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安郡主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恨过周玘,也多番打听,想知道他挂念的那个“凌儿”是何模样,但最后也没查出结果,唯一有嫌疑的陆家姐妹都已嫁为人妇,不像会叫他念念不忘的样子,她本来不甘心,但是今日看到周玘颓丧森郁的模样,不知为何,那不甘心也散了。 宫里的皇伯母和皇嫂嫂们都劝她放眼量,何苦揪着一个死心眼、一根筋儿的郎君与自己为难,她一直觉得周玘值得,直到今日看见他,她有一瞬真的被吓住了。 便是现在,她也不敢去看那双黑漆漆、几无光彩的眼睛。 “我听皇兄的。”颖安郡主半低着头,轻声说道。 周玘眼角泛上一丝淡笑,“圣上定也要问过郡主的意思才有决断,郡主不必顾虑,直说便好。” 颖安郡主仍是犹犹豫豫,试探地说:“可是皇兄让我跟你回家来,我今天再回宫去,怕他说我……” “依臣之见,郡主还是早日弃了这桩恶缘,明日上元节,好好玩乐,郡主不必忧虑,圣上那里,臣自去交待。” 颖安郡主这才松口,应句好,仍是没有看他,问:“你会娶那位凌儿姑娘吗?” 周玘不答话,写和离书去了。 他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执笔写字,颖安郡主走近了几步,问:“你娶了我,那位凌儿姑娘没有怪你吗?” 周玘笔下未停,没有一点儿反应。 “她要是怪你的话,还会愿意嫁给你吗?”颖安郡主散了不甘心之后,唯剩对故事的好奇。 周玘始终不语,和离书写定,签字按印,交给颖安郡主,“愿郡主今后常喜乐,无忧无愁。” 颖安郡主笑了笑,也在和离书上签字按印,而后收起来,临出门时回过头问他:“你宁愿坐牢也要和离,是为了那位凌儿姑娘?” 可他现在这模样,不知那位凌儿姑娘还会不会喜欢他。 “不是,臣不想再耽误郡主年华,也不想再压抑自己。”周玘温和却沉重地说。 颖安郡主“哦”了声,“你不要怪皇兄,他只是怕我受委屈……” “是臣有错在先,不敢怨圣上。”周玘说道。 “那我就走了。”颖安郡主本来转过了头,却没有抬步,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又回过头对周玘道:“我不是故意把你变成这样子的,那位凌儿姑娘若因此嫌弃你,你也不要难过,你是皇兄最看重的人,前程无限,定还会有许多人家愿意和你结亲,你,你别再执拗就是了。” 听来有些愧疚,还有些垂怜。 周玘方才照过镜子,知道自己如今便说是一副鬼相也不为过,难怪颖安郡主不敢看他,还愧疚将他折磨至此。 “谢郡主关心。”周玘作揖,与她告别。 送走颖安郡主,周玘再看镜中自己,双目无神,面如枯柴,但他知道凌儿不会嫌弃他。 凌儿第一次见他时,他比现在还颓靡。 十岁那年,疗愈心疾的药副作用太大,吃什么吐什么,他连苦胆水儿都吐出来了,瘦的没了人样。药太苦,双亲也常常为他的药钱愁眉不展,两位哥哥因此也得节衣缩食,一家人因为他都不舒心。 他第一次生出了此残生的念头。 所以在一个夏夜,他离家出走了,躲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处废弃宅子里头,这老宅子经年失修,又经风吹雨打,早已坍塌,平常无人靠近。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眨不眨望着外头的月光。 忽瞥见一个小东西闯了进来,扑到他身旁嗅啊嗅。 他已无生念,自然也不惧怕,一动不动由着那小东西嗅他。 “球球?” 少女银铃般满是朝气的声音递进来,紧接着,火折子燃起,一张明亮的面庞出现在周玘眼前。 她身后披着月辉,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粉雕玉琢,清泠泠的眼睛里冒着温暖的光。 周玘看着她,眨了眨眼。 “你为什么在这里?”当时只有七岁的凌儿盯着他看了许久,约是在确定他不是恶鬼而是人的时候,开口问他话。 他不回答,凌儿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将那只小小的狮子狗抱在怀中。 “你不回家么?”凌儿问他,“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家住哪里?” 因为心疾,他不能和寻常孩童一般肆无忌惮地跑跳,没有人爱跟他玩,他也不想做别人的尾巴,几乎不出门。 是以两家离的虽近,凌儿却从没见过他。 他始终不说话,凌儿什么都问不出来,最后掏出两颗饴糖,一颗塞给他,一颗填进了自己嘴里。 她满足地长长嗯了声,抿着嘴,露出两个小酒窝,诱哄他说:“嗯——酸酸甜甜,你快尝尝呀!” “不然,就给我的球球吃了?” 狮子狗配合地盯着他手流出口水。 不知为何,周玘吃了那颗饴糖,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好酸……”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凌儿笑说:“当然酸了,里面加了黎檬汁,我最喜欢这种味道。” 凌儿跟他介绍了自己,还说他要是不想回家,可以带他去福满楼。 “那酒楼是我家开的,你住多久都没关系,等你想回家的时候再回去。” 两个人在废墟里聊天,凌儿与他讲故事,每次都是未语先笑,还未开口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半天,讲不到两句,又咯咯笑一阵。 这般动静很快就把找儿女的两家人引了过来,周玘跟母亲回家前,回头望了望凌儿。 “我明天去找你玩儿。”凌儿朗笑。 “好。”周玘对她认真点头。 第二日凌儿依约,果真找来周家,见他喝完药后总是呕吐,问过他的病,次日就带了两个大夫过来,给他换了更好的药,呕吐的症状才消失了。 他后来才知,当时那两个大夫是凌儿答应跟着外祖跑一趟丝路才请来的。 她有一次悄悄跟他说,丝路上的沙子会吃人,她有些怕。 周玘按下镜子,收回思绪。 明日就是上元节,今晚已经热闹起来,烟花阵阵,墨色的夜空时不时开出一层绚烂的花雨,自由地洒落。 周玘负手站在书房门外,仰头望烟花。 心底轻轻叹了句:凌儿,我自由了呀。 可是,一步迟,步步迟,他还能追得上凌儿的脚步么?
