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路遥远拎着平儿昨日便收拾好的包裹到了下人厨房,厨房里那寡淡无味的白米粥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她揣了两个咸菜包子便到了后院。 早上阳光正好,她撑着一条腿斜坐在后院的凉亭的长凳上,另一条腿垂在空中晃荡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那咸辣咸辣的包子,等出了府门不光可以吃到平儿嫂子做的饭菜,还可以逛街买各种好吃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秀发微拂,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白晳修长的颈脖,阳光打在她清秀娟丽的脸上,很是灿烂。 院门处正好走来后院的杂役管事冯婆子和她的儿子铁柱,那冯婆子猛的看见路遥远坐那,吓得一缩头,赶紧把铁柱扯到院墙外。 “这小姑奶奶怎么一大早在这?要是被她知道我们是去求大夫人把芸儿指给你,她指不定会怎么埋怨我呢!” 冯婆子用手遮住半边脸,小声说道:“我们还是绕着从前院走吧。” 铁柱是个身高八尺的壮小子,生得浓眉大眼,呆头愣脑,他一把扯住母亲,支支唔唔地说道:“母亲,其实遥远姑娘……人挺好的。”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 冯婆子叹道:“我本来也是看这丫头人长得不错,性子又讨人喜欢,平日也是对她诸多照顾。可好看终究不能当饭吃呀!”她掰着招手指开始数落,“你看她针线活不会做,厨房活也不会做,便把她安排在寿延堂做洒扫。老夫人年前便带着二公子去祁阳老家探亲,那院里一直空着,每日打扫下,隔十天半月擦洗一遍就可,这活实在不多。可你不知道,也就这点活,还是那大少夫人院里的平儿姑娘替她做了不少,她实在不是个勤快人!” “可她识字啊。” “识文断字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咱家要找的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媳妇,又不是找秀才。” 说罢,她拉扯着铁柱的胳膊朝巷子走去,铁柱无奈的跟上母亲, 此时一墙之隔的院内,路遥远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还是没干过那个腰粗屁股肥的芸儿……她低着头站在墙根底下,吃了一半的包子掉在了地上,双手拢着袖子掩面,好生落寞。 看得门房里的袁大爷于心不忍了,敲了敲他那长长的旱烟杆,安慰道:“遥丫头,你莫听那冯婆子瞎叼叼,她那是上眼皮只看得下眼皮,没啥见识,识不得你这块宝贝。那铁柱光长块头不长脑子,呆头呆脑的,你要是配了他才是真正可惜了……前院帐房有个不错的小伙,到时,我去帮你去说合说合,怎么着也比铁柱那当护院的强。快别哭了。” “袁大爷,刚包子馅里的辣汤迷了眼睛,您这里能帮我找块打湿了的帕子过来吗?”路遥远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向袁大爷的方向挥舞着,她双眼紧闭,眼周揉得通红,吡牙咧嘴的,可不是被迷了眼吗。 袁大爷愣了一下,连忙回到门房里把一块打湿了的帕子湿递给她。 她接过帕子对着眼睛一顿好揉,终于是能好好地睁开眼了……
第2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夜里,月儿半圆,星光点点,凉风徐徐。 用过晚饭后便留宿在平儿哥嫂家,路遥远和平儿像以前一样,躺在院子的凉席上,仰望着星空。 路遥远伸出手对着上方,食指与姆指微微弯曲,比成个捏东西的样子,半眯着眼透过指间的缝瞄准天上的星星,感叹道:“这星空真美!我要是能摘下一颗那该有多好啊!” 平儿觉得好笑,扭头看她,却没有说什么。 两人静默半晌,平儿开口问道:“听说那铁柱快要和大夫人院里的芸儿成亲了,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我不难过。” “你真的喜欢他吗?” 路遥远伸了个懒腰,好不恣意,道:“没那么喜欢。” 平儿翻过身撑着头看着她,不解的问:“那你为什么跟冯妈妈说想要做她儿媳?还总是去撩铁柱那傻小子。” 路遥远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每次看到铁柱,他都会脸红。每次我一说要他娶我,他便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点头又不像点头的样子,他长得高大又一副局促扭捏模样,甚是好玩。” 平儿怔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道:“所以你总说要他娶你,是为了逗他玩?” 路遥远抬了抬眉,“也不是啊,如果他真的娶,我会嫁的。”她双手环胸,仰望着天上,淡淡地道:“你跟我说过,我们做丫环的,等岁数到了,要不随便配个府里的小厮就嫁,要不就会被发卖出去。” “所以这就是你的打算?”平儿扶额,她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总追着铁柱跑了,冯妈妈是后院管事的,她当家的在外头替大夫人打点庄子上的事,铁柱是府里的护院,人长得高大又忠厚老实,虽然他们一家是将军府家奴,生来就是奴籍,可府里还是有不少丫环惦记。 “你的话我认真想了好久,你不觉得这是很好的打算吗?”路遥远惋惜地叹道:“可惜啊,天不遂我愿,冯妈妈看上的是芸儿呀!” 平儿用力戳了下路遥远的脑袋,有些哭笑不得地笑道:“你这傻妹妹,谁会发卖你!我当时入府是签了卖身契入了奴籍失了自由,你又不同,你要是真嫁了铁柱便也是奴籍,就是亏了,再说,就算没有奴籍的事,你跟铁柱也不合适。” 