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她只好先行离开。 可长姐的那一声惊呼一直萦绕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给二表哥下药,下什么药,何时下? 诸多问题困扰的她心下烦闷,她一时心绪繁杂,直到回了梨花院还在心跳砰砰。 她昨日出门一趟,回来既伤了脚,又换了身衣服,还带回一件极精致的兜衣,种种异常让晴方替她收拾的时候心底泛起了一丝古怪,趁着她支着下巴发呆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娘子,您……该不会被崔二郎欺负了吧?” “欺负”两个字咬的有些重,分明是在以为她已经失身给二表哥了,甚至还遭了非人的折磨。 雪衣扭了头,轻轻地笑:“想什么呢?都是意外罢了,二表哥对我并无逾矩之处。” “那便好,我瞧着二公子也不是那放肆的人。”晴方松了口气。 可经这么一提醒,雪衣倒是忽然明白了长姐的意思。 长姐该不会是想给二表哥下……那种药吧! 她浑身一悚,依照姑母和长姐的性子,越想越觉得合理。 姑母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在府里对二表哥动这种下作手段! 雪衣心跳砰砰,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二表哥呢? 可她只听到了这么一句,如何进行,何时进行,甚或长姐又反悔了她都不可知。 更何况她和长姐同出自陆家,若是长姐的名声败坏了,于她也无益处。 雪衣纠结万分,原本将要睡下的,此刻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两日二表哥的异常也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二表哥似乎,也并不像他看起来那般简单。 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夜色深沉,乌云蔽月之时她才浅浅睡了过去。 可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又梦见了那个人。 梦里,他们也在狭小的车厢里,那人也同二表哥一般抬手搭着她的肩。 不过他并不是替她拂去柳絮,也不想二表哥那般有君子风度,而是冷冷地看着她:“脱了。” 雪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抬头:“……什么?” 他端坐着,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似笑非笑:“听不懂?” 雪衣脸颊腾的晕开,对着那挺鼻薄唇的脸嗫嚅了半晌,才憋出三个字:“你……你无耻!” “不脱?” 他薄唇轻启,修长的手指一挑,勾起了她的衣带。 那眼神实在太过有压迫感,床帐里本就狭小,雪衣避无可避,只能越发抱紧了自己,抿着唇不肯动手。 背过了身,挡住了那沉沉的视线,她稍稍安全了些。 可紧接着那原本端坐的人忽然一倾身,雪衣吓得连忙贴到了车厢上,眼泪险些冒了出来:“你别过来。” “怕了?”他低笑,却并不后退,仍是那么盯着她。 雪衣拢着双肩,当眼神落到他轻扣的手指上时,心底也被敲的微微发麻。 那微凉的手指落顺着她的肩一点点往下滑,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两指绷住她的衣带,大有她不动手便要强行撕坏的意思。 雪衣头皮发麻,连忙将侧身躲了开:“我自己来。” 听到了应允,他才端坐回去,仍是目光沉沉地笼着。 往日屈辱的记忆又浮现了上来,雪衣只好颤抖着手一点点把衣带往下拉。 春末的衣衫并不繁复,可她的动作却极为缓慢,咬着唇极为不情愿地往下扯。 当扯到了一半的时候,那人忽然叫了一声——“停”。 幸好他还没无耻到底。 雪衣如释重负,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 “果然是有。” 有什么? 雪衣忍着屈辱,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才发现他在盯着她身上的一枚小痣。 一粒痣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 她不明白,可他似乎是解了长久以来的惑一般,光看着还不够,微凉的手指触上去,指尖往下按。 这举动太突兀,冷不丁触的她不住的往后缩。 这副胆怯的样子落到了他眼里似乎更激起了他的兴趣,微凉的手一下落,直接一把攥住了她的腰。 后半晌马车突然晃了起来,雪衣双手无力地环着他的颈才不至于从马车上摔下去,随着马车一摇一晃,她泪眼朦胧中无意间仿佛看见了他后腰有一闪而过一道红色的印记,红色的月牙印。 这人难不成是对印记有什么执念么? 一粒朱砂痣仿佛被捻出了血,雪衣气不过,忍着泪意,长长的指甲有意顺着那道月牙印嵌了进去,抓的他眉头一皱,转而把她直接推到了车厢上。 后背磨的生疼,雪衣的指甲也愈发用力,当指甲快掐断的那一刻,她汗涔涔地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漆黑,身旁空空如也,才发觉一切又是她的一场梦。 额上已经被汗湿了,白绫寝衣湿答答的贴着身体越发不适。 雪衣躺在榻上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可这梦实在太过真实了,她轻轻掀了衣衫,垂着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粒小小的红痣。 实在太小了,又那么隐蔽,若是那人不说,她大约根本就不会发现。 鲜红如血,仿佛现在还残留被他捻起的痛感,雪衣连忙挪开了眼,轻轻揉了揉。 然而大梦过后,她浑身却被冷汗浸湿,无心再睡,抱着膝在榻上发呆。 