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经过这半个月的调养,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这日吃了晚饭,她在院子里散步,荔枝则规规矩矩站在廊下等候差遣。 时下正值四月中旬,气温逐渐开始有回暖的苗头,风吹起来软软的,混合着清淡桃花的味道,熏陶着荔枝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这会儿,她正靠着朱红的廊柱打盹,双眼不停的打架。 忽然,一声杯盏落地的清脆声响传来,将她惊得一个激灵。 她整个人瞬间清明起来,睡意全无,“怎么了?小姐?” 荔枝慌忙跑下台阶,目光随之去寻温宴,便看见她蹲在葫芦池边拾取破碎的杯盏残片。 “我没事。”温宴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轻轻柔柔。 “小姐,放着婢子来。”荔枝急忙扶着她起身坐在铺着牡丹纹坐垫的石凳上,将她的双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确定她没有受伤后,荔枝才放下心蹲下来捡那些碎片。 “小姐,以后这样的事情让婢子做便好了,你这手指若是被伤到留了疤痕可就不好看了。”荔枝耐心的劝道。 “嗯。”温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声音闷闷的,似乎还带着点不开心,“荔枝,哥哥他为何都不来看我?他都半个月没来过这儿了!” 从第一晚将她送进来待了片刻,第二第三日分别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赵彦辰便再也没有踏进这院子一步。 期间温宴也去寻过他,可她每次去的时候人都不在,而他每日早出晚归,两人根本就打不到照面。 晨起时,她未醒,夜归时,她已睡。 早晨起不来那般早,她就想着夜里多熬一会儿,等他回来。 可是,就是那么奇怪,每晚到了戌时,她都会困得睁不开眼睛,只能被荔枝劝着去睡觉。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睡得早,才让她的气色养的十分好。 双颊白皙如脂,白中透着微红,看上去就像是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娇嫩的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一般。 荔枝拿着碎瓷盏,猛一抬头撞上她那双水灵灵湿漉漉犹如小鹿般的眼睛,心下即可就起了怜惜之意。 在她心里,温宴是个可怜人,与她没有分别。 只不过相比之下,温宴更加苦难。 没有家人心疼她,现在失忆了顶着一个假小姐的身份待在未婚夫的身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最能体会没有家人心疼的滋味,幼时因为家中贫困潦倒,被父亲以十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自那次以后她便没有亲人了。 几番辗转被大人买了回来,她才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原本那些过去她都已然忘却,但是看见温宴又陡然清晰了起来。 这世间到底是对女子不公,她觉得自己与温宴同病相怜,而且温宴对她也相对较好,所以荔枝便对这位假小姐就格外照顾了些。 但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莫过于她是主子,即使是假小姐,也是她的主子。 更何况她还有未婚夫人这一层身份,即使家主不愿意,那也是事实。 荔枝思虑了一番对她道:“小姐,大人近日较忙,在处理匪患一事,等到事情处理完便会来看你的。” 虽然家主不允许她这样回应温宴,直说他刑部有事便可,但是温宴每次都可怜兮兮的问她,她也只好说的再细致了些。 只是,即便是这样的说辞,温宴也都听腻了。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默默接受。 她点点头,冲荔枝苦笑,“好啊,那我等着。” 千篇一律的问话,亘古不变的回答,一仆一主都心知肚明。 温宴揉了揉手里的绢帕,抬头看了一眼琼华院的方向,还是说出了藏在心口多日的话,“我看哥哥那院子里的花都长得不好,要不我们明日去帮他打理一下,松松土,再买些新花样回来换上,你看可好?” 昨日午后,她从琼华院里出来,经过花园时见里面的花草有几棵都起了枯叶,就琢磨着等兄长回来与他说一声,她带人帮着修缮一下。 可是到了戌时,她又困得睁不开眼睛,吃着绿豆酥吃了一半就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等不到人,干脆自己上手,下人也惯是不细心,连园子都打理不好,温宴有些不大乐意。 荔枝将碎瓷盏用绢帕包起来端在手里,面色显得有些为难,“小姐,那园子.....” 看她支支吾吾,温宴不解,“园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曾吩咐过,那园子不许人随意动它......”荔枝小声的回答。 “哦。”温宴有些失落,“怪不得.....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荔枝摇头,“婢子不知,这府上除了大人,大都是不知道的。“ 温宴无奈点了点头,显得很是颓丧。 天知道她失忆是为了什么啊,现在对这府上的事情一概不知,就连自己兄长忌讳的东西她都忘记了。 要不是问了荔枝,她险些冲动就跑去修整那园子了,待他回府,见有人动了园子,定会生气的。 自打她醒来那日,第一眼听见赵彦辰唤自己妹妹,她便开始对他十分依赖,恨不得每日都能看见他。 每日满心满眼的只想着与兄长待在一处,唯恐他不见了,惹他生气这种事温宴又怎么可能去做。 不过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不能动那园子,看来得寻个时机亲自问问他了。
