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莫名其妙,陆鸢看她一眼, 没有接话。 周夫人却握着陆鸢手臂,神色黯淡,“阿鸢, 当初我不该逼元诺, 他是要悔婚的, 是我拿着刀逼他, 若去找圣上悔婚,就先要了我的命,你不要怪他。” 陆鸢虽未亲眼见到当时情形,但从听说周夫人受伤后便已猜到周玘面对的阻力之大。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不知道周夫人现在提来有何意义,不过她无意听这些无关痛痒的忏悔。 “我还有事,先回了。” 陆鸢想要拨开周夫人握着自己的手臂,却被她抓得更紧。 周夫人似怕陆鸢甩开她,握着她手臂往自己怀里扯了扯。 “阿鸢,我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 “周夫人”,陆鸢不耐烦听她说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各自安好吧。” “阿鸢,你可以怪我,但我求你,帮我劝劝元诺。” 周玘成婚至今一直以旧疾为由不肯圆房,颖安郡主性子好,不曾抱怨过什么,但一直这样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周夫人可以逼儿子成婚,却没有办法逼他与颖安郡主做一对正常的夫妻,能帮她劝动周玘的,只有陆鸢。 陆鸢听罢周夫人所言,只觉不可思议,周玘已然成婚,和她非亲非故,这种夫妇之间的事她怎能去说三道四? “周夫人,今日这话我当没有听见,周相和郡主如何,不是我该管的事,我还要去梅妃娘娘那里禀事,告辞。” 陆鸢用了几分力道撇开周夫人,匆忙离了禁苑,在梅妃处禀过事后便告辞出宫。 将至宫门口,陆鸢远远看见周玘守在门旁,似在等人。 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见她来,周玘往前迎了几步,却仍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周相。”陆鸢客气地见礼,在这距离之上又退开几步。 周玘察觉她的避嫌之意,没再逼近,温声问道:“我母亲没有为难你吧?” 他听闻母亲和陆鸢单独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不知母亲有没有说什么让陆鸢伤心的话,算着时间等在这里,只想一问究竟。 陆鸢摇头。 “那就好。”周玘温和地笑了下,并没多说其他,谦逊地避向一旁,为陆鸢让路。 陆鸢抬眼看向他,他总是如此,明明已经是相爷了,在她面前却总是这般低姿态,心甘情愿地捧着她,对她的冷言冷语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周玘,真的会杀人么? 陆鸢张了张嘴,质疑的话没有问出口。 看出她欲言又止,周玘问:“可还有事?” 陆鸢抿唇,摇了摇头。 “若有事问我,只管说就好。”周玘温和地笑着说,他不会骗她任何事,哪怕是他使的阴谋诡计,只要她想知道,他就原原本本告诉她。 陆鸢深深看着周玘的眼睛,为何他要这样待她? 难道他不明白,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脆弱的吗?她就是抵挡不住他这样温和的情意,就是会忍不住想去回应、守护,他为何不能淡漠一些,让两人之间的过往冷却下去? 他不知道忍耐很辛苦吗? “周相,别再执着了,我们已经各自嫁娶,再没可能了。” 他实没有必要守身如玉,自苦而已。 陆鸢尽力忍着情绪,可语气中仍不免带出几分怆然。 周玘最怕她这样劝自己,他很清楚现在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注定寻不到光明,他已做好准备永堕暗渊,旁人谁都动摇不了他,唯有陆鸢,他真得很怕陆鸢再次伸手将他拽出黑暗,推着他迎着光明而行,却转头与别的男人相伴。 “我知道。”他唇角挂着温暖的笑,“凌儿,让我做一回自己吧。” “安国公,您这是要进宫面圣?” 陆鸢和周玘才说罢话,听守宫门的士兵这样说了句,不约而同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见褚昉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扶着腰间的蹀躞带,朝他们这边望着。 褚昉虽不是往日的武将装扮,也没有随身佩戴长刀,但他眉长眼深,目光端肃,只是安静地站着便威仪赫赫,令人生畏。 “国公爷。”陆鸢向他迎了几步。 褚昉扫她一眼,目中的冷光没有消退半分,越过她看向周玘。 “相爷公务繁忙,缘何在此?”褚昉声音很沉,眉宇间威色如刀。 “忙里偷闲,随意走走,妨碍府尹大人了么?”周玘音色沉润如水,神情平和。 你来我往间,气氛紧张起来。 在褚昉向周玘走来时,陆鸢以一个自然而然的姿态挡在了他面前,她握住褚昉手臂阻下他脚步,抬手为他整理本就不是很乱的翻领,笑盈盈看着他说:“夫君,公务忙差不多了吧?别住官署了,回家去住吧?” 她在主动示好,也有意长他的面子。 她很清楚他在气什么,她这样做就是告诉他,他不必与周玘争风吃醋。 褚昉微微垂下眼看着陆鸢,看着她煞有介事给自己整理衣袍,像足了一位贤良淑德、眼中只有他的妻子。 陆鸢装作给褚昉整理衣袍的样子,一直没有松开手,直到周玘先行一步走远了,才从褚昉身前退让开,浅浅道句“我回家了”便出了宫门。 褚昉回头,看着妻子背影,唇角勾起的笑带着嘲讽。 她方才所为,只是不想他和周玘正面冲突吧? ··· 许是陆鸢在宫门口的那场戏有了效果,褚昉这夜果从官署搬回家中住了。 