夜间极静,莫名地,她又想了二表哥替她拂起柳絮时的眼神。 他那时在看什么? 看一团柳絮需要那么深那么重的眼神吗? 难不成也是隔着一层衣裳在看她身上的这粒小痣吗? 雪衣一想到那双暗沉的眼,在这深黑的夜里忽然浑身生凉,生起一股后怕来。 可二表哥又分明没对她做任何事,甚至连她的披帛掉了都面不改色地让她重新披好。 雪衣一时间犹豫不决,擦了擦颈后的汗,决心还是暂且离二表哥远点。 幸而她扭了脚,二表哥这几日又正在禁足中,这几日倒是无需再见面了。 没多久,十日之期便要结束了,她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 然而对面的长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又不禁让她心生疑惑,长姐那日难不成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打算冒险? 可她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到了第九日时,奉命一直盯着对面的晴方忽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娘子,果真让您猜着了,大娘子前几日没什么动静,今早却忽地换上了一件新做的襦裙,束了一个高髻,拎着一个食盒悄悄出了门。”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雪衣正在习画,闻言眼皮直跳。 “看着像是家祠。我方才瞧见那食盒是大娘子身旁的晴柔从大厨房里提回来的,料想应当是塞了钱,单独做了份点心,要拿去讨好崔二郎呢。” 晴方推敲道,又担心地看向她:“崔二郎禁足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您去瞧瞧,如今大娘子都去了,您若是不去会否落了下乘,惹得他不喜?” 晴方全然不知其中的内情,还在为她忧心。 然而雪衣明白长姐这趟可不是单纯送糕点去,她恐怕是按捺不住了,当真要铤而走险了。 执笔的手忽然顿住,雪衣久久没吭声,连墨迹顺着棉连纸一点点洇开都没发现。 但先不说下药,如今已经到了第九日,二表哥一个人独处了这么多日,此时若是有人凑上去红袖添香,恐怕都不必用药便能成事。 雪衣一时间心烦意乱,若是长姐当真成事了,日后岂不是永远压她一头,她永无可能为阿娘争取名分了? 即便长姐没成事被抓住了,毕竟是亲姐妹,那她的名声也会被连累。 思来想去,长姐此举无论成不成事,对她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雪衣犹豫了片刻,还是搁了笔,温声朝着晴方吩咐道:“你也去备一份糕点,我们去看看二表哥。”
第20章 误入 此日恰逢初十的整日子,福安堂里,众人正在给老夫人请安。 满座的儿孙中,唯独少了大房。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手边靠着一个鸠杖,凝着神,听着下面人的言语,除了偶尔咳一声,其余时间一言不发。 等众人散去,一直凝着眉的大夫人扶着她回去的时候,才斟酌着开口道:“母亲……” 可她刚张口,老夫人便咳了一声:“你若是为了二郎的事,便不必开口了。” 大夫人捏着帕子,体态虽端庄,但眼底微微发青,大约有数日未曾休息好了。 被这么堵回去,她面色不改,仍是坚持:“二郎当街伤人确有不妥,但也是那突厥人不敬在先,他竟拿大郎的信物来挑衅,这叫人如何能忍。” 老夫人一低头,当看到她手中握住的那碎成两半的玉石时,拄着拐的脚步一顿,手心也在微微发抖。 那是崔氏的长房长孙,悉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眼看着正要成材的时候却惨死在了边疆,如何能不让人痛心。 老夫人移开了眼,微微叹了口气:“如今突厥已经和大周议和,签了条约,崔氏和乌剌之间已经不是私仇,而是国事,二郎此举于情相合,却不合于礼。让他一个人静静,若能就此想开也是好事。” “想开?”大夫人失声,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失态,“当年的事究竟为何母亲您也是知道的,折了老爷和大郎还不够么,如今二郎守了三年丁忧礼,我只叫他在京兆尹供职,他如今不过是一时冲动,也未曾打伤人便遭了禁足,这往后……” “好了。”老夫人重咳了一声,打住了她的话,“这种话以后勿要再提。” 大夫人满腹的话憋了回去,只垂着眼沉默不语。 丈夫与长子一同惨死,老夫人片刻没听见声音,一偏头见她憔悴苍白的侧脸,心下也不忍,拉起了她的手安抚道:“往事已矣,要紧的是眼前人。” 大夫人苦笑了一声,也不再提:“如今二郎已经被关了这么些日子了,身旁又无人伺候,我也是一时担心过火了,母亲见谅。”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召了二夫人来,询问道:“如今家祠那边的事情统归于你管理,近来二郎可有何不妥?” 二夫人知晓婆母这是在刻意宽慰这位妯娌,于是笑道:“母亲尽管放心,二郎身旁安排了伺候的人,一日三餐皆是按原样,保准不会亏待了他。” 大夫人听了,一直绷着的脸色总算稍稍松了下来,对着这个妯娌也难得主动搭了话:“此翻有劳你了。” “嫂嫂这说的哪里的话。”二夫人受宠若惊,笑的眼角的褶子里积满了脂粉,“嫂嫂保管放心,等过了今日,明日二郎定然会完好无损的回去。” 大夫人一贯不喜这个妯娌艳俗的打扮和谄媚的语气,闻言只是端着下颌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告了退款步由女使扶着回了凝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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