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牙五指收紧,一扭,那狱卒便双眼一睁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其他的狱卒见状惊慌了起来,上次她在天牢亲手剜了文思泉的事迹早已传遍宫中,他们早见识过面前这个女子的狠戾疯魔的血猩样子,又是贵为公主,连堂堂金吾卫副统领都是要听从她命令的人,自是不敢反抗。赶紧往甬道的另一头逃去,边逃边大喊道:“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与我们无关啊!” 但是,此刻暴怒之下的路遥远早已失去理智,她手上的尖刃一连刺入几个狱卒的胸膛,当她再次高高举起手要朝下一个狱卒刺下时,一条黑色鞭影絛地缠住她手腕,她双目赤红的回头望去,怒吼道:“怎么,杀人偿命有何不对吗?” 涅凤凝视着她,道:“你明明知道,害死他们的是你自已!” “……”路遥远僵在那里,握着尖刃的手颤抖了起来。 涅凤再道:“你就算是把他们都杀了,也改变不了他们因你而死的事实!若不是你,自以为能掌控一切,自以为能保护好他们,不分清红皂白的把他们牵扯进毒害太后娘娘的案子,他们便不会死!若你能手握真正的权力,他们也不会死!” 这话如尖刀般精准地插入她的心口,让她内心深处的自责无处遁行。她怔怔地松开拎着的狱卒,失神地看着他连滚带爬地朝远处跑去。 她茫然失措,百般不解地喃喃道:“为何……为何,真凶明明已经查清,王氏为何还要杀他们啊?” 姑姑扫了眼那些血淋淋的尸体,缓缓道:“这便是王氏,顺其昌!逆其亡!宁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只要是被他们关进去这天牢里,不管有没有冤屈,都没人能活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就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已掌控中。阿遥……你太轻敌了!你不去站在最高处,获取最强大的力量,仅以你一人之力,你是护不住所有的人!” “……” 路遥远悲痛地看向板车上凌乱的尸体,悔恨愧疚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痛苦不已。 姑姑收起手中鞭子,正色道:“你现在可看清了,在这云皇宫里的高位者,要么是杀兄弑母,算计人心的君主也好,为了家族势力,至天下百姓于不顾的王氏也好,他们在位一日,云国朝政便不得安宁,云国百姓便永远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你现在可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将你送进云皇宫,登上那最高位?” 她看向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夜空,正色道:“我一生忠诚于殿下,追随于他,并不只是因为他从北凤城的那场大火中救了我……还有他曾给我描绘过他想要创造的天下,那种国泰民安,百姓安居的日子!阿遥,我知道你向往自由,但是……殿下的那套策论能救这天下贫苦百姓,你应该明白,王氏也好,云皇也好,都不会愿意将它实施下去!阿遥,你是唯一能在云国将它实施下去的希望!” 她低头看向路遥远,再次道:“你得回去!回到他应该在的位子,去替他做他未完成的事,……这是他欠天下人的,这也是你欠他的!” 遥远把头深深地埋入双膝里,浓浓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空间,将她层层包裹,闷得她透不过气来。许久以前,她指着阿爷纸上的那些山川河流,高山平地,密密麻麻的批注,“阿爷每日里是在画什么?” “这是阿爷还的债……阿爷欠了债,希望能用它去还!可阿爷欠的债有些多,用它也许还不清!” “那阿爷是欠了谁的债? “阿爷欠了天下人的!” “等遥儿长大了帮你一起还!” “我的好遥儿,这债太沉重了,会禁?住你的一生,会要你舍弃自己的挚爱!这债有父亲一人背负着就够了……我的遥儿,要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要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双手抱头,流着泪喃喃道:“我不还不行吗?我不还不行吗?” 姑姑叹了口气,她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会为了平儿的安危,去拿云皇军令换一间杂房;也会为了两个奴婢的枉死,去杀一个世家公子;更是因为皇帝十九年曾对殿下下毒,而不惜烧了东宫殿!阿遥……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天下受尽欺凌,难以存活的贫苦百姓们留在这云皇宫?” “……”遥远低头哭泣,痛苦不堪。 幽深的铁门里走出两个人影,灯光照得分明。一个是胡伯,他手里拎着的是吓得瑟瑟发抖的正是阿桃。 她看向阿桃,压抑沉闷的心里透过一丝光亮。 胡伯走过来,看了眼板车上的尸体,道:“所幸,来得及时!不过,也只能保下她了!” 阿桃站在她面前,还是低眉顺眼,看都不敢看她。 这时,皇宫那边冲天的火光越烧越大,打杀声四起,箭矢声,撞击声从宫门处传来。甬道上有惊慌失措的宫人四处逃窜,胡伯拎住一个宫人,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那宫人哆嗦着,“同……同王和时将军起兵造反……造反了,带着城防营在攻打神武宫门和朱雀宫门。” 胡伯大惊,赶紧问道:“太后与皇上可有受伤?如今何在?” 那宫人答,“太后无恙,已经与王相他们退入了圣宁宫。