女纤薄的肩背,将她搂入怀里,哄她,“说原谅我,我便救你。” 青色裙子的少女颤了一下,她害怕时便是这样。然后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推他,咬着单薄的唇瓣,血色在她面上消失,往后一跳跌入万丈深渊。 金色的铃铛细响。 她成了一道鲜红的影子,印在雪地里,鲜血大片大片弥漫开,霎时间就沉入冬日里结了厚厚冰层的水里。 宋诣霎时间清醒过来。 灯火还在屏风后微微晃动,风吹得窗纸作响。宋诣抬起头来,胸口的伤口崩开,鲜血染湿白色的单衣。他靠在屏风上,深吸了几口气,才疲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西洋钟。 他只睡了两刻钟。 外头的乌鸦叫了好几声,扑棱着飞进来一只信鸽。宋诣抬手捉住信鸽,从鸽子身上取出信纸,摊开只看了一眼,唇边便溢出一声冷笑来。 算起来,枝枝回去也不过大半个月,沈寒亭竟然早就准备将她和白息定亲。 宋诣随手丢掉信纸,起了身。 窗外天色黑沉,他挑亮了灯花,借着灯烛开始在书案前开始写安排。不出意外,很快诸国之间的局势会变,齐国和西夷历来通商,但是此时未必不想去分黎国石油的一杯羹。 正好,沈寒亭想把枝枝嫁给白息,他也不可能坐得住了。 一直到天色破晓,朝中各事已经被安排妥当。 刘成一醒过来,便听说宋诣要离开京都。他抹了把脸,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但也只是茫然了一小会儿。宋诣虽然在对黎国长公主这件事上有些没分寸,但是旁的事情却十分妥当。 想必,也还有别的算计。 否则也不至于放任枝枝提前回黎国,明明可以拦,却没有拦。 八月中旬是中秋节,奈何宋诣父母早就入土为安,唯一的祖母也去了皇陵。他一身无牵挂,便带着一支亲随绕路往西夷去了,先将开始兴奋起来的西夷安抚下来。 …… 因为沈寒亭回宫的缘故,京都也变得安全起来。 沈云也时常上帖子,枝枝便总跟着去游山玩水。一众的小娘子们都养在深闺里,虽然偶尔也因为一些小事耍心机,好在枝枝不大在意。 她心情不错,也和众人的关系亲近起来。 其中云娘子是最口无遮拦的,她也喜欢八卦,喝醉了枝枝也不怕,揽着枝枝的胳膊问:“殿下,您当真要嫁给白将军么?”
第71章 是什么消息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 枝枝不由一愣。 她扶着醉醺醺的云娘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兄长虽然问过她想嫁给谁,但是也并没有说,一定要让她定下亲事。 再者, 沈寒亭刚刚回宫, 手里要处理的事情不少, 也未必真的有精力来操心她的这点琐碎事。 云娘子靠在枝枝肩头,贴着她的耳朵,“白将军可是红叶城所有小娘子的心上人,殿下真好福气。”她脸颊通红, 忽然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我也真羡慕殿下。” “这话没有凭据, 不必难过。”枝枝看得出来小姑娘的心事, “若是当真如此, 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会不知道。” 小娘子靠在枝枝怀里, 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她这嗷呜一声,其余醉醺醺的小姑娘们都醒了神, 左右对视了几眼,连忙上手来将云娘子拉开。 云娘子被几个姐妹抱着,哭得肝胆俱碎。 枝枝也彻底醒了酒意, 收起手坐正了些。 其余的女郎们连忙扶着云娘子行礼,沈云最先开口, “云小娘子是喝醉了, 并非有意冒犯殿下, 殿下勿怪。” 坐在主位的枝枝鬓发也有些散乱, 髻上几根碧色的发带窝进衣领, 隐隐现出一道冷白的锁骨。刘海有些乱了,她撑着下颌,眼波微明,“并未冒犯,少女心事,本就是这样酸涩敏感的。” 沈云心头生出一点探究,长公主看起来很是干净乖顺,却总有种过分的宽容通透。 “不过,这话是谁说的?”枝枝看向沈云。 沈云犹豫片刻,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几个姑娘。其余人立刻明白过来,扶着云娘子躬身行礼,“云小娘子醉了,我们带她下去醒酒。” 片刻间,其余人便都避开了。 沈云这才开口,“这话,是北狄使者来京都,和陛下谈起的。似乎是为了求娶殿下而来,传闻说什么……除非白将军娶殿下,否则北狄踏破黎国边境之日便会……” 因为都是四处的传言,沈云听到的版本也过分夸张,她有些不好意思当着枝枝的面讲。 