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韧自然点头,“什么事?我必定知无不。” 冰流只沉默了片刻,小庄便已经心领神会,躲去远处戒备兼等候。 小庄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是会错了意,冰流沉默并不是让他回避,而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相沉默了片刻,柳丝韧先行试探问道:“宁姑娘是想问与北瓯有关的事吗?” “我想问,一个人。”她的手指在来回捻着袖口,难得地焦躁。 “一个北瓯的人?” 冰流点了点头,“今日听闻你说令慈帮观蝉局做过颇多事,不知北瓯那边是否曾经有寻过一个天生异瞳的人?” 柳丝韧愣了片刻,她并未擅自揣测冰流突兀问及此事的动机,只是摇头道:“自母亲过世后,我同观蝉局的联系不过那两封信而已,所以 我也不知道观蝉局近来是否寻过这样一个人。” “如此便罢了。”她本就是碰运气般的随口一问,听到柳丝韧这样的回答也并不失望。 没想到柳丝韧随即又道:“但是我听母亲讲过一桩北瓯皇室秘闻,或许与你所问之人有关。” 冰流不禁皱眉,这小姑娘,看着挺沉稳,怎么说话偏这么会吊人胃口? 柳丝韧亦不曾让她太过着急,接着就道:“传闻,北瓯当今的温都皇后年轻时曾诞下过一个天生异瞳的皇子,而北瓯皇室与贵族温都氏血脉中都从未有一人不是黑瞳,所以这个皇子就成了皇后与人私通的罪证。然而传闻终究是传闻,温都皇后却如今依然是临朝理政的皇后,从来也没有谁真的见过这位异瞳皇子。” 北瓯掌权皇后温都氏的私生子? 倘若这便是李藏真实的身份,冰流也并不会吃惊。更何况,只是一个相似的特征,或是巧合也不一定。 总之,她如今已是重任在肩,本也不该分出精力再来探寻与她无关的真相。她将今夜的举动归结为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心亦被自己说服了。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但是宁姑娘你若有心查的话,我想今后也会有机会的。” “多谢你,夜深了,路上小心。”冰流对她点头浅笑,就此转身准备离去。 “宁姑娘稍等,方才在堂中,我还有些没说完的话。” 冰流想不到自己反而又被唤住,亦只能疑惑地折返回来,柳丝韧垂首思索着,低声说话:“如今我的隐蔽身份已经不再是北瓯观蝉局的探子,而是与珹王府的影卫相当。虽然我与世子有名义上的婚约,我家如今也都在世子的庇护下,但是 我只会视他为上司,世子的眼中也不会有我,这点请你放心。” 冰流不期她会这样表白一番,先是一愣,再是有些好笑,“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们的关系,又何来放心?”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原本身份,但我能看出世子有多在意你,他费尽心思才能与你重新携手,他满眼都是我没见过的欣喜。让宁姑娘顶替我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委屈了,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们都说 说我们有几分神似呢。”柳丝韧说着声音有些颤,才十七岁的年纪,虽然在意着别人的委屈,实则自己心里也是委屈的。 “谁这么说?”冰流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难得的温道,“我要冒用你的身份,你愿意,我该感谢你才是。可我顶替你的身份,却顶替不了你这个人,你就是你,从来不同别人有哪里相像。” 回到金陵城中,路上已是一片漆黑了。 柳丝韧在柳府后门下马,趁着下人还未赶来开门的间隙,向三步之外的影卫小庄道别。 “多谢护送,回程小心。” “柳小姐,那个 ” 柳丝韧扶门回头,只见小庄抬起刀柄,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出一些没什么逻辑的话,“虽然现在你必须将自己的身份让给宁姑娘,但是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会同宁姑娘一样得到殿下的信任与器重的。你会比她做得更好!” 她粲然一笑,明媚胜过星子,“多谢你宽慰,但我是我自己,不需要和宁姑娘比呢。”
第52章 蓬门开 李衡回到山上四日后,是四月初一。 今日的双阙山,天朗气清,连山道似乎都比昨日清净些。 原来今日是个要紧的日子,世子的未婚妻柳小姐受邀亲自来到山园,参观世子亲自营造的这一方隐逸天地。 这也不过是个多此一举的名义,他们只为试验,试验短短几日之内,冰流能否成功冒用柳丝韧的身份。 休息了几天,李衡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气力精神,此时正亲自站在门前恭候这位重要的客人。 轿帘掀起,先是穿着嫩绿半臂,侍女打扮的淮光走了出来。 冰流随后走出,她扬起玉色罗衫的袖口,遮了遮灼人的日光。 耳著明月珰,腰系同心结,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装束了。但幸好,她还有身为阴司使的素养在,步行举止,没有半点不惯与局促。 