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流缓缓睁开双目,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小圆,她很懂得这样的孩子,心气高昂,将这阴者司赋予的隐秘身份当作了真正的事业,毕竟,她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 “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比完成任务更重要,你以后会明白的。”冰流只说这一句,抬起手臂,向她要求道:“将浴巾递给我。” 小圆还是一脸不甘,抬手去取那屏风上的浴巾,却忽地听闻一声巨响。 “轰 ” 耳膜都被震得发痛,很快窗子便被一股强劲的气流冲开来。 小圆快步上前望了望,关了窗,回头道:“镇外有火光。” 冰流镇定自若,自浴桶中迈出步来,对她道:“知道了,去传信回司,告诉阁主,至多三日便回去了。” 小圆走后,冰流擦净了身上水珠,合衣而卧。 发丝尚未干时,李藏破门而入,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先人而来。 冰流撑起身子看向他,却被一把捏住了下颌,唇齿交缠得激烈,不知谁被吮破了肌肤,唾液中有血腥味道蔓延。 “一个不留?” 才刚刚洗净了血污,如今他手指划过的地方,侧脸上又多了许多灰尘。 像只花猫,问出关乎人命的问题,也显得很滑稽。 “我引燃了石府中的 ,一个不留。” “离得最近的石五、石六,估计已经瞬时变成飞灰。石殷自己行动不得,腿却被炸到天上。” 其实他如今双耳还在回响,听不清她说些什么,也听不清自己说些什么,所以也就肆无忌惮的描述。 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帮石殷和他的子孙们以死谢罪,诚然令人身心舒畅。只是对于李藏来说,还有另一层惶然,炸死了知晓他过去人,但能炸断自己与过去的连结么? 他觉得周身热血也被 引燃沸腾,不能自抑,抬眼望见那青白的耳朵尖,便想咬一口降温。 冰流却顺势将他放倒在寝榻上,看他几乎瞬间入眠。 转日,冰流在客栈中闲坐了一日,冷眼瞧着水车镇上因着昨夜的一场爆炸陷入了无边的狂热。 天亮后不多时,范敬安便带了镇民去石宅查看,也有附近不少乡野村民自发前来围观。 以石府仓库为爆炸中心的方圆百米内果真是只剩渣了,再向远处寻,才能时而瞧见些什么手指、脚趾、被烈火烧成黑炭的断肢。 众人找了半日,连个完整的石太监都拼不出来,当真是苦恼。 然而不知是否是上天报应,石殷虽被炸成了无数碎片,他家花园下的密道石室却被炸出了地面。 水车镇上的人家们,早就已经对这老太监有九成九的怀疑,如今见了这 祭坛,哪里还有不信的? 除却夏嫣儿外,丢了孩子的人家皆来这废墟上哭喊一通,只是一直未曾在废墟中挖着孩童尸首。 到了午后,州府上派来的捕头仵作等人匆忙赶到,封锁了现场,尤其是那邪恶祭坛处,再不让苦主与镇民们靠近。 州官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治下有个曾经的内廷红人死于非命已是不好,更何况他的死还牵扯出之前被一笔略过的孩童命案。 那位姓沈的捕头虽没有义务向水车镇上的镇民通报他查案的进展,但就在确认石殷被炸死的这日,镇上所有人都已然深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及至正午时分,被潮湿雾气笼罩了数十日的小镇终于刮起了一阵没来由的北风,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天空刮个碧蓝如洗,让人见了也心情舒畅。 不知是从哪户大胆的人家起头,镇上有近半人家都燃起了爆竹,噼里啪啦,每一声都好似昨晚那场爆炸的微缩版,却是重复了千响万响,直要炸得恶人魂飞魄散。 整整一日,镇上所有人都很忙。 忙着搜查现场,忙着搜捕余孽,忙着告慰亡灵,忙着表达痛苦,忙着欢欣庆祝,忙着低声传播石府内的秘事。 直到再转一日,才有那朱衣长靴的捕快找来了客栈,说是镇上现今另有一桩人口失踪案,需请齐家的少夫人过堂问话。
第31章 掘地三尺 说是要过堂,那捕快却是按照上级指示,直接将人带到了一处民宅。 听闻州府派来的那位极为精干的捕头大人就在里面查案,宅子外围观者众,皆被几个持刀的小吏拦着。 “咦,这捕头大人不去查石殷被炸死的事情,怎么又来管这里的家长里短?” “哪里是家长里短?这夏家也是丢了孩子的,如今石殷死了,倒是连孩子的亲娘也一并失踪了,是该好好查一查。” “嘘,仔细听,里面捕头大人正问话呢。” 众人安静下来,果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音。 沈捕头自石府爆炸的现场赶来不久,水也未来得及喝一口,便坐在夏家内的条凳上听下属汇报情况。 大致了解了夏家的缘故,他又开口问道:“报官的刘婶何在?” 屋里沉默了一阵,才有个老妪出声,小心又谦恭,“正是老身,拜见神捕大人。” “不必,”沈捕头连忙摆手,正色问道:“刘婶是吧?您同夏姑娘是什么关系?相熟么?” 刘婶局促的交握着双手,堆笑道:“老身便住在夏家旁边,算是邻居,日日能瞧见夏嫣儿出门卖竹篮,熟 却是谈不上。” “哦?