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乐于与她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虚与委蛇的。 山道旁有一条杂芜的小径,通往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 冰流方才就是在这里活动筋骨,听到动静,便出去鬼使神差地拦了人。 此时山中静谧,俯瞰下去有云雾升腾,他们所站之地仿佛纯白世界中的一片绿岛,岛上只有这两个人。 “钟大人。” “您讲。” 但即使世界上只剩两个人,他们也要阴阳怪气的对话,这是一层保护罩,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你是不是有个年龄相近,样貌也相似的兄弟?或者 是孪生呢?” 钟意之半个字都不回答,只是反问道:“哦?此话怎讲?” 冰流认真道:“那天你在下水门下车后,世子忽然想起还有一句话要嘱托,于是我就去你家寻你。” “不可能。世子有话,会让你去寻我?”钟意之斜眼瞥她,丝毫不为所动。 “信不信随你。总之 ” “不是不信,而是无法想象啊。”钟意之歪着半边肩膀,同时也歪着头,真的在努力想象了。 她“啧”了一声,又在思考时近乎气声的“嗯”了一下,“那就想成是淮光代我去的吧。” “那还是想你比较有趣。”钟意之点点头,仿佛是真的自己说服了自己,“请继续说吧。” “ 总之,就是在钟大人的家门外,看到了与您相似的青年人呢。” 钟意之象征性地慌张了一下,手指扶着下颌,又反问道:“不对呀,你说要传话,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 冰流道:“我想了想,又觉得钟大人天资聪颖,不需要多余的嘱托,于是就又离开了。” “这样啊。” “所以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人,兄弟吗?”她很少这样,对明知答案的问题还刨根问底,只为了一点恶趣味。 “柳小姐跟我开玩笑呢吧?其实你根本没下马车,你更不可能看见什么人!” “为什么如此笃定呢?”她低头轻嗅手中鲜花,随口问道。 “因为 ”钟意之看似着急地脱口而出,实则是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那人现在应该被绑在山洞里啊,你能看见什么 ” “啊?” 这么快就要结束这场游戏了吗?冰流甚至觉得有些失落。 “我是说,我确实有个小我一岁的弟弟,他比我还奇怪,拜了个写山川方志的师傅,如今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被他老师逼着挖土呢,根本不在家。” 方才扯得有多离谱,现在圆得就多辛苦。 四目相对到流云飞散,她终于不轻不重地出声。 “ 哼。” 随后,她的目光越过了他,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钟意之背着身,也听见声响,远处有人走过来了。 “是我的侍女。” 噢,那个菜鸟阴司使。 “她去帮我摘花了。”冰流起身,又晃了晃手中的花束。 “哦?很有雅致。”钟意之回头望向淮光的方向,轻蔑一笑。 这姑娘是要完美错过所有她应该关注的时刻啊。 “她能做的,不止摘花。” “我知道,我知道。”钟意之亦起身,确认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都还在,随后就问,“不回去吗?该干活了。” 冰流望着远方的山峦,道:“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就去。” 啧,他好像懂得了,这是要避嫌吧? 回头恰好与天真无知的淮光打了个照面,钟意之慢悠悠地上山。 不过半刻钟,已经气定神闲地来到了中年管事的面前。 “钟公子,请随在下来。” 雍叔带他入内,钟意之所见,园内仆从俱是忙碌,还有几个着官袍也在走动。 钟意之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雍叔回答:“婚期临近,我们要准备忙碌的事越来越多了。” 钟意之愣了一下,“真的?” 雍叔回头看他,仿佛看一个傻子,“那还能有假不成?” 他恍然大悟,怪道她要躲在山里,原是要躲这些人。 到了蘅心阁前,雍叔先进去禀报,很快便又出来。 “世子虽然忙碌,万幸还是抽出时间来见公子,公子请随在下来吧。” 这不废话吗,是他李衡自己定的日子。钟意之“嘁”了一声,昂首步入蘅心堂。 想不到甫一入内眼前就是大片的赤红,钟意之“吓”了一声,连退两步,以为是一片血海,仔细看了才发现是象征着人间喜事的大婚礼服,套在李衡的身上,当真是十分的惊吓。 “来了?”李衡背对着他,摊开双臂,面前正有一位裁缝在精细地将礼服做最后的整理。 “喔。”钟意之应了一声,便飞速向他身侧移去,免得面对着这一片大红,晃着了眼。 李衡侧过头来,淡淡问道:“如何?” 钟意之闻,又将他从头至尾打量个够,纠结了半天,是该吹捧?中肯地称赞一句玉树临风?还是无情地口舌语打压一番? 怎么着都不合适,钟意之额头冒汗,勉强笑道:“哈?这问我 不合适吧?” 李衡皱眉:“我问的是那本书。” “ ” “ ” 蘅心堂里气氛尴尬了一阵,最后逼得裁缝落荒而逃。 “殿下,要修改的地方我都记下了,请您将礼服换下,我便带走去改。” “好。” 