才回到家中,褚昉便吩咐人收拾行装。 “又要去办差么?”陆鸢问。 褚昉嗯了声。 他今日进宫禀报禁毁私钱一事的进展,因成效卓著大受圣上褒奖,本是要调回朝中任职政事堂的,却因中书令奏禀扬州一带素来私钱泛滥,屡禁不止,让褚昉前往禁断,事成之后再回朝受赏。 他之前历任武官,如今以文官身份戴功回朝,还想进入政事堂那样的地方,成为诸相之一,难免受到诸多排挤。 扬州贸易兴盛、商贾云集,之前便因禁毁私钱一事起过纷乱,连当时的扬州府尹都遭人暗杀、死于非命。他这次去扬州办差,若成,则无人再能阻他入政事堂,拜诸相之首,若不成,大概扬州就是他余生的仕宦之地了。 “这次去多久?” “说不好。”褚昉看向陆鸢,“你是不是很欢喜?” “欢喜什么?”陆鸢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我要去扬州办差,如你所愿,那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陆鸢想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查周元诺杀人的证据,她不想让他深究,他还气势汹汹搬到官署去了。 本以为他这几日卯着劲儿在做这事,原来竟不是么? 他是真的没空查证,还是听了她的话,决定就此收手,不再盯着周玘?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陆鸢不想接这茬,低了头不说话,只是帮他打点行装。 褚昉见她不理自己,摸了摸鼻子,似是自言自语,“这次大概要去很久。” 陆鸢“哦”了声,命婢子将褚昉四季衣裳都放进箱笼,又对他交待:“若是不够穿,就去成衣行买上两身,行装太多也是累赘。” 褚昉看看陆鸢,顿了顿,又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尺寸。” “无妨,试一试就好了。” 褚昉抿紧了唇瓣,微微眯着眼看陆鸢,见她始终没有主动提出与他一起去扬州,只好直截了当地说:“你跟我一起去。” 他在京城,周玘还总是伺机与陆鸢说话,他去了扬州,周玘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他怎能给周玘这等机会?他自己千方百计谋来的妻子,绝无拱手相让可能。 陆鸢在宫里的生意需她亲自筹谋,短期之内脱不开身,这一去扬州还不知何时能回,陆鸢实没想过跟褚昉一起。 “我……我走不开……”陆鸢有些心虚地说。 夫君外出办差,一去多时,且开口提议要她同去,陆鸢知道自己不好拒绝,可让她抛开京城生意不管,她也做不到。 褚昉眉眼冷了下来,唇瓣也抿成了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 他猜到陆鸢会拒绝,可没想到她拒绝地如此干脆利落。 她眼里只有生意,根本没他这位夫君! “收拾东西,三日后启程。” 褚昉下了死命令,不管陆鸢走不走得开,一定要带她去扬州了。 陆鸢蹙了眉,辩道:“你去扬州是忙公务,万一又像这次住在官署多日不回,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褚昉冷哼了声:“我住在官署多日不回,也没见你去叫我回家。” 陆鸢愣了下,他住在官署,不是忙公务,是指望她去哄他回家? 他原来存的这样心思? 他这样好生气,一生气就住官署,非要人哄才行,陆鸢若是跟着去了扬州,人生地不熟,岂不是全得仰仗他,万一惹他不顺意,他一气之下又把她一个人撂下了,多少有些凄凉。 “母亲近来身体不好,我还是留在京中替你尽孝吧。而且阿鹭要做母亲了,生孩子凶险,我也得陪着她。” 说来说去,陆鸢百般借口,就是不肯随他去扬州。 褚昉没有再说,只是脸色又黑又沉,好像铁板一块。 这夜歇下,陆鸢切切实实感受到褚昉的不满了。 他好像不知疲倦,将积攒了多日的怨气一股脑儿横冲直撞地灌给了她。 一双腿被架得又乏又酸,纤细的腰枝上也不偏不倚、对称着落了几个青紫的指印。 奇怪的是,褚昉这次没再抱着她让人换褥子。 “你,你竟然……” 他做决定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之前明明说等着她心甘情愿生孩子,这次竟然不与她商量就…… 松弛了这么久,陆鸢对要孩子这事半点准备也没有,他怎么总是喜欢出其不意? 褚昉眉宇间总算露出些得意的神色,“不去扬州也罢,我办的是得罪人的差事,你留在京中安全些,我也不必分心照应你。” 陆鸢惫懒地嗯了声,觉得这场劳累能免去扬州之行,也算值了。 “我不在这段日子,不许去见周元诺。”褚昉语气又沉又硬。 陆鸢好笑,“等你回来,我就能去见了么?” 才说罢,眉心被人蜻蜓点水弹了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勾引你,你以后少跟他说话,见了他绕道走。” 周玘对待陆鸢的态度,为她出气不惜算计杀人的行为都告诉褚昉,周玘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勾诱着陆鸢不要放弃他。 陆鸢没有接话,她永远做不到像褚昉一样嫌厌地议论周玘。 周玘总是捧着她、让着她的态度,让她如何去怪他、如何说他的坏话? 没有得到妻子的回应,褚昉很不甘心,抱过人伏在自己胸前,抚着她微微有些汗湿的头发,声音浸着帐内尚未散去的温情,“阿鸢,如果当初我和周元诺同时站在你面前,你和他没有前缘,和我也没有旧怨,你会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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