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句话,也未曾加以置喙。 百官在殿前金阶下给太后行礼祝寿过后,便回了前朝用膳。近来前朝政务颇多,顾祯仅陪着太后用过一顿午膳,略说过几句话,便起身离去。 皇帝走后,太后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仅剩的丁点笑意也难以维持。 捱过几个时辰,傍晚时分,筵席终于结束,命妇们陆陆续续的散去。 赵懿懿忙活完,本想径直回椒房殿去,却有一女官上前,温柔恭谨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那边请您过去说话。” 赵懿懿深吸了口气,自知躲不过,便随着那女官回了万春殿。 太后年纪渐长,便有些畏寒,万春殿里头烧着地龙,赵懿懿甫一进去,便是一阵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给太后行过礼后,赵懿懿怀揣着几分忐忑的心思坐下,轻声道:“母后。” 俩人之间的案几上,摆着一盅正冒着汩汩热气的炖汤,汤里塞了各式补品,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以为是太后要进补,赵懿懿愣了愣,犹豫着是先关心几句,还是直接服侍太后饮用。 太后这会子心情不好,听到她这声轻唤,便只是略抬了下眼皮,随后指着那盅汤说:“前些日子找太医开的方子,最适合妇人补身子,一直没来得及给你送去,今儿正巧叫人炖出来,皇后快趁热喝了吧。” 原来不是太后要喝,而是给她熬的。只是太后极少给她准备过什么东西,赵懿懿心弦一下子紧绷起来,愣愣地看着那补汤。 只是这汤…… 太医开的方子……妇人补身子…… 结合这些话,赵懿懿很快推断出了这炖汤的用途,宫侍已经盛了一小碗放在案几上,谢过太后以后,赵懿懿颤着手去端那石青小碗。 拿近了,味道更浓郁了。 赵懿懿曾听人说过,民间许多妇人为有身孕,不管是被迫也好、自愿也罢,几乎是用尽了各种法子。她不由庆幸,太后在深宫里头,接触不到那些古怪方子,给她熬的是一碗正经补汤,也就是补补气血,而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来是方才在宴上受了刺激的缘故。 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汤,太后一脸嫌弃地哼道:“不是哀家说你,你都跟皇帝成亲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还给哀家祝寿,什么长乐未央!让哀家有何可乐?旁的都是次要,抓紧机会给哀家添个孙儿,那才是正经事!” 太后也是出身大家,平日还算注重言行举止,一旦到了恼火的时候,那可是将礼仪修养尽数抛之脑后,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赵懿懿不敢辩驳,一面拿调羹小口喝着汤,一面低声应了。 一旁着彩绘团花桃红罗裙的美貌妇人劝道:“阿姐别着急,皇后她还年轻呢,横竖陛下后宫里头又没旁人,等再过几年儿女缘分到了,这该有的,自然就有了。” “再过几年?”太后拔高了声音,气冲冲道,“她都和皇帝大婚几年了,哀家像她这个年纪,皇帝都已经快生了!”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算了,然皇后都快双十之年,这也能算年轻? 赵懿懿抬眸去看那发话的妇人,正巧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这美貌妇人,是先帝的何太妃。因她是太后庶妹的缘故,在太后这儿很能说得上话。赵懿懿猛然想起来,先前筵席上,提及小皇子小皇女一说的,便是这何太妃。 如何太妃所言,太后也想起了自个那醉心政务、后宫空虚的儿子,突然觉得头疼无比。 何太妃在旁低声劝慰了几句,却没能成功安抚住太后,反倒叫她怒火更盛,继而将赵懿懿说了好一顿。 一碗热乎乎的补汤喝下来,赵懿懿额上隐隐渗出了汗,依着太后的吩咐起身告退:“母后好生休息,儿媳先告退了。” 迈出殿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不似椒房殿的残雪堆在两旁草丛里,万春殿的残雪早已扫尽,夕阳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 灰色的宫墙上,还爬着些藤萝。 赵懿懿扶着云竹的手往外走,身后殿内传来冷笑声:“你瞧她,到现在还是这副样子,你阿娘我真是干着急。” “阿娘,你干嘛这么操心啊,人家又不领情。”临川漫不经心地说,“还不就像姨母说的,皇兄后宫里也没个人,等将来后宫充盈,她自然就知道着急了。” 太后心头微动,颔首道:“我儿说得对,就是太舒坦了。” 心口倏地揪了起来,赵懿懿加快脚步,迅速迈出月华门,出了万春殿。 这才觉得稍微松快了些。 何太妃紧跟在后面也出了万春殿,行过礼,同赵懿懿轻叹道:“太后娘娘性子直,说话是冲了些,皇后你可别同她计较。” 因她是先帝妃嫔,又是太后庶妹,赵懿懿侧身避开,只受了一半的礼,温声回道:“太妃言重了,母后是长辈,侍奉长辈欢心,本就是咱们做小辈的应尽之事。” 被她给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何太妃讪讪笑道:“娘娘说的是,我只是想着娘娘和太后到底是亲婆媳,不能为几句话就生了隔阂,才多嘴一说,娘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懿懿客气的应了,道了声谢,随后登上肩舆离去。 回宫后,坐在妆台前拆卸钿钗时,侍女蔓草感慨道:“太妃人还不错呢,今日还帮着娘娘说好话,后来又宽慰娘娘,若是太后也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人不错? 