沉默良久过后,她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可你在那府里,我便哪里也不想去了。况且天下之大,也没我能去的地方。”她往毯子里缩了缩,慢慢地垂下眼脸,像是是快要睡着了。 平儿轻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轻拍她背,凉凉的月光洒满了树林,小院里一片寂静。 去年的寒冬腊月里,她在雪地第一次看见路遥远的时候,遥远蓬头垢面,双目无神,身上单薄的衣裳褴褛,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狼狈不堪。早上给兄长送饭时经过那的时候她在那里,中午经过那的时候她也在,到了晚上再次经过那的时候,平儿便再也忍不住将她捡了回来。 一套干净的冬衣,一碗热汤,一炉烧得旺盛的炉火,虽然也是一贫如洗的家,可善良的兄嫂还是满怀善意地接纳了她。 好些天,她都不肯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屋外皑皑白雪,看着炉里炽热跳跃的柴火,看着兄嫂忙里忙外,看着两侄儿嘻笑打乐,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像猫一样地蜷缩在火炉边,低垂眼睑,眉头紧蹙,似乎是陷入无尽的深渊中。 直到有一日,嫂子连夜给她赶做了一双刚好合适她脚码的绵布鞋,鞋子里面还特意缝制了兔毛垫。当她接过那双鞋时眼泪就这样滚滚而下,她将那双鞋紧紧地抱在怀里,哭得无声,却是撕心裂肺的,好似积攒了太久的痛苦和悲伤倾泻而下……那一日她哭了很久,平儿也像现在这样轻拍她背,没有更多的言语劝慰,平儿知道她憋了太久需要渲泄。 第二日的清晨,平儿一睁眼就看到坐在铜镜前的她已绾起了发髻,那发髻虽挽得松松散散,却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她笑眼看她,道:“你好啊!我是路遥远。” “……” 路遥远从不说自己的身世和遭遇,平儿也不问,也不让家人问,总想着她自己想说了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也应该是有不想说的缘由。后来,兄长从矿上摔了下来,废了半条腿,一贫如洗的家里也就只剩下个平儿能值几两银子,平儿只得签了卖身契入了国师府为奴,路遥远却也没有离开跟着一起过来做了下人。 从永安南门回将军府的路上,有一条南阳街,两边茶楼林立,街上车水马龙,过往人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茶楼里有唱评书,有唱小曲的,还有说书的。路遥远强拉着平儿一头扎进街边的一家小茶馆,点了壶茶水,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着说书。 “从北凤城到云国初立,朝中文官十之七八是出自笛清太子创立的明学派学士,他们以笛清太子为首推行新政,也是卓有成效;可朝中武将则多有跟随让王李洛。”茶馆里的白胡子说书老头手持纸扇说得很是起劲。 “当时先皇驾崩黑崖山,朝中诸臣和民间百姓,都以为德才兼备的笛清太子会继任新皇,结果笛清太子却莫名失踪。那么,战功显赫的让王殿下李洛也该理所当然的继承皇位,结果等身受重伤的让王殿下扶着云皇灵枢回到京都时,云皇之位却早已经易主。那时国师力压群臣与明学学子,静安皇后手握拱卫京师的禁军大权,两人联手已经把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扶上了皇位,便是当今皇上。”白胡子老头长叹一口气:“云国二年注定是翻云覆雨载入史册的一年,先皇壮志未成身先去,风云一时的明学派丢了他们的领袖笛清太子,而更是让人觉得可惜的是我们的让王殿下,虽殊死赢了黑山崖一战,却废了双腿,封为战神,却丢了皇位。真是可叹可悲可怜!曾经威震南疆的□□营也开始了沉寂,不见当日之辉煌。”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不能说些我们都不知道的吗?”底下有人不满,拍着桌子叫。 白胡子老头喝了口茶水,摇着纸扇淡定地说道:“那今日老朽就与各位讲讲笛清太子因何失踪的秘闻?” “这谁人不知啊,为情所困呐,我们这笛清太子不爱江山爱美人,偕美人和他们所生的儿子私奔了呗!”有人不置可否。 “不错,他当年不肯与夏渊国联姻,非要迎娶摘星楼第一舞姬花容姑娘闹得满朝哗然,那朝中众臣和明学派学士在东宫殿外跪倒一片,静安皇后把太子软禁了在了东宫内的事也是满城皆知。”讲到此处白胡子老头有点激愤:“先不谈怀商大军境我国与夏渊国联姻结盟之事势不可挡,就说一个低贱的风尘女子怎可以做我云国的未来国母呢?” 白胡子老头拂了拂他的白须,长叹道:“人只道迪清太子被妖女美色所惑,抛家弃国的,其实不然。笛清太子是何许人也,当世名士,人中翘楚,少年执政,心怀天下。” 底下又有人开始喝着倒彩,吵吵道:“这些我们也都知道,老头,你还有没有点别的?没有就下去,换个人讲讲!” 白胡子老头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急不躁,拿起醒木往桌上一拍,停顿半刻,故作神秘地道:“你们说笛清公子如此风华人物又岂会被区区女色所惑呢?其实外人所不知的是,那舞姬花容可不是寻常人,是千年狐妖所化,以媚术专惑人心智,吸人精魄。” 路遥远一口茶水呛得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本来想好好听的是凄美爱情故事,结果不可免俗地被这老头改成了妖女祸国的故事了,从古至今但凡君王误国,英雄气短,大抵都会怪罪到他身边有倾城美貌的女子身上,不是红颜祸水就是妖魔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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