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运在天宁街坐诊了一辈子,平常在医馆给人看病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听些闲言碎语。 见了奇闻异事,他自己也会瞎琢磨一通。 荔枝过来后,按着齐大夫的吩咐将昏迷不醒的温宴翻了个身,她背肩膀的伤口便显露了出来。 彼时还在往外渗血,衣裳与血黏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怎么受伤如此严重?”荔枝惊呼出声。 赵彦辰将里面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下隐隐有过一丝担忧,但他始终没有踏进屋子半步。 给温宴处理完伤口,齐大夫开了一张药方递给荔枝,对她叮嘱道:“小姐是气火攻心,再加上身上有伤才导致的昏迷。你就按照我给的药方去抓药,从今日起,一日三顿,喝上半月便好了。” “好,齐大夫。”荔枝接过药方,复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 齐大夫收拾好药箱踏出门槛,看见赵大人依然倔强的负手背对着门口站着,很是无奈。 “往后对她好些,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他语重心长的道。 “大人可莫怪老头子多嘴,您如今在朝中是个难得的好官,切莫因为私生妹妹被兄长虐待一事成为人人追打的对象,那样大晋可真就容不下你了。” 赵彦辰颔了颔首,面上没什么表情,“齐大夫且在前面等着,稍后便有下人与你一同去抓药。” “好。”齐运点点头,带着药箱离开了。 荔枝这时拿着药方走出来,问道:“大人,这.......” “先就这般,等到她好起来了再另作打算,去抓药吧。”赵彦辰声音淡淡。 荔枝领命,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当下客房只剩下他们二人,赵彦辰在门口站了半晌,始终未踏进去。吩咐了下人来照看她,自己则转去了听雨阁。 坐在阁中听雨,赵彦辰一直静不下心来,脑中始终想着那封婚书以及昏迷不醒的温宴,可谓是心烦意乱。 本以为十五年过去,这桩陈年旧事在温家那一方早已无声作罢。 但是,好巧不巧,这事儿不仅没有作罢,温家女儿居然来找他了。 在花厅的时候,他分明瞧出来她是个温婉的女子,想着给张解婚书与大笔银钱,她一个乡间出身的女子应该能够欣然接受。 没想到,事实与他所想完全背道而驰,她不但没接受,发了顿脾气还晕倒在了他面前。 这事儿给闹的,若不好好给个交代,怕是不能善了。 他倒是有些小看她了。 赵彦辰将书往案上一置,仰头靠在圈椅的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 第二日一早,他便早早的到了客房,夜里想了一些说辞,准备等着温宴醒过来,再与她详谈。 温宴在荔枝喂她喝下一碗药后,过了了半个时辰缓慢睁开了眼。 她按了按还有些发胀的头,强撑着起身,荔枝立即将她阻止了。 “姑娘,不能动,你现在身子还很弱!” 温宴从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口中听出了焦急之意,她懵懂的看着她,揉了揉眼睛问道:“你们,是何人?” 荔枝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大人,表示自己对温宴的举动十分不解。 赵彦辰也不明所以,便给了荔枝一个眼神示意,荔枝便试探着问她,“这是赵大人,你.....不记得了?” 她还刻意引导温宴去看赵彦辰。 温宴将面前的男子看了好几遍,最后懵懂的摇了摇头,“不认识,你们是我家人吗?” 她实在是想不起来面前这两人是谁,脑子里一片空白,后背还隐隐作痛。 失忆了?赵彦辰吸了口凉气,心头起了这个念头。 “去将林值叫来。”赵彦辰道,荔枝赶忙去寻林值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赵彦辰朝温宴靠近几步,想让温宴将他看的更加真切些,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他刚把脸靠过去,就被一只温柔绵软的手给挥开了,那人闪着亮晶晶的眸子道:“你离我太近了!隔远一点。” 赵彦辰只好不动声色的退回去,心中隐约确定了一件事,她确实失忆了! 方才试探她时,那双先前看他温柔且带着疲惫之意的眸子此刻只有纯真,且光彩熠熠,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影子。 林值着急忙慌的进来,荔枝便指着他问,“姑娘,你可还记得他是何人?” 温宴将林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脑中对他一丝印象也无,便眨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道:“不知道。” 林值与荔枝相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这也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温姑娘突然就失忆了?两人同时腹诽。 “你是谁啊?”温宴指着赵彦辰小声问着。 赵彦辰面上一丝表情也未,烦闷感紧紧的压制着他。 本来打算好的一切现在都不能做了,温宴失忆若是放她出去等哪日记起来在外人面前乱说一通,对他几年积累的名声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他怔了好半晌,记起先前与她治病时谎称的妹妹,才决定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赵彦辰秀彻的脸上忽然捏出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笑意,声音带着几分僵硬的宠溺,“我是哥哥。” “.......!” “.......!” 在一旁候着的林值与荔枝被这回答激的险些晕倒。 未婚妻子变妹妹,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信息!! 林值瞪大眼睛望着自家大人,在心里默默的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大人果然是大人,这种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只是可怜了温姑娘了,千里迢迢而来,不仅夫君不愿认她,还被刺激的失忆了。 