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狐疑地拆开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其上所书的内容。这两封加盖了官印的手书可做有力的证据,与她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但她仍问道:“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嫌犯’是我的恩人,二哥谋反,我流落云州,受过她不少照顾,认识了几个她的同门。长姐,你可要用刑?” “不必。” 看守天牢大门的狱卒迎了上来,他认得前些天才来过的江允,却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江卓,于是抱拳行礼,道:“小殿下,您今日怎么又来了?您旁边这位是?” “你之前来过?”江卓回头盯着弟弟,诧异地询问。 “她是我的,恩人。”江允答完便岔开了话题,向狱卒说道:“这位是我姐姐。” 狱卒恍然大悟,只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您二位里边请,劣兵案的犯人就在里面!早上刑部的尚书大人来过,现在您二位又来了,我们小小天牢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在前方提灯引路,拐过几个弯,便到了关押裴雁晚的牢房。 江卓扫视一眼卧在草席上小憩的女子,不等狱卒开口介绍,便拂袖转身离去,只扔下一句:“我要提审她,带她来审讯室!” 她的话惊醒了雁晚,待雁晚揉开惺忪的睡眼时,狱卒已经打开了门锁,而江允正站在门外,担忧地望着她。 雁晚眯起凤眸,狐疑地看向江允,笑道:“干什么?我要上刑场了,你来给我送终?” “这时候了还开玩笑!”江允迈进牢房,走至草席前屈起膝盖,严肃道:“我不会让你上刑场的。” “小殿下,公主在审讯室该等急了。”狱卒见江允颇有要和犯人亲厚攀谈的模样,差点傻了眼,赶紧出声催促。 “知道了,这就去。”雁晚把长发束在后颈出,跟随狱卒快步往审讯室去。 天牢的审讯室为了营造低沉的气氛来给犯人施压,在昏暗的密室四角各点一只蜡烛,受讯的椅子背后更是放了一大盆烈火。 无论是忠臣良将,奸佞鼠辈,还是驸马爷、探花郎,都曾坐过雁晚此刻坐着的这张椅子。江卓就坐在雁晚对面,两人双目相对的瞬间,仅凭眼神,居然分不出谁才是阶下囚。 而江允立在江卓身侧,为审讯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紧张不已,仿佛他才是受讯的那个人。 江卓清清嗓子,道:“我们不耽误时间,我只有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第一个问题,澄意山庄今年铸造的剑器,剑柄纹何纹样?” “四朵半祥云。” “前年三朵,去岁四朵,为何今年是四朵半?” “剑庐总管一时兴起。” 数量不对! “队伍何日出发?当时青州至云州一路无雪,按正常脚程,队伍何日到青州营?” “九月二十出发,九月三十可至青州。” 时间不对! “领头人是?” “澄意山庄弟子,张玄。年年如此,将军您不认识?”雁晚觉得江卓的这个问题非常奇怪,张玄年年带队北上,江卓怎会询问领头人? 是按审讯流程正常询问,还是意在别处? 江卓拍响审讯桌,激起灰尘阵阵,甚至惹得烛火也跟着跳动,她横眉怒道:“本将不曾见过什么张玄!贵山庄来的十六人中,无一人是熟面孔!” 这不可能!雁晚亦是蹙起眉毛,莫非是江卓在诈他?还是说,北上的十六人,连那一千把剑一起,都被人调了包! 对坐的两名女子再次对视,而事情的真相,也在这一瞬间水落石出! 按两封手书所写,县里的药农进山采药时,竟从地里挖出了一只人手,手上还有烧伤的疤痕。他吓得惨叫连连,马上报了官。 接着,县衙便在药农挖出人手出挖出了另外十五具尸体,以及无数把剑器,剑柄上皆纹有四朵半祥云。而青州营接收到的劣等兵器上,刻的祥云居然是整整五朵! 仵作验尸之后,断定这些被埋进土中的尸体已死了五日之久,身死的那天,约莫就是九月二十五左右。那么,九月三十江卓见到的那十六个人,到底是谁?! 雁晚的心扑通狂跳,她看向江允,而少年也望着她。她按着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低声试探道:“我的同门兄弟姊妹……不在人世了?” 江允不忍告诉她答案,他与张玄有一丝微小的交情,想来与另外十五个山庄弟子也应曾有数面之缘。 “江允,你回答我。”雁晚难以置信地追问,那样活生生的十六个人,怎会变成冰凉的尸体!她不敢相信! “雁晚,我今日见了程芙。她说你的同门们,已经被带回云州安葬……你不要太难过。”被雁晚第一次唤起大名的少年捏紧拳头,慢慢道出残忍的真相。 江卓此刻与雁晚感同身受,她也有过死在战场上的同袍,切身明白生者的摧心剖肝之痛。她清晰地看见雁晚眼底的水光,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雁晚手背上轻轻掠过,作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抚:“我向你许诺,定不让他们枉死。何况此事关乎边境安危,我定义不容辞。” “我认识张玄,而那日易容成‘张玄’的人技术太过拙劣,因此我当时便有所怀疑。我向父皇呈递的书信里明确提到,因疑团重重,故而只需先押送一个人回京即可,没想到……押回来的居然是小允的故人。” 这话说完,江卓抬头看了一眼江允,只看到弟弟凝望着对面快要流泪的女子,满脸情凄意切。她恨铁不成钢,于是便怒道:“小允,你先出去,我有话和裴庄主说。” 