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不会出事的,为什么最后还是这样了? 雪衣真的很疼,疼了很久,疼到忍不住蜷起身体的时候,二表哥仍是没来。 二表哥现在在做什么,应当已经接到了卢娘子吧? 他们兴许正在对月小酌,谈笑风生。 可她却被灌了药,被迫落胎,在这里痛苦挣扎。 万念俱灰之际,雪衣猛地一挣,恍惚间好像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 又是一样的结局,她努力了这么久,果然还是无法避免吗? 雪衣心生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朝那尖锐的桌角撞去—— *** 从范阳接了卢家娘子之后,崔珩没有直接回崔氏,到了西郊的时候,他先安排了人送卢娘子回府,自己则一个人去了道观找祖父。 老国公近来身体抱恙,原是打算大郎回来之后便回府的,因着身体抱恙才又在山里小住了一段时日。 见崔珩过来,他浑浊的双眼里都放了一点光彩,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孙子的喜爱。 然而知晓崔珩所来为何事的时候,他咳了几声,许久才搭话:“江左陆氏,这不是早就已经没落了,你怎会突然提起他家的女儿?” “孙儿的确心悦于她。”崔珩淡淡地道。 老国公沉思了片刻,总觉得这陆家的二女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身边的老仆附耳提醒了他一句,他才想起来,这陆家的二女不就是先前要给三郎冲喜的那个? 听说不久前沉船失了事,怎的她非但没死,反倒被二郎求娶了? “是你动的手脚?”老国公须臾便明白了。 崔珩不答,显然是默认了。 老国公顿时来了气,脸色铁青地呵斥道:“跪下!” 崔珩施施然跪下,仿佛早有预料。 “贸然求娶一个破落户,像你二叔一样不争气也就罢了,可这女子还曾是三郎的未婚妻子,你为了一个女子设计兄弟,你的仁义礼智信读到哪里去了,传出去你让旁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崔氏,你是想毁了自己不成!” 老国公戎马半生,性情如烈火,抄起手边的杯子直接砸了过去。 崔珩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下,躲也未躲,只劝道:“祖父息怒。” “你叫我如何息怒?”老国公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我已致仕,你兄长如今也已经跛了腿,未来崔氏的重担全压在了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准备袭爵的?” “此事确有不妥,是孙儿不孝。”崔珩抿了抿唇,却仍未改口,“但我如今已经无法回头,还望祖父成全,至于崔氏的颜面,孙儿愿意不袭爵。” “你这是拿爵位威胁我?”老国公怒不可遏,气得胡子都微微抖着,“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孙儿不敢。”崔珩态度恭谨,脊背却挺的笔直。 老国公越发来了气,忍着怒火提醒道:“行简,你一贯聪明,莫要一时冲动,为了一个妇人毁了自己。” 崔珩敛了敛眼神:“此事并非是冲动行事,爵位本就该归兄长,我从前便未曾觊觎过,如今更无此意。兄长既然已经归来,合该归还于他,好男儿该志在四方,不必居于长安这一府一城,为蝇头寸利相争。” “这么说,你是想去西北?”老国公听出了他的意思。 “大周与突厥迟早有一战,国难当头,行简不该再一味避让,且当年的仇总要有人来报,行简身为崔氏子弟,当仁不让。”崔珩语气果决。 “你当真想如此?”老国公沉着脸,最后问他一遍。 “孙儿心意已决,盼祖父成全。” 崔珩垂首一拜,以示决心。 老国公这回当真是气得不轻,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几次三番想出言责骂他,可他拿的是家国之道,孝悌之义来做幌子,老国公一时想不到申斥他的理由。 这个陆娘子只定亲,尚未嫁娶,即便夺娶也不触过饭。 但国法可逃,家规却难饶。 老国公捋了捋胡须:“崔氏有祖训,你可记得第二十一条是为何?” “尝为袒免亲之妻,不合复相嫁娶。辄嫁娶者,男女各杖五十。”崔珩坦然答道,“但求娶陆雪衣是我一意孤行,她没有选择,还望祖父莫要罚她。”(注) “你明知还故意为之,简直不可饶恕!”老国公重重的拍了桌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悔?” “不悔。”崔珩垂眼,径直解起了外衣。 “好,你既执意如此,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来人,给我重重地打!”老国公叫了人进来。 恰好今日崔三爷在此,老国公便特意指了他去。 崔三爷也是行伍出身,手劲极大,但他是看着崔珩自小长大的,哪里忍心,于是便挑了一根稍细的木杖。 但老国公这回当真是被气到了,直接将自己的龙头拐杖递了过去:“用这个,酸枣木的,打起来才疼。” “父亲,这会不会太过?”崔三爷看着那碗口粗的拐杖不敢伸手去接,又劝了劝崔珩,“行简,你莫要跟你祖父倔强,这五十板子下去可是要命的。” 崔珩看了一眼拐杖,又淡淡地移开了眼神。 这五十板子的确是他该受的,打完了这五十杖,他便无愧于崔氏。 到时候祖父应了更好,即便不应,他立个军功,向圣人求娶赐婚,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敢在背后说陆雪衣的闲话。 