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消息,沈恪心头微微一松,而后又接着问道:“不知南境如今是否安好?” 林大娘抬眸看了一眼沈恪,注意到沈恪额上沁出的冷汗,她叹了口气,道:“沈公子......” “沈公子,你有这时间关注外头的风风雨雨,不如多放些心思在自个儿身上。”郑老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好似苍老了不少,身上带着浓郁的药味,想来是刚刚从药房里出来。 沈恪茫然地抬头看向郑老,半晌没有言语,等到郑老坐了下来,伸手搭着他的腕脉时,沈恪复又问道:“抱歉。南境......” 林大娘似乎是明白沈恪的担忧,她扯了扯唇角,无奈地摇摇头,接了话头道:“南境,是有惊无险,两位皇孙殿下带着援兵赶赴南境......如今南境是一片安宁,你也别担心了。” 郑老松了手,仔细端详沈恪毫无血色的面容,低声道:“剩余的残毒缠绵在血脉中,这要想祛除着实麻烦,若是不能祛除,只怕......” 郑老的话说得很直白,与沈恪相处的这段日子,他明白沈恪这人并不脆弱,性子坚韧得很,故而生死之事,他都直白地同人说清楚,也免得人糊里糊涂的。 “若是不能祛除,我能活多久?”沈恪一脸镇定地开口询问。 “若是不能祛除,大抵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了。”郑老脸色沉重地回道,“说来我倒是有一法子可以尝试,只是颇为冒险,你这一身的伤,本就耗损了你的生机......若是熬不过,那生死不过是顷刻间,就不知你可敢试一试?” 沈恪沉默不语。 林大娘见着沈恪单薄的身体,那安静而茫然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她心头一软,轻声道:“现下京中也算是安定下来了,你可要我给你家里人送封信,来接你一程?”
第103章 执念 儿女都是债呐。 听着林大娘的话, 沈恪稍稍发愣,他沉默地坐着,好一会儿, 才低低地问了一句:“郑老,行险之法, 打算何时施用?” 郑老皱着眉头,叹声道:“行险之法,也须得等你的身体好一些,至少身上的伤要养起来以后才能用, 若不然那就不是行险之法, 而是取死之道了。” “三个月吧,至多熬个三个月, 若是你打算冒险一试,三个月后无论你的伤养好几层,都必须要动手了, 若不然这毒要控制不住了。” 沈恪闻言, 他想了想,而后转头朝着林大娘,道:“林大娘,我的消息就不必传回去了,不必同我家中人说道。若是侥幸过了这一关,我自会回去。若是......”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只是在场的众人却是明白这未竟之言是何意思。 若是他熬不过去, 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提早给家里人通了消息, 也不过是扰人清静。 “也行, 既然你拿了注意, 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郑老和林大娘相对一眼,而后就点头应道。 “现下你还是以静养为主,你身上的毒,我已然有了不少了解,再琢磨琢磨,你也别担心......这一关,你过了,便就是真的破而后立,”郑老沉吟片刻,复又安抚着道,“你身体里沉疴众多,若不能清除,反而是有碍往后......如今这一般,熬过去了,便就是身子骨差了点,但是好好养着,你又是习武之人,过个三年五载的,也就都好起来了。” “是,多谢郑老。”沈恪其实对于自己的情况,听着郑老先前所言的三五个月的寿数,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与不甘,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多了,他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倒也不是很重,只是...... “若是,我死了,那就麻烦林大娘和郑老随便找个地儿给我埋了,然后帮我递一封信给......”沈恪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是想着自己若是死了,总是要给人一个确切的消息的,省得人一直挂念着,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这信应当给谁,若是递给义父,怕是要让义父伤心,可总是要递个消息回去的。 他低下头,仔细斟酌了一番,接着道:“就帮我把这消息递给江城的县府令魏景铄吧。” 消息递给大哥,大哥应是会缓一缓情绪再慢慢告知义父,也不至于让义父太过伤心吧。 “行。”郑老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恪,面上的神情略微复杂,眼底倒是荡起了一分不虞,随后便就起身离去。 林大娘看了一眼离去郑老,知道自己老头子这是不大满意对方这般不看重自身的态度。 她又回头看着沈恪这一脸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身后事,不知怎的,心头一刺,涌起些许怜悯和心疼,她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低声道:“沈公子,有些事我也不大了解,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咱们能够两次在生死之间遇到,也算是咱们的缘分。” “我观沈公子这性子,大抵是过往习惯了生生死死,便就觉得生死有命吧。”林大娘伸手将桌上的药碗端起,轻声劝道,“我和老头子见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我们虽知生死有命,但还是希望人定胜天。” “这求生之路,是不容易,但总要你先想着好好活着,才能挣扎出来一条生路。