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来这么一番话既是警告,又是为王妃正名。 其余人忙附声称是,将这贞烈守义之名定下,未有一人敢加妄言,一个个恨不得将南欢捧到天上去。 “王妃贤至卓淑与殿下实在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啊。” “今日喜得佳缘,来日王妃与殿下必定能伉俪情深到百年。” 敬康哼笑了一声,眼里总算有了一点笑意,“这话听着倒还算顺耳。” 肃王府的车马行至街口便被拦下,车夫掀开帘子小声说道:“郡主,前面好像有千牛卫,咱们让不让?” 顾安掀开车帘,远远的望见鲜红的锦障上绣龙飞凤,一队腰跨仪刀的千牛卫正在街口维持秩序。 宋芸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吩咐身边的松香问道:“去,问问这是什么。” 顾安面色淡淡,“我们得快些出城。” 宋芸嘟起嘴,“就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松香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她面上带着兴奋,“小姐。平北王今日大婚呢!” 顾安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山上宋暮为南欢簪花时的画面,心口没来由多出一股烦躁。 他面上笑着,眼底却透出几分冷,“平北王大婚?这倒是闻所未闻。” 鼓吹的乐声从远处飘荡而来,人群一下喧嚣起来,他的话语声被淹没在喜庆的乐声之中。 宋芸如同街边的小民一般,兴致勃勃的掀开车帘,伸长了脖子企图隔着一层锦障一窥新娘的芳容。 直至宝车行过,等着人群散去,车驾重新慢吞吞的走起来。 宋芸仍旧兴奋的拉扯着顾安的袖子,“你说,七皇叔的新娘是不是咱们在山上见过的那个美人?” 顾安牵了牵唇角,话说得笃定,“不见得。” 宋芸笑道:“怎么不见得。七皇叔待她那样好,都把臂同游赏花了,还不够明显吗?肯定那时便已经定下婚事了,怪不得小姑姑那样护着她。” 顾安唇边笑意散去,冷眼凝住宋芸,“我说不见得。便是不见得。” 宋芸被他这样盯住,心下一慌,她不解的看着顾安,“顾郎。你怎么又凶我?近日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差了?” 没入京的时候,顾安可以说对她百依百顺,几乎没有一次说重话的时候,日日都陪在她的身侧温言软语。 但自从他被肃王推介当上御史起,每日忙于公务甚少与她亲近便也罢了,就连脾性也颇有改变。 “你瞧瞧旁的官员有几个的妻子愿意吃这个苦头同行。我就是为了你才跟你出城,受这奔波劳碌之苦。我们好不容易有一点相处的时间,你居然还凶我?!” 顾安面色稍有不自然,很快薄唇微勾,牵出一抹温柔的浅笑,俯身靠近宋芸,搂住她的肩膀。 他呼出的气息软绵绵的扫着她的面颊,动听的嗓音落入耳中,“阿芸,莫要生气。方才全是我的不对。这些日子我忙于公务,辛苦你了。” 宋芸本有满心的不虞,一肚子的怨气,但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可不许有下次了。”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本是往外推,他却搂住了她的腰身,沿着她的耳后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宋芸瘫软了半边身子,面上浮上一层红晕,低声道:“讨厌死了!这还是在车上呢!” 宝车行至王府,南欢还未下车,便听见远处传来的交谈之声。 “听说王妃是安州南氏的女儿?南氏的女儿果然各个钟灵毓秀,不类凡俗。” 听到这话,苏尚玉忍不住冷笑一声,“呵,那还真是不类凡俗。白马公的女儿多傲,当年连我们苏氏的婚都敢拒。” 圣人未婚的子嗣只剩下平北王,这个幼子又备受圣人宠爱,朝中盯上这块肥肉的大员不少。 早十年前宋暮尚且作为皇子在宫中读书时,苏尚玉就教导过这位皇子。 他自持算是皇子的师长,有过师生之谊,平日对宋暮又多有教导指点,关系不同其他人,几次旁敲侧击的在宋暮面前提起自己未嫁的女儿。 可这么些年,王爷完全不接他的茬,转身居然冷不丁娶了南氏的女儿。 本来当年南氏拒婚那一次,就让作为苏氏族人的苏尚玉对南氏心生不满。 加上这突如其来的赐婚,赐得又是南氏的女儿。 苏尚玉听到消息便生了一肚子的气,想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儿捷足先登,摘了他的桃子,这话说起来自然格外阴阳怪气。 倒是有心性善良的客人叹了口气,“苏大人,你一把年纪也留点口德吧。那位南氏女说来也是可怜,自幼身体就不好。蹉跎了这么些年青春,等回来意中人却是那么个情形。听说酒舍都开不下去了,病得很重呢。” 苏尚玉,“我要是她,哪还有脸活下去。自己弄到这般地步,谁会娶她,不如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第三十二章 宋灵听闻宝车将至, 手捧牵红,步出大门, 刚一出门便听见这番高谈阔论。 她掏了掏耳朵, “谁人竟这般言辞不雅,声音嘶哑如老鸦,呱噪至极。全安, 速速命人赶出去。” 群官按礼立于王府外,皆着朝服,按礼分列而站,等待王妃至而朝拜。 众人此时见到身着公主命服的宋灵皆是一惊, 人人皆知宋灵与宋暮的关系素来不睦,却未曾想到今天宋灵竟会亲至婚礼, 愿意作为礼宾者迎亲送往。 