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羡确实想不明白,显王没道理要宓儿的命,那放火之人是有意设局嫁祸,要是宓儿真的在州北出了什么事,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若她要报复,首当其冲的就是劫走宓儿的人。 阿照羽睫低覆着轻颤,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本想开口问自己好似见到了一个人,可转念又觉得实在不可能。 苏羡见她眼神涣散,眼底笼罩着一层忧郁之色:“你别想太多,先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我们再回胜京。” 阿照低声应是,重新躺回榻上。 少顷,苏羡从屋内出来,轻阖上了门。 竹秋和郎中正好从隔间走出来,见苏羡靠近,她忙道:“主子,人还未醒来。” 苏羡朝竹秋递了眼色,示意她到别处回话。 几人入了另一间厢房,苏羡仰起下巴,问道:“人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郎中抚须,缓缓回道:“这公子身上的伤得可不轻,一时半会恐醒不来了,幸而无伤中要害,但总归需静心养些时日方好。” 苏羡缓缓泄下一气,温道:“劳烦郎中尽力医治,不拘多珍贵的药材,务必将人治好。” 待郎中走后,竹秋问道:“这人一直不醒也不是个法子,主子打算如何处置?” 苏羡舒了舒拢紧的眉心,心绪微动,那日的大火,她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旁的阴谋诡计尚且不论,这陆靖到底是冒死救出了宓儿。 这份恩情确实欠下了,可饶是如此,在她眼中陆靖这混账羔子也配不上她金娇玉贵的妹妹。 归京在即,她实在不想再多生枝节,更何况这州北显王的眼线太多,实在不宜久留。 苏羡眼帘低垂,吩咐道:“州北不能再留了,你准备一下,将马车铺上几层厚厚的被褥,车窗再用牛皮纸封一半,免得大风灌进,明日我们便启程离开,至于陆靖……” 她思忖了一会,沉吟道:“你让人去把和陆靖一同追来的同伙引来。” 有人照看他,待他醒来,她们早已离开州北,届时陆靖再想做些什么也难。 翌日天盛亮,苏羡一行人便着急起行,竹秋扶着阿照出了房门。 外头寒风卷过,厚雪压枝,阿照一跨过门槛便拢了拢身上天青色的外氅。 竹秋递了个手炉过来,低道:“姑娘这外头冷,我们走快些吧。” 阿照点了点头,刚越过廊子出去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瓷器掉落的响动。 屋内为陆靖看诊的郎中,不小心碰倒了屋内杯盏。 阿照听见声音,皱了皱眉梢,下意识往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那里头……” 竹秋见她看向那处,面上掠过几分不自然,急忙道:“姑娘,主子在外头等着呢,我们走吧。” 她收回目光,回了一声:“好。” ———— 崔大状收到苏羡派人递去的消息,起初还不信,后那人又拿出了陆靖一小块衣袍,他这才立马往州北赶,等他按照信上的位置赶到客栈时,阿照一行人已经出了城。 已是午时,骄阳正烈,一束柔光透过床前的纱幔打在陆靖身上,却带不进半分和煦,他困于梦境中,眉头紧锁。 梦中,小姑娘垂首低笑,乌发如瀑布般垂于细腰间,容色娇艳,灿若朝霞,宛如天边的神女,容不得凡尘间半点亵渎。 他抬手想去触摸少女洁白如玉的面庞,“啪”的一声,他的手被小姑娘一掌拍开,阿照神情淡漠,红唇微张道:“陆靖,你放肆!” 躺在塌上的人指腹微微一动,倏忽睁开了眸,眼底里一片化不开的浓雾。 崔大状见他醒了,忙扶着他起来,“陆兄弟,你好端端的,怎的伤得这般严重。” 陆靖一张脸苍白,黑眸沉戾,面上隐含病态,握住崔大状的手,问:“她人呢?” 崔大状立刻明白他这问的是陆家娘子,可他收到的信里,只简短的说了陆靖身受重伤,如今在州北的客栈中,半句也没提陆家娘子的事。 他的手被陆靖攥得通红,着急道:“我不知道啊!是有人递了信给我,我才找到这儿来的,来时就没见着陆家娘子。” 陆靖怔愣了片刻,下一息他咬紧牙关,掀开衾被忙起身出去。 崔大状惊然,忙紧跟上:“陆兄,你身上的伤还未好!” 这处,马车徐徐起行,轻碾过地上摇晃的树影。 马车内,许是起得早阿照面上有几分疲累,见她掩唇咳了两声,苏羡忙递过茶盏,“宓儿,要是累了,就先小憩一会,等到了落脚处,阿姐再叫你起来。” 阿照点了点首,盖着软毯子,靠在车壁上缓缓阖上了双眸。 苏羡朝外吩咐了一声,马车速度渐缓。 陆靖紧握缰绳,挥鞭催马,一路疾行,至黄昏日落,总算将要追上。 骑马护在后头的杜玄,见陆靖正往这处策马追来,面色一变,忙驱马朝轿子靠近,低声唤了一声:“主子。” 车内的苏羡听见动静,揭开车幔一角,伸出脑袋,“怎么了?” 杜玄朝后往了一眼,苏羡随着他的目光往后瞭望,登时撑大美眸。