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想一想那日与你同行的小娘子吧。” 林大娘本就是久经风雨,这男女之间的事儿,她自然是看得清楚,那时候这沈公子对那位小娘子的情意,小娘子尚不清楚,可是她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今日沈恪落难,虽然未曾见到小娘子,但是在沈恪昏迷之间,喃喃自语着总是小娘子的名讳...... 林大娘看着沈恪不言不语,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就带着空碗走了出去。 沈恪低着头,他微微闭着眼,他是真的累了。自入了少羽林开始,他便只是一把上位者需要的利刃,帮主上扫平一切障碍,就是他的职责。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就是一直在拼命,而其间很多事,他不好同义父说,大哥在京中时,他偶尔还能同大哥说上两句,而至大哥去了江城任命以后,他便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这一次的逃亡路上,劳心劳力,加上陈年旧伤,几乎是将他整个人都耗空了。而在汪拢真的私牢中,刑伤,叠着毒素,更是令他半只脚都入了黄泉路。若不是他运气好,恰好遇上了郑老,大抵现下已是一缕幽魂了。 他并不是如林大娘所言的那般淡薄生死,只是着实是无力挣扎。 “咳咳......”低低的咳嗽声在屋子里响起,波动的情绪将他虚耗的心神牵扯起来,身上未愈的伤似乎也来凑热闹,细密绵长的痛楚一点点地传来,呼吸间更是明显地难受,只是这种痛楚他倒是习惯了,咳喘有一声没一声地出现。 他的眼前由原先的灰蒙蒙慢慢地转为漆黑一片,等到咳嗽平复了,掩着唇的手心里一团濡湿,便就是不用看,他也知道应是血色漫开的。 他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这一次的情况确实不大好,若不是郑老医术了得,三日前的毒伤发作,他就应当入了地府。他不想在此时联系家中,便也是不想给义父他们添麻烦。 若是他死了,好歹不是死在义父面前,义父还有大哥在,伤心会有,但并不会太过漫长。只是......沈恪心头浮起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阿宝呢,他答应阿宝的事,若是食言了,阿宝会哭的。 沈恪伸手轻轻地拂过闷疼的心口,过往总是觉得自己对生死看得并不重,但是到了如今,却发现自己心有牵挂...... “阿宝......”沈恪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没什么气力,但却带着一分缱绻与不甘。 不知这一别,当是否有机会再见? 元武七年,这一场由内乱引起的几近颠覆李氏王朝的阴谋被粉碎,庆高祖李裕的过世,正式宣告着一位开朝帝王的谢幕,而后太子李晟登基,新生的王朝力量在新帝的引领下熠熠生辉。 然而在平复了一切之后,面对当时最为艰难的谋逆境地时都未曾觉得烦恼的新帝李晟,此时正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宝贝闺女。 “阿宝!”本该是最为威严的帝王,此时却是软绵绵地低声细语,“阿宝啊,你看,要不阿爹再多派点人找找,若是找到了人,阿爹便就应了你的要求,行不?” 李晟对于李云曦确实是极为宠爱,或许是因为那一段逃亡的经历,让他觉得有愧于自家的闺女,这一份愧疚融入了原先的疼爱,如今,这如同寻常人家的‘阿爹’称呼,也就李云曦喊得。 故而,宫中诸人,无不知晓这一位新晋的长乐公主是皇帝的心头肉。 掌上明珠,不外如是。 而原先同狄夷定下的婚约,狄夷使者曾派人来提醒,只是皇帝果决地拒绝了,甚至不惜同意遣送大量的盐铁作为赔礼。当时,朝中不少人不赞同,曾有人欲要死谏皇帝,称这是先帝缔约,皇家儿女本就有此责任。那时气得新帝派人送了一块大石头,摆在那一位要死谏的官员面前,说是要成全了那人。 若不是那一名官员尚且年轻,家中女儿不过周岁,只怕当时气急了的新帝要一旨圣意封了对方的女儿,送人前去和亲。 当时那事儿闹得轰轰烈烈的,好在朝中魏相爷和几位将军出面打了圆场,称前朝未曾有和亲之事,到了今朝,更不会有。国之安宁,朝中大好男儿皆有守土之责,将之放在一位娇女儿的身上,让庆朝上下的男儿颜面何在? 民心可用,朝野上下皆是如此想,这一事儿便就揭了过去。 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番心事的新帝怎么都想不到,自家闺女却是暗地里芳心暗许了,许的还是自己亲封的魏相的义子。 倒也不是说嫌弃,只是初闻此事,新帝只觉得自家娇养的花被内贼给偷了,恨不得打死那个窃花的贼人。自然,沈恪若是当时在他面前的话,怕是会讨来一顿打,而他更是万万不可能同意这一桩亲事的。可是,这一位让闺女芳心暗许的沈恪却是失踪了,留给他们的便就是生死未卜。 这前前后后地寻了四个多月,却依旧是毫无消息。李晟固然并不想最糟糕的情况,但是如今这种种迹象,不得不让他多想。或许沈恪早就死了...... 李晟看着面前一脸执拗的李云曦,那一道最为糟糕的猜想并不敢出口。只是,如今这闺女执意要嫁给沈恪,纵然沈恪现下生死不知,却也要入了魏府的门。 这、这不是胡闹吗?若是那沈恪早就死了,那阿宝入了魏府,这不是望门寡? 李晟心中气结,定定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李云曦。 “阿爹,我不想等了。”李云曦低下头,单薄的身形在偌大的宫殿内,显得异常脆弱,等待沈恪消息的这些日子,对她来说,太过漫长了。 不过是短短数月,可是她却仿佛是走了漫长的一生。她不断对自己说,沈恪一定是伤得太重,被人救了后,不能及时回来。然而日复一日,这一句句自我安慰的话,仿佛成了一段谎言。到了今日,她似乎要骗不下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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