守在一旁的禁军立时上前钳住了苏尚玉的胳膊。 苏尚玉奋力将胳膊往外抽, “岂有此理?!我可是少傅!” 本朝不如前朝,少傅是虚职,无实权。 除了教授皇子读书没有其他的官务。 如今皇子都已经成年, 少傅更是连那最后一点官务都没了。 全安陪着笑对宋灵说道:“公主。您瞧瞧, 那可是苏尚玉, 苏少傅呀。” 宋灵与宋暮年龄相仿, 按理来说, 应该一道求学。 偏偏这位苏夫子自矜才学, 迂腐之极,不愿教女孩读书,便作罢,只教皇子读书, 专授《左传》。 圣人为此特意给宋灵远道请来了几位名家。 苏尚玉对着宋灵和她的伴读南欢本就很有些成见, 几乎是一找到机会就要在圣人面前说上两句‘公主骄纵, 继续放纵,恐成大祸’之类危言耸听的话。 幸好也就两年,教完左传,就再未在宫中见过这位少傅。 没成想就那么两年的授课,就能让这些年来苏尚玉在宋暮这里摆一摆师长的谱。 世人重孝义,哪怕是皇子也要守尊师重道的规矩。 但苏尚玉在宋灵这里可算不上是师长,说话自然不必客气。 宋灵冷眼瞥了一眼苏尚玉,冷笑一声,“原来是苏少傅。多年没见,您怎么还是少傅?” 苏尚玉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算是戳在他的命门上了,明明少有才名,年少时也有一番宏图大志,但一辈子能拿出来说的便也只有一个少傅,再无寸功。 唯一能够拿出来标榜的就只剩下姓氏门第。 鼓吹之声由远及近,宝车已停在街口。 人声一静,南欢望着眼前的百官,目光划过他们面上,眼见着如出一辙的错愕,再见宋灵,唇边的笑容不禁更真切了一些。 宋灵瞧着南欢这般盛装,眼眶微酸,快步上前递出一只手。 群官压下各异的心思,俯身跪拜,“臣等奉制,率职奉迎。” 南欢一只手搭上宋灵的手臂,缓步走下宝车,目光瞥向唯一未曾跪下,即使被禁军压着肩膀也不愿意下跪的苏尚玉。 “苏少傅,为何不跪?” 苏尚玉眼见着从宝车走下的女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怎么,怎么会是你!怎能是你!” 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怎么能不是她,只能是她!” 斩钉截铁又不容置疑,再熟悉不过的口气,这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苏尚玉脸上,他神色变幻。 南欢抬眸看去,正对上宋暮漆黑幽邃的双眸。 他的双眸紧紧凝着她,目不转睛,一步步的走近,“冲撞王妃,大喜之日不能见血,将人逐出去。” 几个禁军立时上前捂住苏尚玉的嘴,将人硬生生拖了出去。 众人静若寒噤,一时不敢有片刻言语。 她静静站在原地,盛妆掩住病容,拖着这一身的华服仍显得羸弱了一些。 宋灵笑着将牵红的一端放进南欢手中,将另一端递给宋暮,“以此吉辰,祝二位永结同心。” 南欢深吸一口气,垂眸望着手中的红绸,缓步与宋暮一同走向王府。 过了这道门槛,从今日起,她便是平北王妃,受万人敬仰。 即便这王妃或许做不了多少时日。 喜庆的鼓乐声之中,她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很多很多久远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记忆。 刚回到南家时,她哭得撕心裂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时之间便换了父母,不是魏家的孩子,哭着嚷着说什么也不让魏玉走。 直到让人哄了两句,“没关系,以后小姐嫁给魏公子就是,照旧能管魏大人喊爹。日日跟魏公子在一起。” 她方才止住啼哭,欢喜的问道:“我嫁给哥哥就能日日跟哥哥在一起吗?好!我要嫁给哥哥!” 少年的眉眼温雅,尚且有几分稚气,听闻此话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柳夫人在一旁大笑道:“看来我家囡囡,将来是注定要做魏家妇了。” 苦因在那一刻便种下,在不通情爱的年纪里,她心底已经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随着魏玉数年如一日不改的温柔照顾,寄信寄物,慢慢生出根,长成一棵青葱的大树,渐渐撑满了她的心。 这棵树几乎生出果实。 “囡囡,再等两年,你一及笄,我一定第一个去你家提亲。” “囡囡,你父亲已经应下我们的婚事。再等半年,我们就成婚!” “囡囡,你等一等我,一定要等我。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只差一步,只差那么一点,便是永远都不可能。 这妄念撑着她度过被赶出家门的日子,撑着她固执的对抗所有人,却无法让她得偿所愿。 她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是半年前不再给她寄信,她百般担忧,夜不能寐,却不知那时他便已经尚了郡主。 亲眼看到他另娶他人,那棵妄念的树才算轰然倒塌。 她不必再等待任何人,也难以再信任其他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有意义。 读了那样多的书,她闭上眼仍能倒背如流。 若她是男儿,出身名门,师从名师,金銮殿上必定将有她一席之地。 她有自信,她绝不会逊色于南辞与南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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