冰流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但上次来得匆忙,离开去柳府时也是暗夜行事,她从未仔细看过这园子,于是此时也肯用心观摩山道两侧的古柏葱郁,石阶之上的青苔隐隐。 李衡浅笑着,并未做何礼数,只是直接牵过她的手。 这是一次不必要的试验,重要的是,他想要告诉她,这里是一片全然由他执掌的安全领域。 淮光在两步后跟随着前行。 “记得先时父王酷爱营造,公务之余潜心研究,数年间与家人亲力亲为也造了几个园子,连皇祖父游过都赞之是匠心独运,移步易景。可惜家中出了事,不过几年时间,几个园子也尽皆荒废颓败了,如今我也只留着这一处。” 李衡先她半步走着,一面引领她拾阶而上,一面云淡风轻的介绍。 冰流抬眼,便望见一圈篱笆绕着青白矮墙,不远处一高耸的小楼探出墙来,内里隐有流水之声,想来还必有曲径亭台,茂盛修竹,兰草被植,否则也不算一处绝佳的清幽园林了。 只是门上的牌匾空空荡荡,没半个大字。 “一夕之间,母妃薨了,父王疯了,后来宁家也倒了,连你也走了。那时我年少莽撞,突遭变故,自是想不通,也茫然无措,最难熬的那阵,我便时常上山,来这里一坐便是一日,想要想明白,母妃究竟为何而亡,父王为何会疯,凭什么我要来承受这一切?” 他是天之骄子,云端坠落,莫不是如此。冰流垂眸瞥见李衡的衣摆在随他步调摆动,终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在这山园里坐了许久,未曾想通,倒是也学着父王,亲力将这园子彻头彻尾的整修了一番。幸而如今,你又回到我身边。” 李衡的回望满含深情,她却躲闪。 “此园没有名字?”她问道。 “没有,向来没取。”李衡也抬头望向那牌匾,若有所思,“但是今日,我忽然想到个名字,不如叫榴园如何?” 冰流不置可否地笑笑,“还是和榴花斋撞了字。” 李衡亦笑:“凡名士造园总想取个有意义的名字,我只是觉得这个字寓意好罢了。” 冰流仰头望了望这晴空白云,塔顶的琉璃瓦片正反射这斑斓的光。 “你的园子,自然是你做主的。” 李衡追随着她的目光,抬手指示道:“榴花斋你已经去过了,再去东边看看吧。” 李藏带着她们走过穿花廊,向着塔的方向走去。 “当初父王建这座塔是为母妃礼佛所用,如今我只用这片区域安放自珹王府中取出来的旧物,譬如父王收藏的字画,母妃誊写的经书,旧年的日常用具,还有 ” 冰流绕过廊柱,不期眼前骤然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粉白,一颗树干已经有一人抱粗细的海棠树正在春日里绽放出它最好的时光。 “哇 ”纵是阴司使淮光,见到这景象也忍不住感叹出声。 “王府中如今少有生气,连花草都败了许多,这棵树若留在原处,恐怕也会死,于是我便命人将之移植了过来。”他抬头一同仰望着花树,仿佛望见了自己年少时光的一隅,目光所及,都是温柔情怀。 “李衡。” 冰流轻声唤他。 淮光还道二人要开始互诉衷肠,浑身不得劲起来,尴尬地扶额道:“咳咳,我去榴花斋歇会儿,你们继续。” 李衡转过身来,随性晃着脚尖,淡然道:“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 他在隐隐地祈求她不要再说出来,可冰流还是要说:“待一切事了后,可以忘记我吗?” “这样下去,你会伤到自己的。” “我只是担心你。” 原来平日寡的人,有时也会那么聒噪。 “多谢你关心,但是,不需要。”他显然是生了气,客气又疏远地道谢,随后便一个人踱步去了树的背面,她瞧不见的地方坐了下来。 剩冰流独自立于树下,叹息。 花期将尽了,微风拂过,便有大把的花瓣飘落。 花雨中,她又回溯到了这颗大树曾给她留下的最深刻记忆。 当年多国使节来朝,皇帝兴致高昂地要举办一场国际马球赛。 但凡有点骑术在身的贵戚子弟都争相报名,李衡想要消极应对,却被皇帝点名要参加。 他宁愿装病也不去,结果在马球赛当日被多嘴的小内监泄露了消息。 皇帝动了怒,皇后见状暗中支使冰流快去珹王府劝李衡来。 她策马赶到珹王府的时候,李衡就坐在那海棠树下,宁愿数花瓣,也不愿去马球场上为国争光。 他口中是这般振振有词:“我才不去,不能惯着皇祖父这毛病,他一有这种事就想着我,我总要劳心劳力,上次秋猎若不是为了逗你,我也是不去的。” 当真是好一个恃宠而骄,大逆不道的皇孙。 她站在那里,想要辩驳他的歪理,却因着他的话,一味脸颊发热,想不出辞,只能再次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他“腾”地站起来,挑衅地与她对视,“我说了不去,怎样?” 往日的将门虎女受此挑衅,可能会一拳揍到对方鼻梁骨上,可此时站在一片烂漫世界中,她竟只会垂眸,望着地面嘟囔,“你不去的话,今天挨骂,明天挨罚 ” 然后他就吻了她。 事后,挨了揍的世子捂着肋下龇牙咧嘴地声称,自己只是嫌她吵了,临时起意,但她坚称这是早有预谋的袭击。 那天,他们就坐在这棵树下,吵了好久好久,愁得海棠树都多掉了百十片花瓣。 事到如今,他还会同那天一样,耍些小孩子脾气。 可有那样的回忆做底色,她又怎忍心对他决绝呢? 冰流踱步绕过树干,来到他身边一同坐下,就这么相对无地,各自看流云,看花落。 直到天边生出泛橘的霞光,冰流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册子,递到他的眼前,颇有献宝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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