不过…..眼下这种情形对她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称哥哥的话一说完,赵彦辰就有些后悔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但是,转念一想温宴失忆了恐怕是连自己的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怕把她送出去也会遇到危险,便安慰自己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正好温宴独身一人无处可去,将她当个妹妹养在府里也不是什么难事,权当给她一个落脚之地。 且先养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给她挑一个好夫婿,让她过的幸福些,也算是对得起这曾经的一纸婚约了。 温宴仰着头一眨不眨的望着赵彦辰,脑中快速搜刮着关于他的记忆。 但是任凭她如何想都想不出来分毫,更糟糕的是,她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好在经赵彦辰的提示,温宴心底一丝尚存关于兄长的感觉忽然冒了出来。 她隐约感觉,她确实是有个兄长,就是记不清他的模样。 兄长一词对她来说也算是执念,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第5章 期盼 两年前,温宴染病一直不见好,温家长子温喜不顾危险跑进深山寻药。 他搜寻了民间的土法子,只为了能让妹妹快些好起来。 当时天气十分恶劣,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温喜为摘一支草药脚下踩滑不幸坠落悬崖,当场丢了性命。 温喜比温宴大上一岁,他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一直疼爱有加,就像是护着至宝一般。 温宴同样也很在乎这位兄长,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她心痛的晕厥过去,整整昏迷了三日。 就因为如此,温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等她转醒过来,已经是在兄长的葬礼之后了。 至此以后,温喜便成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痛,这思念有多重,心就有多痛。 执念太深,以至于她失忆了心中还存留着温喜的气息。 但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的样貌,只有隐隐的一种感觉还在,还有那一抹天青色衣袖。 温喜喜欢天青色,他所有的衣裳都是这个颜色,而此时,赵彦辰正穿着一身天青色的交领斓衫。 二人身形一致,看见他,温宴心底的那抹熟悉感越发的深刻起来。 她眸光忽然亮了,欣喜地唤了一声,“哥哥!” 赵彦辰心下一惊,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很快便又恢复了平常。 他又捏出一个不符合他的笑意,温声回应道:“妹妹。” 这声妹妹他说的十分拗口,温宴虽听着有些奇怪,但她并未多想。 温宴迷茫的扫了一圈面前的人,最后视线落在赵彦辰身上,有些颓废自责道:“哥,我……我好想记不起来我的名字了。” 赵彦辰轻咳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情绪,脑中飞快的想了一圈,最后鬼使神差的道:“你叫,赵温宴。” 温宴双眸更加明亮了,她朗朗一笑,双眼弯成了月牙,“哥,我这名字还挺好听诶!那.....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问到此处之时,她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眉头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想不起来自己也就算了,就连哥哥都记不起来了。” 赵彦辰想让这场对话赶紧结束,便随意扯出个理由告知她,“前日下雨路太滑,你不小心在园子里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记忆有些缺失,先在府上好好养着,过些时日便好了。” “哦,原来是这样。”温宴知晓缘由,心情霎时间就好了起来。 早饭后,赵彦辰便又派荔枝去请了齐大夫。 齐大夫诊治之后,断定这是先前伤了脑袋再加上急火攻心造成的,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只能等病人自己想起来了。 他开了些调养身子的药之后,离开了赵府。 走的时候又对赵彦辰一顿语重心长,“别再气你妹妹了,都将人气出失忆症了,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日后好好关心关心她。” 赵彦辰淡漠的颔了颔首,并未答话。 温宴失忆之事,想要恢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样就更利于他来做一些事情。 只是这其中磕到脑袋一事是他随口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种情况,他倒莫名对温宴起了恻隐之心。 当然,这恻隐之心也只仅仅存在于当他妹妹一事上。 他吩咐了府中一干人等,缄口不语,关于婚约一事一个字都不能提,违者不留情面直接发卖或杖毙。 众仆从战战兢兢,连连点头,无人敢说不字。 至此以后,赵彦辰多了个妹妹,侍郎府多了个小姐,名唤赵温宴。 解决了一件心事,赵彦辰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当日夜里便让人将揽月阁收拾出来,置办了些女儿家的物件放了进去。 温宴晚饭后住了进去,荔枝被安排在揽月阁听用,后又安排了两个二等丫头随伺。 温宴每日早中晚都要用药,每次吃完都会难受许久,荔枝便时常给她准备甜食,一来二去她便喜欢上了绿豆酥。 就这般过了半月,药也差不多吃完了。 赵彦辰这个月也一直处于忙碌状态,每日卯时出门,夜里总是很晚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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