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雁晚的人不是江允,而是江允的侍卫,司影。司影不露声色地向雁晚解释,因为去年冬天江允在沽阳摔断了腿,虽然骨头已经痊愈,但每逢阴雨天,仍旧疼得厉害,这才派了司影来接人。 雁晚撑着伞站在雨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司影的解释。江允主动请缨去沽阳,主要的原因便是她。她原本就因江允的意外而内疚,现在听司影这样一说,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司影揣摩不出雁晚的意思,便只有催促她早些出发:“在下驾了马车来,请吧。” 一路并不颠簸,马车很快便行到了景王府门前。景王府不是为了江允特意建造的,而是选了一处结构巧妙 、错落有致的大宅子,请匠人改建一番,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王爷在前面等姑娘,您顺着这条走廊穿过去,就能看见。”司影停下脚步,为雁晚指了一条路,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雁晚狐疑地看了一眼迅速消失的司影,猜想他的轻功应该与程芙不相上下,也许比程芙稍逊一些……她来不及想完这些,便觉得有人正蹑手蹑脚靠近自己,随后她的眼前即陷入了黑暗——有人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心下了然,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掣肘住来人的双手,推着江允一直退到了墙根处,笑道:“敢偷袭我?” 江允额角冒出一滴冷汗,他此刻被雁晚两条长长的胳膊圈在墙角,完全没有可脱身的方法。 雁晚见江允一副紧张拘谨的模样,愈发想加重这暧昧的气氛。她的脸离江允近了几分,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但她偏偏就停在这里,不肯再靠近一丝一毫。 这样的气氛对她来说是有趣,对江允来说却是煎熬。 江允不知道雁晚会不会下一个瞬间就吻上来,便只有僵硬地贴着墙,忐忑不安地把眼睛睁开又闭上。 雨声原来越大,甚至有些雨丝顺着风飘到两人的睫毛上。江允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干脆学着雁晚从前的样子,浮光掠影之间啄了一下雁晚的嘴角。 “……你的胆子变大了。”雁晚先是发懵了一瞬,随后便把江允禁锢得更紧,刻意把温热的气息吐在情郎耳侧,“脖子上没事了?” “没事了!早就没事了!”江允想起前几天晚上的事情,生怕雁晚又给自己来一口,便马上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并且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有没有发现,我哪里不太一样?” 他挺起胸膛,想让雁晚好好看看自己。 雁晚果真后退了半步,仔细地观察起眼前的年轻人。然而她左看右看,也难以说清江允与平日有何处不同,只有胡乱猜测道:“脸上抹粉了?换新衣服了?还是怎么了?” 在话音落地时,她忽地发现了什么,便眯起眼睛,再次与江允贴近,举起一根手指在江允眼角轻轻划过——指尖居然粘上了一抹浅浅的红。 方才她见江允眼角红红,只当他是昨晚没有睡好,没想到是真的“不太一样”。 这一抹浅红在江允眼角安静地停驻着,没有任何不和谐之处,仿佛他本就该有这样风情多娇的一面。 雁晚攀上江允的肩膀,心中燥热难耐,轻声道:“好看,我喜欢。” 年轻人垂下眼眸,低低地浅笑着,他的回答险些被愈来愈响的雨声遮掩住,但因他就在雁晚跟前,雁晚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士为悦己者容。” 作者有话说: 开灯开灯! 看多了女为悦己者容不如来看士为悦己者容吧! 乖乖求评论QWQ
第28章 、野心 景王府的锦鲤养在水池中, 每逢雨天便浮到水面上。当下时节荷花未开,池中除了一座假山和碧绿的荷叶,只有色彩缤纷的锦鲤。 雁晚起初还觉得锦鲤美丽可爱, 趴在石制栏杆上欣赏了许久。但时间一长, 她便觉得锦鲤也不过如此, 于是偏过头, 光明正大地端详起江允的侧脸来。 文璧一绕过院墙墙角,看见的就是江允和雁晚亲昵的模样。她倍感欣慰,却不得不出声打断:“殿下, 有您的信。” 就在刚刚,文璧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江卓,另一封来自江竞。其中,江竞的那封信隐去了寄信人的身份, 是特意给她的。她正诧异于姐弟俩为何如此默契地寄来信件时, 却发现自己的诧异为时过早。 江竞目的明确,他要文璧再下一次手,尽快解决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信中说文璧已经拖得太久, 若非念及她是生母的旧仆, 便早连她也一同除去。 这话说得不实诚, 文璧暗自腹诽,把信件放在油灯的火苗上烧成了灰烬。江竞敢一箭双雕, 先除去惠王, 再对江允下手,哪里需要顾及文璧一个小小女官的性命?若是早早杀掉知道自己秘密的文璧, 岂不是更加无忧? 她琢磨不透江竞诡谲复杂的心思, 于是只能一日一日地往后拖延。 文璧在宫中多年, 宫外早已没有亲人,江竞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但是,她不能保证,景王府中的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忠心耿耿,并且也没有后顾之忧,能不受江竞的胁迫。 或许,她该早一些让殿下打起戒心。 “文姑姑?”江允挺起身子,疑惑地接过文璧手中的信,扫了一眼信封,“这是……长姐的信?” 