第91章 想拒绝的 ◇ ◎可他承诺过妻子◎ “林大夫, 我无甚毛病吧?” 褚昉辞别圣上后,直接找来林大夫处,要他诊下脉, 怕自己果真有隐疾而不自知。 陆鸢身子已完全调养好, 他们这阵子夫妻和睦,也没再用什么手段避子,但这么久了还是没动静,今日圣上问起他的年纪,他真怕一语成谶, 问题果真出在了自己身上。 林大夫号过脉, 笑道:“安国公身体康健,实在多虑了。” 褚昉松口气,仍是疑惑地看着林大夫,那怎么迟迟没有喜讯呢? 林大夫知他疑虑何事,解释:“这种事急不得, 安国公和夫人放平心态, 顺其自然,不要绷得太紧。” 离了林大夫处,褚昉又约了贺震出来。 “你之前打算要孩子的时候,阿鹭让你饮食注意,你可还记得方子?” 褚昉不看贺震脸上似笑非笑的试探神色, 故作不甚在意地说:“你长姐让我问的。” 贺震哈哈笑道:“没甚方子,就是别喝酒,多补养。” 他压低声音, 补充:“还有, 不能太频繁, 得克制。” 褚昉面色微微有些奇怪, 推开凑近的贺震,不耐烦道:“就问你一个方子,啰嗦一堆。” 贺震立即委屈道:“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随即嬉皮笑脸地说:“将军,我不想做龙武军左骁卫了,老是得值夜,阿鹭说她晚上难受,想让我陪着,我想调出皇城,你能不能帮我指个路子,怎么跟圣上说?” 贺震以前在褚昉麾下,尤是佩服他洞悉朝事的能耐,虽在宫里当差这么久,遇到事情还是喜欢与他商量。 褚昉愣了下,龙武军左骁卫可是天子倚重的近臣,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位子,贺震就这样轻而易举放弃了? “想好了?” 贺震肯定地点头,“想好了。” “阿鹭很严重?”褚昉不好多问细节,但见贺震放弃高官厚禄也要陪着妻子,想来怀孕是件痛苦的事,忍不住多问了句。 贺震想了想,“反正阿鹭说不舒服,想让我陪着,应该是很难受的吧。” 陆鹭只说过一次让他陪着的话,贺震遂放在了心上,一直在考量怎么跟圣上开口。 褚昉没再多问,叫他跟圣上直说就好,圣上是个有人情味儿的人,当初提拨贺震也是看上他直爽忠厚的性格,应会体谅他。 “你只管说自己的难处,圣上若问你想调去何处,你别多说,凭圣上做主就罢。”褚昉还是交待了句。 贺震应下,言还要去给阿鹭买果子吃,便要作辞,褚昉却道:“一起,我正好也要买东西。” “你买什么?”贺震没有多想,直接问。 褚昉却没回答。 街市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沿街叫卖,编的卖词朗朗上口,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贺震在第一个买果子的地方要了一个三层的盒子,最底下一层分格装着陆鹭喜欢吃的几样果子。 褚昉指着最高的一个多层盒,“我要这个。” 那漆木盒子方方正正,六层,放在地上,高度足足超过他膝盖。 “将军,你买的了这么多么?”这漆木多层盒只能装果子,平常人一般只用两层的就足够了,他挑三层的还是因为阿鹭好吃零嘴儿,没想到褚昉挑一个六层的,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买的了。”褚昉照着贺震挑好的果子品类装了几样。 褚昉印象里,少见陆鸢特别喜欢某种果子,她好像什么都不挑,但兴致也都一般般。贺震买的肯定是阿鹭喜欢吃的,阿鹭喜欢的,应该也适合陆鸢的口味。 到卖黎檬果的地方,贺震要了十个,正好铺了一层。黎檬果乃舶来品,价格高昂,论个卖,十个果子便超过了底下两层果子的价格。 “将军,这黎檬果你别要了吧,酸的很,长姐不一定喜欢,但阿鹭特别喜欢,都能生吃呢。” 褚昉平常没有关注过这些琐事,对吃食更没有研究,不知道这黎檬果到底是何味道,但听说陆鹭特别喜欢,说不定也是陆鸢喜欢之物,遂没听贺震劝,要了二十个。 贺震奇怪:“将军,你是在跟我较劲儿吗,买什么东西都要比我多一点才行?” “我家中人多。” 褚昉虽这样解释,贺震仍是疑惑,褚家一百多口,真要分,这六层果子也不够分呐,再说,果真是给家人分的东西,哪里用得着他这个主君亲自置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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