皇上……皇上在东宫殿被火灼伤,被时元帅带走……不知所踪!” 涅凤和胡伯相视一眼,神情凝重。同王与时家的军变造反一事来得实在是出人意料,必是筹谋许久,刚路遥远在东宫殿放的那把大火或许是恰好赶上,又或许是促使这场宫延政变提前了。 姑姑蹙了蹙眉,微微侧首,道:“若你还是不肯留下,便将她送回她来的地方吧!” 路遥远愣了片刻,拉着阿桃朝着宫门方向狂奔而去。 胡伯望了眼路遥远快速消失的背影,沉声道:“卫长,你这是要违背太后娘娘和王相的意思,少主真走了,我们又如何跟太后和王相交待?” 姑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放心,她会回来的!” “……”胡伯一怔,迟疑道:“卫长怕是低估了她要离开云皇宫的心吧!” 涅凤挑了挑眉,摇头道:“她是我一手带大,我比谁都清楚,她看着倔强执拗,其实再是柔软不过,只要她心中惦记的人要回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会跟着回到这里!今夜过后,要么是太后与王氏亡;要么是皇帝一脉与时家亡!……要不了多久,她要么会为了她袁氏族人回京,要么会为了时家那小子回京,总之,她便会心甘情愿地回到这云皇宫,听从我们安排!” 她手一挥,手中黑色长鞭缓缓展开,她看向眼前火光冲天的华丽宫殿,冷笑道:“不过,不管谁亡,同王和太子今夜必须死!” 胡伯眯眼笑着,小巧的金色算盘的掌心处旋转,散着凛冽杀气。和蔼可亲地回道:“卫长说得是!” 是夜,一场蓄谋已久的军事政变因东宫殿大火,仓促而起,永安城大乱! 年轻的同王殿下与时子涔率领着上万城防营人马,分别从永安城两条主街呼啸奔腾,直逼云国权力中心云皇宫。 奔腾的马蹄,整齐的行军脚踏声,震得长街的地面和屋顶微微颤抖。雨夜浓郁,杀气喷薄,惊醒了沉睡中的皇城百姓们,心惊胆战之余,也只能小心的将门窗关严,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宫墙上万箭齐发,朝着底下的攻城的城防营士兵汹涌而来。利箭穿喉穿胸而过,血花四溅,一批又一批的城防营士兵们倒在血泊之中。可他们仍不管不顾在拼命猛冲,如飞蛾扑火……巨大圆木在军士们的簇拥下用力撞击着厚重的宫门,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震得城楼都在颤抖,血水冲刷着神武大街的青石板,浓浓的血猩味像从地狱呼啸而来, 时子涔勒紧手中马绳,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况,四处可见的鲜血淋漓的尸体,将他双目染得赤红,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凝重的神色间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刚有人来报,之前一直保持中立的傅督军已经倒戈,此刻正领着那三万禁军营全力攻打城防营镇守的西城门,守军不过三千,撑不了多久。要是没能像计划中那样,迅速攻入圣宁宫,拿下静安太后与王相,那么,这场军变便会以他们全面失败告终! 所幸,激战过后,在死伤大半城防营士兵过后,厚重的宫门终于被破裂开来。宫墙上飞箭流雨已停,那守宫门的金吾侍卫被打得丢盔弃甲,怆惶向后宫退去。 有捷报传来,“报时将军,同王殿下已攻入福?门!正按计划去往皇上寝宫,估计很快便能将皇上和时元帅从王霄阳手里救出!” 时子涔一直绷紧的神色松了开来,他双目如炬,炯炯地看着面前大开的宫门,拔剑出鞘,用力一挥,沉声喊道:“给我攻进圣宁宫!” “冲啊!”“冲啊!” 最难攻打的神武大门已经攻破了,剩下的三千金吾卫再是勇猛,失去了高大厚便的宫墙,怎么样也是难敌这上万的城防营士兵了。胜利在望,军士们热血澎湃,高呼着,挥舞着手中刀剑冲入这座宏伟的宫殿…… 一切都很顺利,很快,时子涔便带着人来到了永华门外了,现在只要穿过这两扇宫门,便能控制住那里的掌权者,顺利完成这场宫变,也能恢复李氏皇权!也是因为这是是圣宁宫最后的屏障,护在永华门前的金吾卫们拼死抵抗,竟也生生拖住了城防营士兵。 时子涔手持长剑率领着精锐,亲自加入战斗,一道道银光在雨夜中亮起,刀光剑影中,一个个血肉之躯化成一具具新鲜也炉的尸体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倒在猩红的血泊中,倒在权力欲望交错的皇宫里……手中屠刀杀红了眼,杀得再也停不下来,终于,当他眼前最后一个金铠侍卫倒下后,那永华门在负责接应的内侍手里缓缓打开。 他停了下来,剑锋上的鲜血一滴滴滑落,落在地上,汇入血水里,发出清脆的“滴搭”声音。声音虽小,在如此喧闹喊杀声震天的雨夜里,却清晰地入了他耳,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心激荡,热血沸腾。 他抬手抹了抹溅得满脸都是的鲜血,挥着手中长剑直指幽深的甬通尽头,那里灯火通明的辉煌宫殿,是圣宁宫!他额上青筋爆起,用力嘶吼着,“给我攻入圣宁宫!活捉静安太后与王宰相!” “冲啊!”身后的城防营军士兴奋地一涌而入,朝着胜利的曙光冲去。 可是,当他们冲入那条长方又狭窄的甬道里,“轰隆”的两声巨响,前后的两扇宫门却猛地关上了,将他们长长的队伍活生生截成三段。这一突然的变故让甬道里的城防营士兵陷入慌乱之中,而两边宫门外则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士兵中剑倒下的惨叫声。很明显,已经冲入永华门里的城防营士兵和尚未来得及进入长华门的城防营士兵,正在遭受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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