第三十二章 伤情 漫天余晖从云层洒下, 照亮男人清俊的容貌,一人一马身姿映衬在地面上,影子拉得弧长, 陆靖不断正催马朝这处追赶。 苏羡看着将要追上的人, 面色沉凝问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回主子,前面就到下一个关口了。”杜玄轻声道。 她敛眸,望了一眼身边双眸阖紧的阿照,纤白的皓腕从帘幔伸出,递给杜玄一枚令牌, 面色肃然道:“知道怎么做吗?” 杜玄会意, 低道:“主子放心,属下知道。” 苏羡喟叹一息,小声道:“小心些,别伤了他性命。” 杜玄应下后,双腿夹紧马腹,急速策马朝城门而去。 车轱辘滚动的速度加快,马车风驰电掣般入了城, 杜玄事先一步到达城门,他手上高扬令牌, 喊道:“朝廷办案, 速关城门!” “速关城门!” 城门守卫得令,使劲推着门阖上。 不远处的陆靖见状,心口一滞,他加紧扬鞭催马, 眼看只剩几步之遥时, 城门“轰隆”一声, 疾速闭合。 杜玄不知何时快步上了城楼, 他手执弓箭,双眸微眯,对准了陆靖所在的方向。 下一刻,冷箭直扎马啼,骏马前蹄一仰,吃痛而轰然倒下,马背上的人也跟着摔落在地。 跟在后头的崔大状远远望见陆靖坠马而落,双眸惊然,连忙从吁马停下,“陆兄弟!” 崔大状将陆靖扶起时,眼见他后背的伤口裂开,殷红的血汩汩流出,格外的触目惊心。 陆靖捂着生疼的胸口,颔首看向那道城门,唇角上挑,蓦地轻笑了一声。 外头巨大的响动,将马车内的人吵醒,阿照她面带娇慵,揉了揉惺忪的眼眸:“阿姐,外头怎么了?” 苏羡连忙合上车幔,目光闪烁道:“无事,外头风大了些,你继续睡。” 小姑娘不知怎的胸口一阵发闷,身上的困意也跟着消褪了一大半。 她揉了揉胸口,抬手挑开车幔一角,透过一道缝隙往回凝望,周遭的景物不断地变远缩小,她望着紧闭的城门,眉尖微微一蹙。 ———— 客栈内烛火轻曳,摘窗半敞,郎中看着骇人的伤口摇了摇头:“公子这伤,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崔大状也跟着叹息,送郎中出去后又道:“陆兄万要珍摄些才好,一切都等伤养好了再说。” 他从前是真看不出来,素来倨傲冷峻的陆靖也会为了个小娘子伤情成这样。 陆靖默怔了半刻后,薄唇轻启道:“帮我雇辆车,我要回邕州。” 崔大状摸不着头脑,疑道:“回邕州做什么,陆兄原本不是打算北上参加科考的吗?” 话音甫落,崔大状连忙噤声不语,自他来寻陆靖告知他娘子之事,便一连折腾了数日,今年的会试本就提前,就算陆靖现下连夜启程,快马加鞭,恐也难以在会试前赶到胜京,这一趟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及此,崔大状暗自打量他,陪陆靖追妻这一路,他算是看明白了,陆靖这是人在身旁时,不知何为珍惜,现下这人离开了,方才知追悔莫及。 只是他眼下这副模样,还得看开些才好,又思及他的伤,崔大状道:“可你这身子,不宜连夜奔波,要不再多养几日。” 他神色紧绷,声线清冷:“不必,明日就走。” 崔大状心想,陆靖既执意要回去,不留在这触景伤情也好,点头道:“成,在这州北人生地不熟的,早些回去护养着身子也好,我这就去办,你早些歇息。” 崔大状说完,出了房门。 屋内陆靖咳了两声,望着窗外浓厚的夜色,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室内一片寂静,他忽而喃喃了一声:“就这么憎恶我吗?”走的时候,头也不回,就连在梦中也对他疾言厉色。 阿照,你心里可曾有我? ———— 一眨眼四日后,陆靖的马车回了邕州陆府,他还未踏进府门中,便正好撞上了从扬州赶回来的钟家夫妇。 钟楚誉手执画轴,急忙道:“明昶我有些要紧话要同你说,事关你家夫人的身世,弟妹呢,可在府中,你快喊上她,我们一同说。” 钟楚誉说得飞快,气都不带喘一息,可陆靖面色泰然自若,毫无血色的唇轻启:“不必了,我都知道。” 站在一旁的崔大壮闻言,生怕抵触陆靖,忙将钟楚誉拉开,“钟郎君回程一路上辛苦了,随我入屋喝盏茶先,别的话我们迟些再说。” 钟楚誉一脸着急,甩过崔大壮的手,忙将手中的画轴展开给陆靖看,“这事可迟不得,明昶你快瞧瞧,这画像上的人可是弟妹。” 陆靖垂眸低望,心口顿时一窒。 画上的少女身穿一袭海棠花纹红绫宫裙,眉眼秾丽,琼鼻朱唇,楚楚娇弱的身姿站在花树下,美眸弯弯,这副容色,大抵世间上没有男子能不动心。 钟楚誉朝他凑近,压低声音道:“这画像上的人可是公主府里要找的,你家夫人的身份……着实讳莫如深了些。” 他望着画,失神了片刻,抬起头克制地将目光移开,淡淡道:“她已经走了。” “什么?”钟楚誉惊诧。 还没等他问清楚情况,陆靖已经抬脚往屋内而去。 钟楚誉正望着远去的背影一头雾水,陆靖走了不到一会,整个身子骤然向下倾倒。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扶住他,这才发现陆靖薄唇发白,身子烧得滚烫。 钟楚誉急道:“明昶,这是怎么了!” 崔大壮连连叹气,陆靖本就伤得不轻,加上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邕州,这一趟下来人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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