第6章 反感 夜里,赵彦辰依旧回来的很晚。 他到府宅之时,已经是亥时三刻。 府里四下安静如斯,只有廊下的灯笼隔着纱织朝外散发着晕黄的灯光,隐隐绰绰很是缥缈。 在廊柱的阴影里站了片刻,确定揽月阁那边没了动静,赵彦辰才走出来。 他没有直接回到琼华院,吩咐了林值去煮茶以后,自己踱步去了听雨阁。 府内值班的仆从已经下职,这时候听雨阁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拂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彦辰负手立在听雨阁门前,任由风拂动他的袍角,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竹林的石板小道上便响起了脚步声,一人携风声悄然而至。 “婢子见过大人,小姐她已经睡下了。” “嗯,安神香换了吗?可会伤人?” 荔枝声音很轻,“禀大人的话,是朝季阁特质的香,除了能让人困乏快速入睡以外,对身子是没有任何伤害的。” 赵彦辰点点头,这才掀开眼帘,“去吧。” “是。”荔枝答话,但却没有即时离去。 赵彦辰转过身正面对着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荔枝低着头,踌躇着小心翼翼道:“小姐今日又问了大人,还问了花园一事。” 赵彦辰一向清冷自持,即使不说话也是一副不怒自威之容,府里上下都很怕他。 这会儿听闻荔枝的话,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冷冽,脸色也不大好看。 荔枝吓得手心都汗涔涔的,唯恐再惹主子不快。 一阵风吹过,夹了些许凉意直穿过她的后脖颈,令她不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如何回答的?”赵彦辰声音冷冷。 “回大人,婢子只说大人在忙公事,其他的事情婢子以及府上之人都不清楚。”荔枝低着头回话。 “很好,你先下去。” 这氛围简直太压抑了,荔枝闻言简直如释重负,赶忙行礼退了出去。 赵彦辰依旧长身玉立的站在廊下,耳畔浮动着院内竹叶的沙沙声。 没过多时,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在被洗刷的油亮反光的竹叶之上,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明亮。 林值端着烹好的玉壶春过来的时候,身上被淋了个七七八八,高高束起的马尾须上沾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赵彦辰望着这片雨中竹林,神情有些恍惚,就连林值唤他,他都没有听见。 “大人,茶沏好了,现在进去吗?”林值第二次问他。 赵彦辰这才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道:“进去吧,顺便点上一支安神香。” 今日在西郊处理匪患,回城时押着匪徒的囚车被沿路的百姓丢了不少菜叶萝卜皮。 他骑马行在最前端,倒是没有受到菜叶子与萝卜皮的影响。 但是沿途的百姓却往他身上塞煮好的鸡蛋与菜瓜,他拒绝了,那些人还是蜂拥而上。 一边堵着他唤他青天大老爷,给他塞东西,一边骂着囚车里的人,向他们扔东西。 本来一个时辰就能回城的路程,愣是走了两个时辰。 从刑部回来的时候,赵彦辰是强撑着精神的,在马车里险些眯着。 可一到府中,想起那位烫手的未婚妻他就立刻清醒了,现在更是一丝倦意也无。 林值为他倒好茶,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赵彦辰修长的手指捻起杯盏,在半空中轻轻晃了晃,冒着热气的茶汤清香便散发了出来萦绕在他的鼻端。 这是琼州赵家特地请制茶人一笋一笋的采摘,高温烘烤出来的茶叶。 每一道工序都经过了严格的把控,属于稀有的明前清茶。送到赵彦辰手中的时候,清香满溢,色泽极佳,时辰刚好。 他最是喜欢这茶,每逢清明节前琼州便会提前着手安排。 这一次寄来的物件与上一年不同,除了几罐茶叶以外,还有一封给他添堵的信。 信里特意提到了杨县的温家,以及婚约之事,字字句句,无一不在催促他赶紧走一趟杨县。 他们越是催促,他就越是反感。 这几日温宴想要见他,他都避之不及,总是让荔枝去搪塞她。 要说这婚约一事,他还真的不太喜欢。 祖父当时为了自己的私事就将他的婚姻大事草草决定,还不容父亲母亲有自己的意见,实属一手遮天。 赵永权有二子,他的父亲赵川乃是长子,次子赵谙,本应同等对待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的。 但事实却不尽如此,祖父最不喜他父亲,对小儿子却是偏爱的紧。 什么好的东西都先紧着二儿子,就连家产也想全部分给他。他都不知道这个祖父究竟将他父亲母亲当什么。 赵家在当地也是有名的望族,赵永权更是负有盛名的士大夫,为了自己的名声随意处置孙儿的婚事,只为保存自己的脸面。 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世人只知他赵永权德才兼备,知恩图报。可又有谁人知道赵家关起门来是个什么破烂模样? 赵彦辰恨透了这种黑暗龌龊,自小便立誓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定要脱离祖父的掌控。 如今一切都还算顺利,他早早当了状元,一番努力下也成为了权臣,纵使琼州如何催促他都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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