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陌倒是平淡得很,他向来都是打人的时候痛快,认错的时候爽快。 他走出人群,恭恭敬敬地向老院监行礼道:“回院监大人,按理来说……应该是我打的!” 老院监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个衣冠整洁,举止有礼的学生,跟周遣那些狼狈不堪的斗殴者形成强烈的对比,还真不像是刚参与过斗殴的样子,他有些犹疑地问道:“你又是哪位学生?” 那青衣学督又靠了过来,小声道:“这位是玄字班的时子晳,国师府的二公子。” 闻言,罗院监直起老腰,得了……一个是云国朝堂文官之首大宰相的儿子,一个是云国朝堂武将之首的时大元帅之子; 两个老子在朝庭之上明争暗斗,两个小子也在明学书院头破血流,这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他又看了眼那个被揍得惨兮兮的王俊成,虽伤得难看,可他哭嚎起来还是挺中气十足的,看起来,那下手之人还是有些分寸。他内心反倒是松了口气,比起被其他家孩子打,倒不如被国师府的打了来得好处理。现在王家的怒气毕竟有时家的扛着,应该也迁怒不到别人身上来。 老院监脸色稍缓,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啊?” 傅远之躲在时陌身后,指着王俊成,“院监大人,是王俊成他们先动的手,他们先欺负人的!” 王氏一位眼圈被打得青紫的子弟嚷道:“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 “放屁!” 何宏双手插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骂道:“你们先撞的人,还反咬一口,你还要不要脸?” “噜。”傅远之忙不失的把周皓的袖子撸起,露出肩背上一块青紫,嚷道:“这就是你们所撞,撞了人非但不道歉,还动手打人!我们是逼不得以才还手自保的!” 周皓一脸委屈的点头,“你们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反咬一口,院长先生名德惟馨,公道大明,自然能明辨是非,不会听信你们这等小人之言!” 见三人配合默契,三眼两语便在道理论战上占据了制高点。王氏那帮学生们有些急了,一窝蜂拥了上来,两边人马便隔着中间的两队书院护卫对骂了起来。 “说什么呢?你才是颠倒黑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先动手了?” “你才放屁!我这也是你打的!” “那你还咬我了,你是狗啊?是狗才咬人……” “有本事就拳脚上见真章,跟个娘们似的扯人头发,真不要脸!” “来呀,龟孙!有本事再干一架啊!本公子不打得你满嘴找牙就跟你姓?” “……” 老院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看向青衣学督,道:“这该如何是好啊?” 那学督一身灰青色长袍尽显书生之气,他留着短须,五官立体,有些精明干练之色隐于眉眼之间。他再次跟老院监小声说了些什么,那老院监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直起身子,环视了一下两边骂战正酣的学生们,他冷冷一笑,大声喝道:“尔等不得喧哗吵闹!” 这一声厉喝下来,学生们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他凛冽严肃的眼神扫过人群,沉声喝斥,“尔等既是明学学子,当守明学院规!你们所背诵的明学院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顿了一下,他又喧读道:“院规第六条,明令禁止在院内喧哗,违者掌戒尺二十;院规第七条,明令禁止在院内打闹,违者掌戒尺五十;院规第十九条,明令禁止在院内寻衅斗殴,违者掌戒尺一百,面请家中长辈;情节严重者则责令退学!今日之事,情节当属严重!本学督既掌书院责罚之职,今日便自当秉公处理,严惩犯事者,以警效尤!” 这番喝斤威力十足,将这些少年公子们给震住了,个个面色有了些怯意。虽不信会被退学,但面请个家长也够呛的。 傅远之在时陌的耳边压着嗓子说道:“这顾九日是学院的掌罚学督,他平日里遇事挺圆滑的,今儿怎摆起了学督的架子?要是真被他请来家里老头子,我倒还好,不过回家挨两板子,跪跪祠堂。可听说周皓家里正在帮他,与王氏的一位庶出小姐议亲,这事闹大了只怕婚事会搅黄,还有何宏肯定又会被他老子给扒去一层皮!” 时陌自然明白傅远之的意思,他看了下面前不畏强权,秉持公道的青衣学督,不由得心生敬意,先生本就当如此! 他上前俯身道:“今日之事,皆因子晳与王俊成同学争执引起,与他人无关,子晳愿承担所有罪责,甘愿领罚!” 顾九日挑了挑眉,目光凝视着他,静默不语。 老院监捊了捊胡须,放眼望去,左边的王氏,右边的时周傅何四家,那些学生们的父兄哪个不是在朝为官?真请来了,这学院岂不和朝堂一样热闹。请不来,这学院的面子也没地搁!可这王俊成被打成这样,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王家也肯定不依。正在为难时,看到时陌站了出来,少年光明磊落,敢做敢当!不正好解眼前这困局,他轻咳两声,对着顾九日微微点头示意。 顾九日微微侧首,转头的那一瞬间,他唇角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深沉难测的眼神,显得有些阴冷晦暗。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已是面色如常。