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长睫似羽,挺直的鼻梁蒙了一层暖雾,眼角的红痣像是一朵胭脂点缀,轻抿的薄唇微微上扬。 在这无比安静的室内,除开少年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细微的“咚咚”声在薛予宁耳边环绕不散。 她有些试探性地抬手,缓缓伸向了自己的左胸,直到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那份力量与跳动后,薛予宁忽而眸色里划过一道光。 “是我?” * 长夜漫漫,难窥明光,静无一声的室内药香弥漫不散,黄梨木雕花椅上端坐着位青衫公子,衣袂飘飘,若仙人入世,一双淡澜无波的眼眸里瞧不出喜怒哀乐,在其面前的楠木云纹小案几上平放着一碗才端来的药。 “公子,事儿办妥了。”高安将敞开的门一把带上,这才阻隔了外间的冷雪凉风。 陆向昀用手中的竹扇敲着面前的案几道:“想不到这随便找的人竟能入了他谢砚书的眼。” 高安亦是疑惑出声:“就是说呢,谢砚书虽看似不谙世事,风流纨绔,实则却是故作浪荡子,心里透得跟个明镜儿似的,此前我几次想套他的话,都险些被他绕了进去。” “所以,这次也不见得他是真入了我们的套。”陆向昀将手中的竹扇搁下,抬眼望向了高安。 高安愣神片刻:“主子的意思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做戏?”高安转了转眼眸,随后又道:“那我们可还要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当然要继续。”陆向昀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他面色带着些不自然的惨白,一张薄唇亦是不见血色。 陆向昀伸手摸向了案几上的太华玉竹扇,扇柄处还吊着块青白玉莲蓬扇坠,做工精巧细致。 陆向昀看着这把竹扇,眼角的笑意渐渐褪去。 高安见陆向昀此状,定是又思及往事。 陆向昀本为燕国永昌帝第三子,乃静妃所出,母族是手握重兵的闵国公一族,然一朝风云巨变,陆向昀之母受皇后陷害在其宫中查出了刻有永昌帝生辰八字的小人而被废,最后惨死于冷宫之中。 年仅五岁的陆向昀失去了静妃的翼护,母族也备受永昌帝忌惮,陷入谋逆风波中,陆向昀因而自小在冷宫之中长大,不受永昌帝重视。 但他却藏拙多年,暗自蓄力,只为替母族昭反平冤,他故意选在了燕国和明安的交界之处,培植自己的势力,高安便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潜在明安朝的官员。 在其手下藏有一支精兵,但在两月之前,太子陆向澈知晓了陆向昀手中的精兵,也知晓陆向昀有意扳倒他,因而他暗中收买了精兵的副首,拿到了其特制的兵符,联合明安五皇子萧成炜制造出一场谋逆之案。 虽然燕国与明安是敌国,但此举却能满足萧成炜和陆向澈两人所需。 一来萧成炜能够借此扳倒太子和镇北将军,而陆向澈也能打乱陆向昀手中的这一支精兵。 陆向昀本就是暗中筹谋,自不愿沾染上明安朝的内政,当其发现自己手下的兵力尽数到了定京城时,自己也匆匆赶去,但却遭到了陆向澈的伏击,受伤后在定京将养了半月,为掩人耳目,这才借着人伢子的车队赶回了凤阳。 炭炉中忽然发出一道“噼啪”声,拉回了陆向昀飘飞的思绪,他沉声而笑:“择日再找个机会给谢砚书送个人去。” 高安应声点头,谢砚书本就是才来凤阳的主将,而这凤阳城却早已是陆向昀的势力范围,谢砚书于他们而言,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他们现下也仅仅是试探一番。 今日他们之所以选了薛予宁便是因为其乃是清水一盏,若让她去,谢砚书应是瞧不出何破绽,而今谢砚书承了他们送去的人,那便是有力一个豁口。 只是薛予宁终究不是他们手中之人,也并不知其中棋局深妙,若继续长留,恐会多生事端。 高安小声开口:“改日我就寻个由头将怜儿送去,只是......今日那名女子我们该作何处置?” 陆向昀将竹扇展开,眉眼疏朗,唇边一直挂着浅笑,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淡漠至极:“那个人啊......杀了便是。” 正当高安相应声时,却听座上再次传来了男子冷淡的话音:“必要之时,再将她解决了吧。” “啊?”高安不禁面露疑色,所以,这人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然而下一秒当他抬头对上陆向昀一双带着笑意却不见温情的眼时,心中一时“咯噔”,他连忙敛去了面上的疑色,恭敬地向陆向昀福身后,转身离去。 在楠木大门扣上的一刹,陆向昀眼中笑意骤然沉了下去,他把玩着手中的竹扇,兀自笑道:“倒真是个妙人儿。” * 晨光渐起,落雪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白光,屋檐之上积聚的雪团滚落在了窗台之上,打碎了一室的宁静。 “姑娘,奴婢来为您梳发吧。” 一名灵巧的丫鬟接过了薛予宁手中的木梳,笑着替薛予宁理了理乌发。 丫鬟名叫谷雨,是今早谢砚书特地派人找来专门伺候薛予宁的。 谷雨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因而瞧着铜镜里一脸愁色的薛予宁,笑着开口:“姑娘和咱将军的情感倒是深呢,这才走多久,您这秀眉就没舒展过。” “我没有......我才没想他。”薛予宁垂眉凝思,右手摩挲着桌上的玉簪。 却听谷雨猝然一笑:“奴婢可没说您在想将军呢。” 薛予宁的玉颊登时染上了绯色,她垂头避开了谷雨的笑眼。 她才没有想谢砚书呢,只不过是为了昨夜谢砚书的一番话而困惑,虽然......