赵懿懿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忽然扯出来一抹冷笑,不咸不淡道:“是么?” 太后虽待她不好,然何太妃刚才在万春殿外那番话,除却挑拨离间,她想不出别的解释。 她这态度,弄得蔓草犹豫起来:“娘娘……” 云竹一回头,忽而拿一支钿钗头猛地敲了下她的脑袋:“傻瓜!” 蔓草吃痛,捂着额头嘟囔:“云竹姐姐,好疼的。” “还知道疼呢?”云竹瞪了她一眼,道,“她好什么好?中午筵席上,好端端提那些话的,可不就是她?回头把你丢到椒房殿外头去,你得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着她们二人斗了几句嘴,赵懿懿才含笑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真是闹个没完。” 沐浴过后,一个小宫娥又将詹糖香拿了出来,要在书房中点上,却被云竹给拦住了。 那小宫娥今日未跟去万春殿,不清楚缘由,便低声问:“娘娘不是说,这几日都焚这个吗?” 此事涉及皇后的脸面,云竹不欲多言,只朝着赵懿懿一努嘴道:“娘娘今儿不喜欢了。” 赵懿懿侧首扫了俩人一眼,轻声道:“收下去吧,这香……以后不必拿出来了。” 书房中重新燃上了苏合香,回想着白日里的事,赵懿懿忽而觉得胸闷气短。 她闭了闭眼,握着狼毫的手失了力道,最后一笔怎么也落不下去。 因怀揣着许多心事,各种念头在脑海里交缠,一副帖子才写了一半不到,她便觉得心力交瘁了。 勉勉强强写完,赵懿懿搁了笔揉弄手腕,云竹悄然入内,轻声说:“娘娘,都这么晚了,回去歇息吧?” 透过半敞的窗牖朝外看,月色正明,皎皎如一道弯钩。赵懿懿托腮看了片刻,正要起身回寝殿时,突然发觉云竹在摆弄自个头发。 松松的挽了个斜髻,以一支玉钗做点缀。 直至赵懿懿罩着件薄罗衫子回寝殿,瞥见那半靠在榻上看书的男人时,才明白过来云竹的用意。 怔愣了一会儿,顾祯忽而放下书,掀起眼皮看她。那美人乌发半挽,身着一身柔软衫裙,面若三春桃李,肌肤更是如同上好的细腻白瓷。 他挑了挑眉:“怎么,盯着朕作甚?” 赵懿懿似是这才回过了神,缓步走过去,轻声说:“陛下过来了,怎么也没同妾身知会一声呢?” 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贯话不算多的赵懿懿,忽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倾述欲。 被太后看做有病之人喝补汤的困窘、出万春殿时临川的不屑与羞辱、更有宴席闲暇时,无意间听见的命妇们对自个的隐晦议论。字字句句,犹然回荡在耳边。 如今夜深人静,她想向自个的夫君说说委屈,想要告诉他自个的艰难与困苦。她知道临川有太后护着、命妇们也只是感慨几句,难以苛责。 可赵懿懿还是想告诉他,想让自个的夫君知晓一二。 顾祯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疲色,淡声道:“嗯,懒得让人通秉。过来罢,朕今日有些累了。” 他说他累了。 赵懿懿知道这些日子政务颇多,听到这个,刚刚才构筑起来的那些想法,忽而土崩瓦解。 她不确定的想着,要不,还是改日……改日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是大肥章没错了!快夸我!!! 这段时间都是晚上9点更新,有更改会通知。
第3章 夜半相候 殿中烛火早已熄灭了数盏,余下的明明灭灭,寝殿一时有些昏暗。 灯光摇曳着照向顾祯,在那张凌厉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暖色。 赵懿懿踏着紫罗祥云纹地衣,步履轻缓的朝他走了过去,温声道:“妾身知道近日朝政忙,只是无论如何,陛下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看着顾祯紧拧的眉心,赵懿懿忍不住伸手想要将其抚平,随即在榻边坐了下来,动作轻柔的为他揉按头上穴位。 幼时在家中,赵懿懿也经常为祖母揉按,却只是不得其法的瞎按一气。 嫁入东宫后,见丈夫为了政事时常废寝忘食,她便主动找医女学了些穴位技巧,时不时的替他舒缓一二,松散一下筋骨。 历经这两年多,她这技艺倒还算娴熟。 “嗯。”顾祯面色沉凝,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被一阵幽香萦绕,柔软而温热的指腹与他相接触,叫他怔忡了片刻,而后猛地攥住了赵懿懿的手。 那只手绵软无骨,手指虽纤长,与他相比却显得很小巧,能被他的大掌完全包裹住。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他下意识的摩挲了下。 男人掌心滚烫,还覆盖有一层薄茧,被那略为粗粝的指腹摩挲过手背时,她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瞬。 “今日辛苦了。”顾祯偏头看向他,继而轻声说了一句。 赵懿懿正想着该如何同他说今日的事,听到这话后愣了愣,盯着顾祯看了许久,随后微微别过脸,柔声道:“身为皇后,这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此时的椒房殿寂静而悠远,除却庭院内几声鸟雀鸣啾,再无其他声响。 今日练字耽搁了不少时间,赵懿懿抬首想要同顾祯提安寝之事,却发觉,他那一双眼眸不知何时起,转变得无比幽深。 随着衣带松散,赵懿懿虽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也还是红着脸转过头,不敢在这种时候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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