李衡转身去屏风后换衣,雍叔依旧在门口侍立,钟意之原地转了两圈,也没寻到另自己自在的去处,只能眼睛向上瞟着房梁,度秒如年。 “工部那些人也都走了吧?”屏风后,李衡一边换衣,一边问道。 于是雍叔答道:“刚走。” “去把她唤回来吧。” 雍叔点头,这便去寻人了。 不久,裁缝将礼服仔细收至了盒中,便也恭敬告退。 堂中此时又仅剩二人,钟意之的眼睛已经瞟累了,不得不换个地方,就看外面地上那只麻雀吧。 “那个,工部的人来做什么?”他即兴想了个话题,便开口问道。 “他们来报告珹王府的修缮情况。”李衡尚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领,怕是钟意之还不明白,补充道,“为了做婚礼的场地。” “啊,我看你这里隐蔽,我还以为不会接待那么多外人呢。”钟意之道。 再隐蔽,不是连你都来了吗?李衡自屏风内转出来,边浅笑,边想着。 全然没发觉自己被腹诽,钟意之又道:“不过也该当心吧?那些人里,难保有人回去会向你的那位好叔叔汇报。” “工部的那几个人么?不会。”李衡与他并肩,一同看麻雀吃食,又讳莫如深地压低了声线,“但是刚才那个裁缝会。” “啊?!那当如何?”钟意之难得地为自己的小命认真紧张起来,他还记得他三天前的夜里戏耍禁军的事,那个裁缝若是皇帝的探子,他们方才可是正面相对过 李衡倒是不屑,“放心,自会让他只当个裁缝。” “是啊,我险些忘了,世子殿下掌管的影卫,也是很了不起的。” “过奖。” 出自阴者司,能不厉害么? 钟意之又问,“对了,小庄怎么样了?” “静养着,在慢慢恢复,只是把这孩子有些闷坏了。” 问过了小庄,他们似乎再也寻不到别的事情好说了。 忽地地上挂起一阵旋风,麻雀警惕,转瞬间便腾空飞走了。 钟意之咳了一声,忍不住问道:“所以,婚礼的事,认真的吗?” 虽然珹王世子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但成婚后,他们要见珹王,要见太皇太后,还要为各自背负的过去昭雪 有那么多的目的要通过这场婚礼来达成,总冲淡了喜庆的味道。 直到今日,钟意之在这边见到李衡穿着婚服,才终于醒过味来,这婚礼竟是真的在被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于是他才会忍不住问雍叔,又忍不住问问李衡,看看当事人究竟是何心态。 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李衡属实不意外。“意之兄以为如何呢?” “倒也没怎么以为啦,只是 你的未婚妻,可不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吧?” 已经一同努力了这些天,即使冰流的身份没有人明确的告知到他,他也早该参透几分了。 至少真的柳丝韧与假的柳丝韧,都不是寻常人。 李衡闻,竟微笑起来。他自然知道钟意之为人无所顾忌,其所不含任何恶意,只是听着总是不上道。 “意之兄杂学旁收,知识渊博,不知可会占卜预测?” “啊?” “依你之见,我与柳小姐即将开始的婚姻,可以完满么?” 钟意之不说话了。 他不会占卜,祝福美,他也说不出口。 李衡的目光越过庭院,望向远方的云层,“倒也不是因她身份特殊,或许终究是我太过贪心了吧 ”
第63章 石中少女 “是个男人,穿着紫衣,大概 不到四十岁吧,个头不高,背有些弓,虽然天黑,我离得远,看不清,只记得这些了。” 冰流和淮光步入蘅心堂时,钟意之正声情并茂地描述着。 “先前听小庄他们描述,也是差不多。”李衡点点头,思索着道,“我猜想他应该是,五皇叔身边最亲信的常侍王虎。” 方才光顾着说些似是而非的谜语,他们等人等得久了,才想起来正事。 李衡来到桌案旁,取出前日根据冰流和小庄的描述,绘制的一副肖像。 冰流与淮光虽已看过,此时也走了过去。 李衡又道:“昨日让雍叔帮忙打听了一下,五皇叔尚为玙王时,王府中亲信的内侍太监里也没有这号人,反而是皇叔登基之后几年,此人在内庭中扶摇直上,跃过了几个王府旧人,直接成为了内侍省的首领常侍。” 钟意之咋舌,“这么厉害?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王虎自幼便入宫服侍,一直籍籍无名,但他的师傅,我们都认识。” 钟意之扶额,“不会是石殷吧?” 李衡笑道:“正是呢。也是在石殷离宫后,或者确切的说,是在石殷死后,王虎又升了官,彻底成为内庭内侍中的第一人。” 这倒是值得深思了。石殷出事后,王虎身为其徒弟,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高升,甚至那晚还亲自指挥了禁军搜查石府?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王虎出卖了石殷的一些秘密,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 所以,皇帝那晚突然想要在石府中找到的是什么?他已经知道的,想要知道的,又是什么? “蛊惑人心呗。” 淮光突然出声,众人皆望向她。 被注意着,淮光有些不自在,还是放低了声音,阐述出自己的观点,“我是说,石殷的子孙们能一呼百应地被指使去杀人,石殷一定很会蛊惑人心,他的徒弟王虎,必然也是得其真传,蛊惑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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