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兵案是关乎边境战况的大案,雁晚不了解刑讯之事,猜想此案应当由刑部或兵部审理。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日,她便能见到主审官。 夕阳透过天窗射进牢房里的时候,雁晚起了困意,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了数声咳嗽。 咳嗽之人或许是被牢里的灰尘呛到,随着他愈近,雁晚也愈发觉得这声音耳熟。她从角落中直起身子,终于等到一抹玄色衣衫出现在牢门外。 来者不是江允,又能是谁? 江允显然为雁晚的狼狈所惊,他扶着牢门栅栏蹲下,朝里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角落里蜷缩的女子,却受制于距离,只能悻悻地收回手。 他因相见而惊喜,也因雁晚今日的处境而愁眉不展,一时心绪难解,唯有沉默。 雁晚为这突如其来的造访睁大眼睛,她的双足遭铁链束缚,行动不便,只能亦步亦趋地靠近门边。她缓缓蹲下,与江允对视,惊愕道:“你来做什么?” 仅从这一个疑问里,江允便知晓了一切,他将怀里抱着的绸衫从栏杆缝隙塞了进去,垂眼轻叹:“你都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雁晚抱紧绸衫,立时感受到了它的温暖舒适,心底也泛出一股暖流。她眼神柔和,笑着回应:“信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从捡起你那枚玉佩的时候,就猜到了你的身份。” 原来从那么久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是谁。江允的心砰砰跳起来,他抬起含春的眸子,迎上了雁晚眼底的笑意,便忐忑试探道:“你不生我的气。” “你我互相欺瞒的事,我不会怨你……你也不要怨我。”雁晚把鬓发整理到耳后,让江允完全看清了自己的脸。她的面颊上沾着灰尘,将原本就不算美丽的面容遮去了更多的姿色。 然而这样一张脸落在江允眼里,却与昔日并无二致。裴雁晚永远都是神采飞扬,不会让一丝一毫的失落爬上她的脸庞。 少年轻轻拉住雁晚的袖口,急色解释道:“我怎么可能怨你!我只是吃惊!姐姐,你……我隐瞒自己的身份,起初是为了自保。后来三番五次想告诉你,可都没能找到机会。” 他见雁晚神色无虞地听他所讲,便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在你心里,江允和黎允,是否不同?如果不同,那让你选一个呢?” 这句话如大片迁徙的蝴蝶,慌乱无章地钻进雁晚心窝。忽地,一个猜测在雁晚心底冒出来。这个猜测来得太迟太迟,令她惶惶不安。 她怕自己越过了那道红线,离江允靠得太近! 雁晚静默下来,这样的沉默如利刃一般,无声无息割向江允心底,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呼吸一滞。 她谁都不选!不管是黎允还是江允,她一个都不要! “我知道了。”江允咳嗽几声,将带来的食盒从栏杆缝里递了进去,勉强笑道:“我猜牢里条件艰苦,便给你带了两样东西。这是鱼汤,我自己熬的,你快尝尝。” “你自己?”雁晚打开食盒,一股浓浓的鱼香扑鼻而来,她难以置信道:“真是你自己做的?” 江允点点头,柔声抱怨着:“我在云州学过的,你怎么忘记了。我的事,你是不是全忘了?” 雁晚数日没有吃过一顿好饭,只顾贪婪地喝完这碗汤。待鲜美的鱼汤下肚,她终于摇了摇头,笑说:“信之,我记性很好的。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记得。” “那我明天再来?”少年面露喜色, “我是嫌犯,你是……你往后不要来了。”雁晚话音未落,便敏锐捕捉到了江允的失魂落魄。她不知道自己与江允以友人的身份相处下去,会否酿成大祸,但她向来见不得别人的伤悲,于是又温言抚慰道: “信之,我离开云州之前,已经交代了程芙。你若想帮我,便去寻我阿姐,让她带你去澄意山庄在京城的接头处。等有了什么新的消息,你再来见我。” 她仅需只言片语,便能让江允的心在山巅海底间沉浮。 江允的面色由沮丧到喜悦,为终于能替雁晚尽的一些力而笑逐颜开。他心头春意荡漾,坚定地许诺道:“雁晚,你相信我,我一定救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女鹅:等我出去就把你们都鲨了.jpg】 TAT我在写什么垃圾鸭!!!!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乖巧求评论!