他朗声道:“既是如此,便将为首的两位学生,时子晳与王俊成留在学院受罚,于惩戒堂思过!不得离开,是否责令退学?待明日请来两位的家中长辈,辨明今日之事起因,再做处置!” 他道:“天色已晚,其他学生今日先行散去,明日自行去惩诫堂领戒尺五十,罚抄院规五十遍!” 被明学书院退学,那可是会伴随一生的耻辱,非但无法入仕,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这人一辈子前途也算是毁了!今日这场闹剧若是被家里知道也不会轻饶,只罚抄院规和戒尺倒是轻松,闻言,参与斗殴的学生们皆是松了口气。 可那王俊成却是不干,他一手捂着发疼的胸口,一手指着顾九日骂道:“顾九日!你一个寒门贱子,摆什么学督的破架子,是不把我们王氏看在眼里了!本公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将本公子一起拘在这里受罚,你这学督是不想干了?” 王氏之人可真是张狂至极,顾九日多少是书院的掌罚学督,做为学生,怎么当众破口大骂,还骂得如此难听,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时陌蹙了蹙眉,转头去看他,晓是被打怕了,他身形微动便把王俊成吓得一抖,不自觉地往旁人身后躲去。 被骂的顾九日倒是脸上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他走到王俊成的身边,似笑非笑地在王俊成的耳边低语了几声。那王俊成的脸色开始泛青,接着又慢慢缓和起来,不再做声了。 顾九日朝书院护卫点了点头,两名护卫上前扶着王俊成走了,另外两名护卫则来到时子晳身边,也准备带他离开。 架是一起打的,罚怎么可以让他一人担着呢?颇讲义气的何宏双拳一握,眉毛一竖,正想要拦在时陌前面,便被两旁的傅远之和周皓一左一右架着往后拖去。 周皓道:“你放心,他们不敢拿国师府二公子怎么样的!” 傅远之道:“憨货,你要出头的话,便会成王氏的出气筒!” “……”何宏想了想,也对,他又问道:“那今晚的酒宴怎么办?那银子也退不了了!” 傅远之道:“退什么退?我们三个去就行了!” 周皓赞同地点点头,“不过,这大雪天在惩戒堂关一夜的话也够他受的,这样,等会将向阳楼备的酒菜,挑些好点给他送去。”
第42章 时陌被关惩戒堂 夜色已深,雪花也渐停。 学督顾九日来到老院监住处,俯身道:“老师,已将两位带头闹事的学生安置好。” 老院监放下手中的书,问道:“那王家子伤势如何?” 顾九日道:“无碍,大夫说只是些皮肉伤。” 老院监放了心,笑了笑,问道:“王氏一向跋扈,你跟那王家子说了什么?他就肯留下来了。” 顾九日道:“我只是告诉他,时家和王家一样都是我们学院得罪不起的。要留便一起留,要放便一起放。他不想就此放过时子晳的话就只能一起留下来……因他受伤的缘故,学生替他安排了间精舍,时家那位便关在惩戒堂。” 老院监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很好。”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顾九日,道:“这是李县令寄过来的书信,我将你上次拿来的两册策论寄给了他,他看过之后,便说册中政见卓越不凡,可解当下诸多弊端。不过当中不少与当朝法令相背,他无法一一施行。与农耕桑织相关的四时细作已抄印多份,已发放资县农署,希望能造福资县百姓啊!” 顾九日看过书信,微微一笑,道:“李县令也是寒门出身,资历颇高的明学学士,其体恤百姓疾苦之心,甚让人钦佩!” 老院监望着窗外,沉默半晌,道:“当年,笛清太子以普世之法创了明学书院,诸多寒门学子也得以入仕。那时的明学学子皆怀救世报国之志,志在变法,在笛清太子带领下推行新政,彼时,我和李县令等人,可谓是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他又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含着太多的遗憾和不甘,“结果太子失踪,新皇登基,国师忙于安稳朝政,推行新政的事便一再搁浅,直至国师病故,当年那些参与新政的明学学子被世家大族打压,罢免的罢免,流放的流放,有些则心灰意冷的辞官避世,所剩不多的也都发放到地方为官,新政之事就再无音讯。也就剩下老朽苟在这书院里阿谀奉承。” 院长回头看他,目光有些炽热,道:“我仔细看过你这篇策论,大有当年新政之宏伟轮概,却又有很多与之不同,很多政论比之更完善,更符合当今形势。你说过这策论是你那隐世的先生所著,那先生可也是当年追随笛清太子的明学学士?” 顾九日回道:“学生不曾听先师提过陈年之事。只知先师早年一直游历四方,阅尽天下民生,那整套九九八十一本策论,是先师花费毕生精力所著。九日有幸入先师门下,帮先生装订时,抄录过几册。其他概不知晓。” “那你先生如今何在?他那些策论又何在?” 顾九日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先生和那些策论,可一直寻不到其音讯。” 老院监又叹道:“那还真是可惜。” 老院监看向他,颇为不解地再次问道:“你有治世之才,也有抱负,又为何迟迟不肯受我举荐入朝为官?” 顾九日抬头看他,“九日不是不肯入仕,只是如今云国朝堂之上立储之争日盛,朝局混乱,此时入仕并不是最佳啊!” 院长思索片刻,道:“可当今云皇只生两子,立储无非两种结果,你在朝中无根无基,要不投右相门下,要不就投时将军门下。明日那王家和时家都会来人,虽不至是两位大家主亲临,但两家世子应是都会到,一个是城防营统领,一个是禁军统领,你要偏向哪边,可有想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