不过是一日不见,刘婶怎么便想起报官了呢?” “哎,因为夏家近来屡遭事故,嫣儿姑娘现今已经算是失去了所有亲人,更何况名声也坏了,她一个姑娘,该怎么过活?老身昨日一整日没瞧见她出门,想着她也没有别的生计,不大可能一日闷在家中,怕是想不开、或者悲痛过度出了事。老身担心,于是就赶忙去范府报信,可范府上人说镇长今日忙着大事,无暇顾及,老身也是着急,正好今日街上有不少州府派下来的官差大人,便报官了。” 刘婶一口气说完,小心抬头觑着那位威严的捕头,肩头耸着,心下不安的等待回应。 “嗯 原来如此。” 沈捕头轻哼一声,心中冷笑,这位大娘哪里是担心人家姑娘的安危,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他又问:“您还向捕快指认了一个可疑之人?” 刘婶大惊,赶忙摆手,“啊,不敢不敢,哪里指认了?只是他们问,近来出入夏家的有什么人,老妇便照实说了!” 沈捕头道:“那您便再同我说一回罢。” 刘婶闻,便娓娓道来,“是这样,就前日,老身在家做饭,隔着窗子便瞧见一位貌美的年轻夫人携了个伶俐的婢女,二人进了夏家,不久便拎着许多嫣儿编制的竹篮出来。后来老身听儿子回来念叨,才知道那位是金陵来的,大富人家的少夫人,前日嫣儿给她爹出殡时出了些事故,是这位夫人好心给了银钱,也不知给了多少,买下了嫣儿所有的竹篮。” “要说嫣儿也是命苦可怜,可这齐少夫人不过在咱们镇上几日,与嫣儿素未相识,平白无故接济她,您说她真能有这么好心?反正老身瞧着是可疑得很呢。” 刘婶原本还是平静的叙述事实,可说到一半自己起了兴,于是将自己的揣度讲得眉飞色舞起来。 “哦,对了,齐少夫人离开前,老身还听见嫣儿生气的对她叫喊,让她滚。她走后,老身一直留意着,嫣儿便再没有出过屋子,一直到如今 ” 可巧,此时一顶软轿停在了夏家门外,众人纷纷回头,目视着故事中的齐少夫人下了轿,一直望着人家清俏姿容,待人家走过了身边,又望着身段袅娜婉转的背影,撒不开眼。 小圆便在冰流身旁,如今已经是越来越不能心平气和的扮演婢子了。 石殷已死,他们就该回阴者司复命了,还来管这闲事做什么? 如今随着冰流来到夏家,小圆心中更添了愤慨。 她们可是慷慨帮助那夏嫣儿,让那日日不怀好意窥探别人的老妇一通胡说,竟然都成了别有用心?! 冰流倒是镇定自若。 老妇所编派的是齐少夫人,而她,不过是假扮。既能分清任务中的扮演与现实,她又何必恼火。 她当下真正在意的,是如何让那位有神捕之名的沈捕头剥丝抽茧,找到端倪。 “嫣儿这姑娘实在可怜,大人您定要帮她做主 ”刘婶还在絮絮叨叨同沈捕头说些话,眼见那齐少夫人迈入夏家,瞬间脚底抹油,“老身还是不打扰大人办案,先回家了。” 刘婶溜得快,冰流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向着那位捕头而去,小圆走得更快,简直脚下带风。 她走得急,沈捕头不由得向后仰了仰身子,险些翻了过去,失了捕头威仪。 只闻一股幽香扑鼻,捕头一时忘却了自己的职责,不敢直视年轻姑娘的面庞,只能平视她的腰际,一个小小的竹制香囊,挺新巧的。 不过须臾瞬间,眼看这小娘们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未免自己失了官威,沈捕头终于一阵干咳,破音怒斥道:“咳咳咳咳!来者何人?想袭击捕头吗?!离我远一点!” 小圆终于停住了脚步,口中却连珠般不停,“大人你莫要听信那老妇的谗,我家夫人明明是前日才在街上偶遇了夏姑娘,她若不是被你们这镇上人欺负得如此可怜,我家夫人又怎会出手相救?!夏姑娘才没有对我们口出恶,大人你看,她还将自己精心编制的竹囊赠给我了呢!” “好好好、你先往后站站,往后 ”沈捕头双手挡在面前,站起身来便要向旁移步。 小圆穷追不舍,“我家可是金陵大户,是你们镇上金老爷请来做客的!我们没来由的杀害一个贫女做什么?夏姑娘在这镇上受尽欺辱,我看想杀她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我们吧?” “本捕头正在查案,你莫要 啊!” “大人,大人没事吧?” 沈捕头耳膜被震得发痛,脚下一个拌蒜,便栽了下去,被下属迅速扶着坐了起来,却也被摔懵了。 冰流冷眼旁观了好一阵,心下觉得好笑,这桩任务之外的事上,小圆虽然不大认同自己,但演起忠心护主的小辣椒来还是很认真的。 她此时才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对那捕头道,“我家婢子不懂事,唐突了大人,实在抱歉。您可要小心,这夏家地面确实不平坦,上次这婢子也险些在此摔倒。” 看沈捕头眼神怔忡,喃喃道:“无妨,这姑娘说得有理,去将金老爷请来,我也要问话。” 小吏们赶忙再度搀扶,却被捕头本人阻拦住。 “这地砖 等等!” 地砖松动,下面的土地没有被夯实,中间凸起,只要一有外力,四角之中必有一角翘起。 砖缝之间还可扫出些许湿润的泥土,绝不是经年未曾被打开的模样。 沈捕头不再迟疑,一声令下,“把这地砖都给我撬开,给我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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