无非就是什么踏破黎国,夺走沈蝉音之类的。 毕竟北狄那边想要求娶沈蝉音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前几年的黎国强盛,二话不说就驳了求亲。北狄人气性大,一口气下不来,如今黎国刚刚和齐国打了仗,定然不愿意和北狄动武,所以北狄又嚣张起来了。 这些道理不难想清楚,毕竟也不涉及什么秘事。 枝枝撑着下颌,听得有点好笑,“没一点可靠的事情,你们也劝着些云娘子。”她吃了一盏茶,想了想,“不过这些日子京都确实有些不宁静,你们也少往异国人多的地方去。” 沈云见枝枝脾气这样好,也松了口气。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殿下,这些话原是不能说的,且又是坊间传言……” 私下妄议国事,若是有心人做文章,容易牵扯到家族。枝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拍了拍沈云的肩,“这些话是我问你的,要追责,也只追责我罢了。” 等到沈云放下心,枝枝也大概猜到了怎么个来龙去脉。 白鹭拨开帘子来,在枝枝身边耳语几句,“先前在坊间看到的那夷人被抓到了,刚刚拷问出来。” “既然当真有问题,便直接送给楚亦吧。”枝枝手里没人,也不想胡乱掺和,想了想又多交代了句,“让他仔细地查。” 白鹭点点头,方才离开。 因为一众少女都喝醉了,云娘子又哭得厉害,这个小宴也冷了下来。枝枝又略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去,往赤霞台去了。 …… 西夷十三部落之间混战不休。 宋诣虽然绕路去了西夷,却并未打草惊蛇。他所带的人手并不多,暂且停在白水城,派出探子去往了西夷十三部落之间打听消息。 北狄对黎国虎视眈眈,只要他搅乱西夷这一局棋,不至于让两头结盟,黎国就不至于被逼到绝境。 黎国挡在齐国北方,虽然一面威胁齐国,却也算是替齐国挡住了西夷与北狄两方的混战。若是从前,宋诣绝不会如此早便动手帮黎国,他必然会等到鹬蚌相争之后,才去插手坐享其成。 可这是他欠沈寒亭和沈蝉音的。 宋诣一直等到了八月底。 西夷最大的部落首领彻底断气,一片混乱之中,其余部落互相结盟,想要坐上西域的王位。宋诣这才趁机带着五百亲卫,以来访为借口,去了西夷最大的部落不坦部落。 宋诣的腿伤也刚刚好,不必再拄着手杖。 骆驼行走在沙漠里要比马匹持久,速度却要慢上许多,宋诣从红叶城到不坦部落时,已经是夜半。因为老部落长还未下葬,部落内灯火通明,都在等着宋诣来。 为首等着的,是老部落长的长子。 宋诣翻身下马,扶起来行礼的青年,才开口道:“朕的祖父和你的父亲如同兄弟,来这一趟,也是为了重修旧日情谊。” 大王子准布尔看向宋诣的目光稍稍温和了些,没有之前那样严重的戒备,“不坦部落,欢迎陛下来访。” 篝火噼啪作响。 无数坦露胸口的壮汉握着火把,守在不远处,碧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但宋诣只是提起衣摆,跟着大王子走向不远处安置客人的帐篷。 跟在宋诣身后的亲卫暗自打量不坦部落,却都穿着便装,显得散漫自由。 西夷十三部落中,一直以来都是彼此吞并内讧,却又在经济上彼此合作。只是不坦部落在老大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老部落长年纪大之后,一直卧病在床,几个王子之间彼此内讧。 其中大王子准布尔,暗中以老可汗的名字联系属下,在黎国和齐国打仗时搅浑水。当时宋诣无暇顾及,可现在总要开始清算了。 西域这里,其余部落虽然不如不坦部落,但都无一例外想要去争为首的位置。 宋诣也刚好,想要除去不坦这只胃口越来越大的狼了。 刘成将帐篷内收拾好,这才小心翼翼地搬出那盆药草。此时已经长成了一大棵,不过尚且未曾结出花蕾,只是一片浓绿。 浇灌完鲜血,宋诣看着月光下的叶片茎秆处,有一小撮萌发出来的枝叶。 只是太小了,不知道是叶片还是花蕾。 宋诣将花盆交给刘成送下去,这才在帐篷内摊开西夷十三部落的地图。他在红叶城蹉跎这么些时日,一半原因便是为了做出最新的地图来。 将不坦部落四周地形又背了一遍,他才招手唤来刘成。 “其余几个部落的首领,还有谁不曾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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