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这半点风雨都经不得的身子骨,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气性。硬生生的,跟他气到了现在,到今日也不肯消停。 顾祯觉得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心头似有一团火在烧着,烦躁地抹了一把脸:“把林南均叫去椒房殿,再给皇后看看。” 分明不想管她的事的,想叫她自生自灭一回,想叫她认清楚一回,却又不由自主的,有些许担忧。 宫侍领命去了,一刻钟后回来禀道:“陛下,林太医不在太医署,太医署的人说是太后娘娘下了令,何姑娘病情重,命他这几日都往拾翠殿待命。” 顾祯更觉得烦,唇角不由挂上了一丝冷笑。 “去拾翠殿将人带出来,送到椒房殿去。”他淡声吩咐。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不想赵懿懿出事的,半点也不想。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总归,还是想叫赵懿懿做他的皇后。 而非别人。 都病了,病得得找太医来的地步,想必烧得糊涂的时候,又要哭了吧?她这么不乖的人,肯定连药也不想喝。 想着想着,嗓子眼突然像被堵住,连呼吸都困难了些许。 ----- 赵懿懿患病的时候不多,可每一日患病,都是病去如抽丝。 这一次染了风寒,本来饮过药,第二日便好了的。第二日晚间林南均过来,也道她好得差不多了,孰料到了第三日午睡过后,竟又开始反复。 “您先前同宋太医,不是都说第二日退烧就能好的么,怎的今日又重新发作了?”云竹拧着眉头,略有些心焦地望着面前的青袍医士。 林太医捋了捋短须,叹道:“云司宝,本来是好了的,可娘娘身子本就弱,且有些气血不足。这几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稍有不慎,便容易反复发作。” 云竹听得心烦意乱,忙问道:“那方子可开好了?” 林太医正正好落下最后一笔,随即将那药方递过去:“喏,云司宝,今日且先按着这方子用罢。等明日看看病情,再做调整。” 云竹命人去将药煎上,又想着这病情反复发作,担心药出了什么问题,亲自领着两个小宫女看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出了半点儿差池。 殿内苏合香袅袅,帐幔柔顺垂落曳地,衾中松鼠葡萄银香囊散着干花的馥郁芬芳。 察觉到帐外有人,赵懿懿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接着微弱的烛火,能瞧见那人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走近,随后掀开了帐幔。 她烧得有些糊涂了,想起那药的苦涩味道,下意识就不想用,身子也随之缩到了床榻里侧,捂着眼说:“我不想喝,太苦了的。” 那人却并未搭理她,径直掀开帐幔在榻边坐下,轻轻搅动着汤药。 耳边响起羹匙与药碗击撞的声音,在这寂静深夜中,格外的清脆。赵懿懿便又努力往墙边挤了挤:“不喝了吧,好苦好苦。” 她烧得难受,声音也有些朦胧,那搅动汤药的声音微顿片刻,就在赵懿懿以为不用喝药时,耳旁响起一声轻笑:“好了,先把药喝了,一会叫人给你拿蜜饯。” 赵懿懿身子猛地一僵,放下掩面的手,怔怔朝那人看去。 光线虽微弱,却足以叫她瞧清楚,那张俊美若神祗的面庞。 “陛下?”她愣了愣。 看着她这副样子,顾祯心里有些不好受,淡声应道:“是朕,过来把药喝了。” 赵懿懿不肯说话,抿着唇瓣,身子微微发抖。 “我不要!”她突然有些激烈地说。 顾祯被她给气笑了:“朕亲自喂你,倒是委屈你了?” 赵懿懿难受极了,是在梦中吗?怎么梦中也能见着他呀? 听到这句话,她反抗得更为激烈,咬着牙说:“我不要你的药,你走开!” 见顾祯稳坐在那儿不动,她急得上手去推,一面推一面说:“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你喂!” 没想到她会有此举动,顾祯没有半丝防备,就这么被她推得晃了晃。 那药碗便从他手中脱落,随着“哐当”一声响起,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药汁也溅了一地。 因动作过大牵动到了伤口,汩汩鲜血随即从伤处渗出,似有汇集成涓流的趋势。 “你出去呀!”赵懿懿又用尽全力推了他一把。 作者有话说: 顾祯:喝药 懿懿:不要你的 顾祯:快喝药!@_@ 懿懿:走开 顾祯:喝药……@_@
第39章 不喜欢了 熹微烛火跳跃, 隔着重重鲛纱帐幔,瞧不清殿中的情形。 冷不丁又被推了一把,顾祯的身子也随之偏了偏,继而回身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被扼住的那瞬, 赵懿懿的心跳也停了半拍, 她按着榻边向后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控制, 却因烧得身子虚弱,根本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你走开。”她抿了抿唇瓣,眸中划过一丝烦躁, 转而去掰禁锢在腕上的手指。 一根一根的试,无论是哪一根, 哪怕她拼尽了全力也没法子掰动。 “胡闹什么!”顾祯轻叱了她一句。都病得浑身上下没点力气了,还不肯乖些,拖着病体也要跟他闹, “你自个瞧瞧, 药都洒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好好问一问,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罢了,都病成这样了,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至此,赵懿懿灵台清明些许,终于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梦境。