因此崔珩倒是坦然,跪的笔直,声音沉着:“三叔不必担心,只管动手,我受的了。” 崔三爷见状叹了口气,也只得动手。 一板子打下去,崔珩瞬间绷直了身体,闷哼一声。 紧接着,拐杖落在皮肉上,一声比一声发闷。 初时,崔珩跪的笔直。 然而十杖之后,他后背便见了血,血肉和板子黏在一起的声音一落下,听的人心惊肉跳。 老国公不知何时背过了身,不停地拂着手上的拂尘。 崔三爷手心也生了汗,渐渐下不去手。 他忍不住停了下来,低声道:“行简,你可受得住,若是不行便去同你祖父低头,这时候还来得及。” 崔珩额上布满了汗,手臂上青筋亦是暴起,却仍是挺直背,微微颔首:“我受的住,三叔放心。” 老国公一听气得更甚,重重地咳了几声,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那就给我打,狠狠地打,说好了五十下,一下也不准少!” 崔三爷没法违抗父命,只得高高的扬起了拐杖。 紧接着板子便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了下来 崔珩跪在地上,后背每被重击一下,便跟着闷哼一声,跪着的身体也在往前趔趄,双手不得不撑在了地。 很快,崔珩后背便一片血肉模糊,额上的汗和唇角的血混合在一起,咸咸湿湿的分不清。 崔三爷鼻尖满是血腥气,打的越来越慢,声音也跟着放低:“行简,要不算了,还有一半,你恐怕受不住……” 崔珩此时意识已经模糊,后背也火辣辣的疼,皮肉似乎都已经剥离。 但疼痛至极的时候,他眼前却莫名出现了七月七那日陆雪衣在焰火下的脸,对着他浅浅的笑着。 她很少对他笑,但笑起来颊边浅浅的两个窝,极为好看。 陆雪衣还在等他回去,他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捱过这五十板子,才能正大光明地娶她。 崔珩攥了攥手心,半颓的背又缓缓直起,仍是沉声道:“三叔继续。”
第98章 爆发 老国公背着身, 听着身后一声一声地重击,眉心的褶子叠的越来越深。 偏偏崔珩骨子里是个倔的, 一声也不吭, 也不呼痛,仿佛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不是他一样。 老国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老了, 心也软了, 当打到三十下的时候,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叫住了崔三爷:“停。” 崔三爷一拿开, 酸枣木的拐杖已经被打的微微弯了。 老国公瞥了一眼那沾血的拐杖, 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老国公转身问道。 崔珩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慢慢直起背:“不悔。” “我不答应,你便要去西北?”老国公又问。 “是。”崔珩微微垂眼。 “西北战事一触即发,突厥人骁勇善战,你这一去, 少则三月,多则三年,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 万分凶险, 你便那么确信能保证自己周全,保证立下战功,保证有命能回来迎娶那个女子?”老国公质问道。 “孙儿定会竭尽全力。”崔珩答道。 老国公从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那若是没命呢,你岂不是要让她做寡妇?” 崔珩迟疑了片刻, 须臾又摇头:“我既这般说了, 便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还望祖父成全。” 他声音依旧沉着,但唇色却已经失血到发白,额上的汗也如雨滴一般,汇聚到下颌往下落,仿佛下一刻便要撑不住。 “你倒是自信。”老国公此番已经是给崔珩台阶下了,劝说无果,他又背过了身:“那就继续打!” 老爷子这回看来是真的气狠了,崔三爷摇摇头。 但父亲既这么问了,显然也是心疼了,后面二十板子崔三爷便斟酌着往轻了打。 果然,老国公只当没发现似的,负着手站着。 但五十大板打完,崔珩白色的中衣还是已经被鲜血浸透,紧紧贴着皮肉,格外触目惊心。 这回,崔珩伏在地上,吐息也微弱下去:“五十杖孙儿已受,三弟的病孙儿也已请了大夫治好,于情于理,孙儿皆已无所亏欠,不知祖父是否应允这桩婚事?” “你已然把一切都算计好,我答不答应还有何必要?”老国公竖着眉瞪他。 “那孙儿多谢祖父成全。”崔珩伏地郑重地跪谢。 老国公一见他这条副执着的模样,恨不得当场打死他。 但到底于心不忍,他背了背身朝崔三爷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再去请个大夫,不要让这个孽障死在我的眼前,扰了我清修!” 崔三爷得令,慌忙将昏过去的崔珩扶起,又朝着身边人的吼道:“还不过来搭把手!” 几个人连拖带架着,才把崔珩挪到了里间, 换了好几盆血水,又上了遍金疮药后,崔珩身上的伤口才没那么狰狞。 但挨打是一回疼,换药又是另一种疼,纱布与皮肉分离的那股钻心疼仿佛要活活把人撕下一层肉似的。 崔三爷每回帮他换药,光是看着都龇牙咧嘴,偏偏崔珩格外地能忍,一声也不吭,顶多撒药的时候闷哼一声。 “那小娘子当真那么好,值得你放弃爵位,还挨了这么重的打?”崔三爷盯着他后背纵横交错的伤口幽幽问道。 崔珩伤的厉害,连眼皮都抬不起,只能从喉间淡淡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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