江允却坚定地反驳,沉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雁晚于悲痛中生出许多恼怒,她剧烈地咳嗽几声,居然厉声道:“滚出去!” “……”江氏姐弟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做姐姐的因初次见到雁晚的脾气和胆量而吃惊,做弟弟的则是没想到雁晚会突然恼火。 江允惘然若失,匆匆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这话不是说给江卓听的,而是说给雁晚听的,两名女子都心知肚明。 见弟弟把审讯室的门关上,江卓终于开了口,道:“我听闻刑部尚书早晨来过,他铁面无私,可有对你用刑?” 雁晚扶着额头,显然还沉浸在悲痛中,便低声答道:“我的师母曾救过他的性命,为此还身陷囹圄。尚书大人是知恩图报之人,不曾对我用刑。” “我父皇只有三个儿子,如今死了一个。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皇位不会传给老大,那么就只剩下小允。”江卓见雁晚抬起了脸,又接着说道:“我朝历来不限制江湖门派的发展,你可愿动用你的力量,助小允登基?” 天窗里骤然吹进一阵风,几乎要把烛火吹灭。雁晚的发丝随风而动,遮住她的半张脸,她干笑几声,似有什么话想说。 江卓站起身,踱到雁晚背后,道:“不用担心,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以自己的血脉起誓,不因你的话而迁怒你,包括你的门派。” 雁晚也站了起来,禁锢在她身上的锁链随之叮咚作响。她比江卓高上一些,需要略低眼眸,才能与江卓对视。她扯出一个笑容,把千头万绪都融进自己深邃的眸子,低声道:“将军,我钦佩你的志向和勇气,并以你为榜样。恕我大不敬之语,将军,我若真有本事助江允登基,何不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江卓不动声色,力图把所有心绪都掩藏起来。但又一阵风吹进来时,她看见了雁晚黑色眼珠里映照出的那个自己。 她身负皇族姓氏,流着皇族血脉,手掌兵权,她何不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审讯室里沉寂良久,江卓才笑道:“我早有此意。” 作者有话说: 谢谢看到这里的宝,我又更新啦,乖巧求评论! 下次再也不写要探案的剧情了,压根不会写,差点把我自己绕进去。 昨天左手腱鞘炎有点复发的嫌疑,今天戴着护腕码的字,明天要是还疼就贴请假条啦。 【江卓:哈哈哈我早就想当皇帝啦! 小允:快!皇位传给你!我要跑路QAQ!】
第18章 、殿下 江卓率先出了审讯室,却未与弟弟做过多的寒暄,她道了一句自己要进宫见皇帝,便匆匆离去了。由她做主,把裴雁晚放出了天牢。但由于不能完全排除劣兵案与澄意山庄的关系,故而若有需要,她及刑部随时可能再提审山庄的任何人。 雁晚走出审讯室时,江允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她停下脚步望去,少年即使置身昏暗无光的阴影里,也仿若有光芒万丈。 但在少年眼中,闪闪发光的那个人是裴雁晚。 狼狈的女子思绪万千,她既难以从同门的死讯里自拔,又不能忽视守着自己的江允。她为此无法从少年澄澈的眼神里揣摩出什么东西,只有强颜欢笑道:“你真的在等我。” “你去哪里,我跟着你。”江允为停滞在雁晚眼眶的泪水而哀痛,他走近眼中含泪的女子,将她轻轻搂在怀中,颤声道:“不要哭了。” 他从前在雁晚的脸上见过愤怒、张扬、喜悦,独独未曾见过雁晚失落甚至流泪的样子。原来裴雁晚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并非天神。 雁晚没有抗拒江允的拥抱,明明豆大的泪珠就打在少年肩头,而她却不肯呜咽出声:“我该和他们一起去,我若同他们一起,他们就不会死……是不是?” 死去十六个人与她有多年同门之谊,唤她一声师姐或师妹,更有亲近者曾拉着她的裙角喊她的小字,怎会在短短一个月里忽赴黄泉? “不怪你,雁晚,这不是你的错。”江允触及到雁晚身上单薄的囚服,便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女子身上。他轻拍雁晚的脊背,感受着雁晚的每一次的呼吸,每一颗滴落的泪水,这一切将他的心扯地疼痛不已。但他也清楚地明白,若论起伤痛之情,他远不及雁晚的十分之一,他唯有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做雁晚此刻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雁晚终于抬起红肿的双眼,往后退了半步,离开了江允温热的怀抱。她痛心入骨,将泪水擦干后才低声恳切道:“我要去找我姐姐。” 孙妙心是她是义姐,也是她的心乡。雁晚曾窝在姐姐怀中撒娇嬉闹,如今突逢变故,京城里最亲的人便是姐姐,她理所应当地想回到姐姐身边去。 “我带你去。”江允见雁晚稍稍平复了情绪,自己心底的阴霾也略散去一些。他未等雁晚反应过来,便拉起了雁晚的手,领着她从昏暗天牢朝外奔去。 天光倾洒在两人头顶,雁晚惊愕地看着少年清俊挺拔的背影,任由他将自己牵引出这座囚牢,仿佛是要奔赴一场逃亡。 她与少年初见时,还曾开过少年身量年轻,不如自己高的玩笑——江允是什么时候长到这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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