这也是同谢砚书相关。 薛予宁想了整夜也未想明白谢砚书昨夜到底是何意。难不成当真是甜酿醉人,让他迷了心智,才说来昨夜的一番话? 薛予宁凝了片刻后,索性开口问到谢砚书的踪迹:“你可知谢砚书去哪里了?” 谷雨连忙应声:“听说是去找高大人了。” “高大人?我去瞧瞧。” “姑娘!您这发簪还没别上呢。” 谷雨还在后边儿拿着一只海棠玉簪,可面前的人早已没了身影。 薛予宁疾步而行,她总觉着自己该将话同谢砚书说清,若她再不将这些事说开,自己倒先被这些事儿给困住了。 白雪覆盖的小径上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女子莲青色的益群若片片莲叶缀在了平静结白的湖面之上,又像是一只彩蝶,蹁跹欲飞。 薛予宁只管埋头朝前奔走,却未注意到前方的一道身影。 “嘶……” 薛予宁觉着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当她抬头时,却跌入了一双柔情四溢的眼眸里。 “你在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文案已出,各位宝贝可以先点个收藏哦《错撩了偏执首辅后》
第22章 交易 寒风之中,一则绛紫色的袍角被轻轻掀起,翻飞的衣角之下立着的是个爽朗清举的少年。 薛予宁揉了揉额头,黛眉一攒:“我......我找你是为了昨夜......” “你来得正好,跟我走。”谢砚书不等薛予宁将话说完,反倒是一手将她拉起,朝着正堂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薛予宁不明所以。 谢砚书似是心情格外好的样子,便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间都染上了一层笑意:“昨夜的戏还没做完呢。” 薛予宁一惊,赶忙想要将被谢砚书拉住的手给收回来:“我......今儿个我是定不会再做那等子事儿的了。” 谢砚书见薛予宁愣在原地不肯前进,他一回头便瞧见女子垂下的粉面,谢砚书抬步走去,扣手敲了敲薛予宁的头,朗笑道:“真想看看你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薛予宁吃痛捂头:“那你不然叫我做什么?” 谢砚书仰头一指前方正堂的方向,只见正堂之内端立着华服锦衣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魁梧,目色有神,正是高安无疑。 “你是从他手里出来的人,这出戏自然得由你演完。”话及此处,谢砚书又回头问到:“对了,你从萧长歌手下逃出来后,又是如何到了高安手下的?” 薛予宁这才堪堪回神,她凝神片刻后缓缓开口:“逃出定京城后仍有萧长歌的人手在追捕我,我瞧见破庙里有人伢子的车队,便混了进去,近几年这人伢子本就猖獗,地方官员见了也不作为,因而我假做是被拐来的,这才跟着车队到了凤阳城。” “可奇怪的是我分明是才将将被拐来的,他们连我的名姓都不知晓,况且既是伺候你这般......”薛予宁顿了顿,却见身旁人早就笑意难藏。 她轻咳了两声后,换言道:“况且是来陪你这样的驻边将军饮酒,他们既然想引你入局,便不该派我来,除非......” “除非他们还有后手。”谢砚书先一步答到,他立直了身子,目色微暗:“所以才需要你同我再演一出戏。” * 正堂之内没了昨日的喧嚣与热闹,唯有茶香四溢,高安立于正堂之中,两手背于身后,他眉目紧锁,直到听见身后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后,才逐渐褪去了面上的愁色,挂上了一道浅笑。 “下官参见谢将军。”高安先是朝面前的人微微福身一揖,而后在抬头之时却瞥见了一道素色的衣角。 不是旁人正是薛予宁。 高安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便将其压下,他笑着开口,眸中藏有打量的意味:“看来谢将军昨日春宵一夜倒是舒畅的很呢。” 谢砚书右手揽过身旁人的柔肩,踏着缓步绕到了主位之上,在一则金丝楠木椅上端坐了下来,而其身旁的女子也顺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二人一幅难舍难分的模样。 高安微不可察地咋舌,要说他昨日还道这才被拐来的薛予宁许是会坏了事儿,却不想这女子竟还能这般安然自若? 只见女子微抬玉手,皓腕凝雪,端起了木桌之上的一杯热茶移送到了谢砚书的唇边,二人四目相对,女子浅笑嫣然,眸中真情难消,而男子也反手握住了薛予宁的纤腕,从其手中拿过了杯盏,轻品着清茗。 “将军也是,人高大人还等着呢,您怎的也不说句话。”薛予宁羞赧转头,看向了正端立着的高安,嫣然一笑。 她垂下的手却早已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想起自己方才的举止,薛予宁的面上窜上了一道难以名状的霞红。 “将军不必将我放于心上,下官今日前来本也无甚大事。”高安推说着无妨,脸上堆满了笑褶。 谢砚书右手握着茶盏,目光平落在高安的身上,自谢砚书来了凤阳城之后,身为凤阳城县官的高安却只字不提燕国之军驻守在凤阳边境一事,而是整日以不入流的手段来迎合他谢砚书。 高安看似做了一名吹嘘遛马的官,但谢砚书却知此人定不简单。 燕国的军队在凤阳城外驻守已有一月之余,自薛景琅被捉之日便守在了凤阳外,若真是有意掠池,又为何不趁着凤阳无主而进攻?反倒是安稳了一月,究其原因都在这看似不着调的高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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