第17章 、永宁 长乐大街是京城最繁荣的主街道,其中有一间客人络绎不绝的脂粉铺子,便是澄意山庄在京城的接头处。 江允跨门而入时,掌柜傅纤纤正与几个妇人交谈,向她们推销最新的樱粉色口脂。傅纤纤笑靥如花,一见气度不凡,身上衣料更是不凡的江允进来,便将笑容绽放地更加绚丽。 “公子,您需要些什么?”傅纤纤的两只耳朵可作多处用,她边听着妇人们的话,边等江允回答。 江允闻不惯扑鼻而来的脂粉香,他半掩口鼻,道:“我找程芙。” 内间的门帘应声而起,一位白衣女子出现在帘后,正是程芙。傅纤纤见状,明白了这位男客人来此的目的不简单,便不再理会,继续和妇人们侃侃谈道樱粉色口脂的绝妙之处。 “我半个时辰前才为裴雁晚的事进京,你来得倒巧。”程芙把桌上的茶壶推出去,示意江允若有需要,自己倒茶。 她无心了解江允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因为江允与山庄的联系便只有裴雁晚一个人而已。于是程芙笃定道,江允与天牢有特殊的人脉,能深入狱中,亲自见到裴雁晚。 接着,江允便以一句话证实了程芙的猜想:“我昨日去了天牢,见了她一面。她让我去寻孙妙心,由孙妙心带我来这里。” “孙姐姐也来了?” 江允倒茶的手一顿,尴尬道:“……她方才大哭一场,双眼发肿,不愿出门见人。我是自己单独来的。” 他心下的牵挂只在雁晚一个人身上,于是便直奔主题,道:“你可查到什么消息?” 程芙素来冷面冷心,鲜少流露情绪,但事已至此,她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几朵阴暗的愁云来。她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缓缓道:“你从前跟我在剑庐学过铸剑,还记得也常在剑庐里待着的张玄吗?” 张玄?江允略一沉思,便想起了那个身量矮小,面上总挂着憨笑的男子来。他为雁晚雕刻鸿雁簪子的时候,张玄还曾指点过他两句。尽管那些指点几乎无用,但江允还是对张玄心存感激。 “张玄死了。”程芙吐出一口气,哀叹道:“我们山庄十六位护送兵器北上的同门,全都死了,死在朱雀山中。连那一千把品质合格的利剑,也被发现在了尸体不远处。” 江允大惊失色,错愕之下几乎失声,他握紧拳头,于悲愤交加之中追问事情的原委。 八日之前,裴雁晚坐上了押运犯人回京的囚车。同日,周照便修书一封寄往京城的故人手中,希望借些许多年前的人脉帮她看顾狱中的徒女。而程芙则与乔岱一路北上,行经朱雀山一带时,听闻山中发现了十数人的尸骸和上千把兵器。于是,乔岱上报当地官府,把同门的尸体送回云州安葬。程芙则借当地府衙的兵力,把合格的兵器安然无恙送到了青州。 可当程芙赶到青州营时,却听闻永宁将军江卓早已动身回京。她轻功绝世,到底迟来了一步。无奈之下,只有再赶往京城。 “我请朱雀县的仵作、县令和青州营的副将各写了手书作证,你可能把手书呈送主审官?”程芙虽不知江允的身份,但江允既然能进天牢探望雁晚,保不准就有呈上手书的本事。 江允接过程芙递来的两封信,小心翼翼把信笺收入怀中,道:“你放心,我必尽全力保下雁晚。” 程芙扫了一眼江允,见他面色坚定,便道:“这不止是裴雁晚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澄意山庄……” 但若你只在意雁晚一个人,也并非不可。这后半句话,程芙欲言又止,干脆直接将其咽进腹中。 此时,脂粉铺老板傅纤纤从门帘外探进头来,她耳力极佳,于嘈杂的闹市里也能轻易听到屋内二人的谈话。 傅纤纤灵动的双眼咕噜噜地打了一个转,笑道:“大殷女战神回京啦!刚进城门,朝这边来喽!” 她表面是在宣扬新闻大事,实则是告知似有人脉的江允,若有必要,即可动身。 “若有事,随时可来找我和傅纤纤。”程芙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江允见门口的妙龄少女朝自己点头,便知晓了她的名姓。 长乐大街是从城门回皇宫最近的一条街道,江允见街上忽地人头攒动,猜想是长姐江卓就要来了。 江卓回朝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自她将劣兵案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后,很快便接到了江修远准她回朝的手书。 她是皇帝的独女,大殷唯一的公主,亦是百姓心中的女战神。因此,她回城这日,京城的百姓们几乎都探出了头,想要一睹江卓的风采。连傅纤纤也挽起程芙的胳膊,走到了铺子外。 然而江卓身骑骏马一路疾驰,无心接受百姓们倾慕的眼光,直到她一眼发现站在路边的幼弟江允,才放慢了驭马的速度。 江卓两年未归京城,没想到弟弟的个子窜得如此之快。她朝江允颔首,示意他跟上自己,朗声道:“走!” 江允顾不及与程芙道别,立刻吹哨召来自己的马,翻身跃上马背,跟随江卓的背影纵马而去。 “小芙,那就是永宁将军,好威风啊!”傅纤纤双眼放光,毫不吝惜对江卓的钦佩。接着,她又觉得江允骑的白马甚是眼熟,尤其是马尾巴上的那一抹棕,于是追问道:“那位俏郎君又是谁?怎么将军一唤他,他就跟着去了?他的马,怎么如此眼熟?” 程芙摇摇头,挣脱师妹的手进了里屋,独留傅纤纤一个人伫立在门外。 长乐大街很快恢复如常,可傅纤纤的圆眼睛却越瞪越大,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朝屋内高声喊道:“那是本姑娘喂在山庄的小马!啊!!!” 江允的马从小由傅纤纤喂大,比不上江卓的战马骁勇善奔,他连连叫了几句“长姐”,才终于在快到天牢时追上了江卓,不由埋怨道:“长姐,你跑这么快,也不等等我!” “我急着查兵器的案子,事出紧急,耽误不得。”江卓下了马,细细端详许久未见的弟弟,感叹道:“你长得真快,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 可是有人嫌弃他矮! 江允僵硬地笑了两声,又道:“你不先去见父皇?” “我回京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见他。”江卓冷声回答,她十年前逃婚时,与父亲江修远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当时江允仅有六岁,不了解她对父亲的感情倒也正常。 江允听出长姐的不悦,便不再追问了,而是拿出程芙交给他的信笺,递进江卓手中,道:“朱雀县的仵作、县令和你营中的副将所写的手书,我想你提审犯人之前,要先看一遍这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4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