文璧微微行礼,歉意笑道:“姑娘初次来王府,臣本无意叨扰。但是公主的信,实在不好耽搁。” 她打点着景王府中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江卓自京中寄来的信。她因担心信中有要紧事,才不得不打扰雁晚与江允二人,既然信已经交到江允手中,那么她也能安心地退下。 雁晚看着文璧的背影,不禁疑惑道:“那位姑姑是谁?” “原先是我母后的侍书女官,我母后去世之后,她便照顾我。”江允提起已逝的母亲时,眼中闪过一丝哀痛,但很快就将这分哀痛掩藏住。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字是她教着写的?”雁晚拽拽江允的衣领,笑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写几个字给姐姐看看,让我看看你写得好不好。” 江允整理好领口,承诺下次有机会,一定写给雁晚看。接着便拆了开信,毫不避讳地与雁晚一同查阅。 信上寥寥数言,道明了江卓写信的目的。她去岁因劣兵案回京后,便始终未离开京城,把青州军备事务全部交给了她的副将。如今过去了数个月,江卓当然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并且,江卓还要特意绕路云州,来探望自己的弟弟。她寄信的第二日便动身离京,约莫明天便能到达景王府。 江允看完信,与雁晚面面相觑,道:“长姐明天就来,那你要不要见见她?” 雁晚没有合适的立场与江卓相见,便摇头拒绝,轻抚江允的面颊,笑道:“我明天有事。你姐姐若是提起去年的案子,你记得告诉我。” * 黄昏时,江卓终于坐进了景王府的正厅。她一路奔波,疲倦劳累,一开口便省去了那些不必要的寒暄:“我在你这里歇一日,后天便再启程。” 江允把精致的糕点推到姐姐面前,疑惑道:“你不多玩两天?父皇和大哥身体好吗?” “父皇和江竞一切都好。”江卓不爱吃这些华而不实的小点心,她复将碟子推了回去,挑眉道:“你让我多玩两天,青州军营的事情你替我管?” “别别别,我可没那个野心和本事。”江允一听,连连摇头否认,连忙塞了块桃酥进自己嘴中,为自己的沉默找了一个借口。 江卓不屑地冷哼,她比江允年长许多,是江修远第一个降世的孩子。对于宫中秘辛,她所知道的,远比江允更多。因此,她才敢在天牢审讯室里斩钉截铁地对雁晚说,皇位只能传给江允。 然而,她对那些话仍有隐瞒。她隐去了江修远的大儿子江竞做不了皇帝的原因,也隐去了自己潜藏的野心。既然她能破天荒地做了女将军,且远胜过许多男人,那么若她能做皇帝,当然也能胜过男人! 唯一横亘在江卓眼前的障碍,便是眼前悠闲吃着糕点的江允,和远在京城龙椅上的父亲。如果她做不了下一个皇帝,那么就做再下一个! 江修远信任女儿,愿意给女儿重兵之权。可他轻视了女儿的勃勃野心,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江卓一个女儿家也会有如此大野心。 而且,他亲手交到江卓手上的兵权,居然成了江卓滋生野心的强大资本。 “父皇只有你们两个儿子,你要是说你没有野心和本事,他老人家可是要伤心的。”江卓不动声色地说出这句话,表面是调侃,实则是试探。 江允果然听懂了姐姐的话,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云淡风轻道:“大哥不让他伤心就行了。” 更何况,还有你这个女儿。 他吞下心声,默默地听江卓往下说:“哦,那你的意中人呢?你如何知道,她也没有野心?” 年轻人的心思难以掩盖,尤其是在危难关头。昔日天牢之中,江允把全部的感情都融进了眼神中,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江卓面前。江卓不是迟钝痴傻的人,当然看得清楚弟弟的心思,也看得清裴雁晚不简单。但是,江卓对裴雁晚的了解也仅限于审讯室里“大不敬”的那段交谈,她无法排除裴雁晚借江允做跳板的可能。 “她当然有野心,但是,靠她自己就能争到。”江允饮下一口温水,不假思索地回答着,“我听说,去年的案子,刑部揽下了所有的事,居然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动静?” 江卓瞥了一眼弟弟,淡淡道:“青州的内鬼死了,澄意山庄的内鬼没找着。其实若想抓住他们自己的内鬼,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多逮几个人拷打便是——但你舍得?” 江允缩了缩脖子,又问道:“那北晋的主谋是谁?” “管你什么事,你不是没有野心和本事吗?这些轮得到你来管?”江卓在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个虚无的人影来,竟因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影子而渐生怒意,重重在八仙桌上拍了一掌。 “随便问问罢了,别生气。”江允见姐姐勃然大怒,料想姐姐的怒意必然来源于“北晋主谋”,而非他自己的野心、本事。他曾经听说过,江卓与北晋太子关系匪浅,那么江卓今日的怒,是否与北晋太子有关? 江卓拍拍胸口,把胸中的怒意浇灭。她既想起了那道人影,便想问问已经年满十七岁的弟弟,笑道:“我看裴雁晚的个子,比你稍长几岁?你打算什么时候娶王妃?” 江允瞠目结舌,他缓缓偏过头,凝视着微笑的江卓,怔愣道:“长姐,您想得可真远啊。” 他只有在前几日被雁晚欺负的时候,才想到过娶亲的事情。对雁晚来说,归宿可以在高山,在大漠,唯独不在一纸婚书上。他只愿做个闲散的王爷,推拒父皇可能会指给他的每一门亲事,追逐雁晚的背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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