这是她的寝殿,面前这个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虚幻。 难怪, 难怪她再怎么奋力挣扎, 也无法逃脱这个梦境。 赵懿懿本就难受, 自个这会都好好待在椒房殿,不曾去招惹他了,可他偏偏还不肯放过她。那两道月棱眉紧拧,越想越觉得委屈,因而面对他时,自是没什么好脸色:“陛下将我的侍女唤进来罢。妾身方才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陛下的药。” 顾祯压着火气看了她一眼,扬声唤了云竹入内。 地上散落着碎瓷片,汤药在莲纹地衣上晕染开,整座寝殿都浸上了药味。 云竹倏尔一惊,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陛下正握着娘娘的手腕,眼眸沉沉地盯着她瞧。 凝思片刻,顾祯终是选择将刚才的事隐去,不愿叫下人知晓他们间的私事:“朕方才失手打碎了汤药,再去熬一碗送来。” 这殿中的气氛与情形,哪儿像是失手打碎的?分明……云竹心神颤颤,不敢再细想下去,也不敢多问,只低垂着头应声,粗略收拾了几块瓷片,转身退了下去。 殿中又恢复寂静,顾祯松开手,一双冷肃的凤目垂下来看她,从枕边抽出一方帕子,随意在伤口处抹了抹。 那方帕子迅速染了红。 凝着她看了片刻,心头那阵怒意,竟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 算了,她都病成这样,还是别跟她计较这些,没得叫自个头疼。 如此,他伸手去探了探赵懿懿的额头,淡声道:“一会药送来,乖乖喝了睡下,听话些。” “陛下可否离妾身远点儿?”赵懿懿披散着一头乌发靠在床头,头脑仍是有些迷蒙,涩声道,“妾身困了。” 她好困啊,她想睡了,睡着了就不必看着他了。 顾祯看了看她,心里头有些异样,伸手替她将锦衾拉起来遮盖至膝头,声音平静无波:“朕看着你将药喝了就走。” 今日晚间,听闻皇后病情复发,他本是不欲过来的。 奏章一本本摊在桌案上,却发觉自个根本没有心思批阅,半晌过去,连一封奏疏也未看完。挣扎犹豫许久,他最终捱不下去,想着过来瞧她一眼,瞧上一眼,恐怕就能静心了。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或许,是有那么点在意皇后的。 赵懿懿虽仍旧昏沉难受,神志却异常的清醒:“妾身的话,陛下没有听明白么?”烛火虽微弱,甫一抬起眼眸,她却清晰瞥见他怔愣的神色,自顾自道,“妾身如今,已不想再与陛下有瓜葛了。” “妾身累了,给陛下做皇后太累了,好累好累。” 顾祯面上先是闪过丝迷茫,待回过神后又转为不可置信,最后化作了一片气恼。 他面色发冷,凝着她那张皎若明月的脸,从眉眼一直扫视到下巴,一字一顿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还是在生气罢。 他怔怔的想着,要不哄哄她?赵懿懿那么好骗,折腾了这些日子,不就是想让他哄一哄吗。哄哄她,应当就能好了吧? 思及此,他闭了闭眼,沉声道:“先前的事,是朕不好,说得太重了些。” 赵懿懿笑了笑:“陛下,妾身从前不信命,总以为只要肯付诸行动,什么都能按照自个的心意。可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或许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强求不得。” 顾祯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撩起她耳边一缕发丝,哑着声音问:“什么?” “就比如,妾身与陛下,大抵是天生不适合做夫妻。”仰脸看着喜欢了多年的男子,赵懿懿掐了掐指尖,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这一句话。 她喜欢了多年的郎君啊,自个曾满心满眼装着的那个郎君、曾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郎君,终究是再也找寻不到了。 既然找不到,也就算了吧。 顾祯面上浮现一抹错愕,心头一片慌乱,急迫的想要攥住些什么,便在下一瞬,攥住了赵懿懿的皓腕。 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那光洁如玉的手腕捏碎。 “疼……”赵懿懿蹙着眉头想往后退,拼了命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 注视着那张芙蓉面上显而易见的委屈,顾祯眸色渐渐阴鸷,沉声问:“你说清楚。” 什么叫做天生不适合做夫妻? 因先帝的缘故,他向来不信神佛,也对这种话嗤之以鼻,想着想着,他不禁讽笑起来。 既然要说天生,那他便好好同她说道说道,大掌松开些许,微微掀唇:“婚事未定时,司天监为你我生辰占卜,卦象为大吉。此事,为众人皆知。” 父皇原也是文治武功的一代雄主,可惜天不假年。自从染病以后,父皇便笃信天道、神佛。于宗庙为太子与准太子妃婚事占卜,得到大吉结果以后,当即大喜过望,遍赏群臣。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许是……司天监卜错了罢。”赵懿懿嫣红的唇瓣紧抿,继而渐渐泛了白,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收拢,指尖深深地嵌入了肉中。 顾祯轻笑一声:“卜错了?” 到了今日,都成亲两年多了,她对自己说,俩人八字不合、天生不适合做夫妻,或许是司天监卜错了。 简直荒谬! 无边的怒火从心头喷涌而出,顾祯死死地凝着她看了许久,在触及她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时,忽又颓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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