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会儿,冰流问道:“石殷的子孙们追逐财富,皇帝又想要什么?他凭什么被王虎一个常侍蛊惑呢?”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望向了钟意之,他今日的任务,或许能解答这个问题呢? 正巧,柳丝韧此时走了进来 “钟公子,你要的书,我寻来了。” 她手中拿着的是一册《大晋地图志》。 原来方才她们还没回来时,钟意之已经拜托丝韧去来。 “多谢,好心的另一位柳小姐。”钟意之接过了那本书,“各位也不是闲人,我就抓紧说一说吧。” 包括丝韧在内的众人已经习惯了钟意之的胡乱语,于是纷纷落座,等他开口。 钟意之自随身背着的布袋中取出了东西,竖着举了起来,“这是在石殷府中取出的那个盒子。盒子上有规律排布的某种纹样,看着很像某种番邦的文字对不对?但我没有比对到任何文字与之相像。所以是文字或是花纹,这个我们暂且搁置。这盒子没有机关,没有毒,我现在要打开了。” 没人有异议,于是木盒的盖子被抽了出来,露出了里面一段陈旧的织帛。 “这是 ”丝韧离得最近,于是起身去将之取出。 “稍微小心点,不知道这织帛存世多久,怕会腐坏。织帛下还有别的,劳烦你一并取出来吧。” 于是丝韧取出了织帛,小心翼翼地将之打开,平铺在了桌上,竟足有一尺宽,三尺长。 另外,被织帛紧紧包裹着的安放在匣中的,还有一张信纸般大小的纸片,几块暂看不出什么特异的琉璃石。 那张篇幅巨大的织帛自然最为引人注目,织帛之上,上下各以赭红丝线编织出格外显眼的两道界限,界限之外,亦织满了与木匣表面极为类似的那种细小纹样。 界限之内,上为黑天,下为黄土,有一道极细的河水,一座城池被浸没在狂风走石和骤雨之中,仔细看看,在画面上方稍远处,还有一座极小的城。 在天与地之间间,混沌之中,还有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浮在半空。 画面古朴中透着诡异,每个人看过都若有所思。 “这很像我在石殷的地下祭坛中看到的那幅壁画。”冰流先开口,“或许那幅壁画就是照着这织帛上的图案画的。” “是么 ” 钟意之欲又止,“柳姑娘,其实 ” 冰流反而觉得不自在,“你既已都知道,还是唤我本名吧。” “喔,宁姑娘,那我便说了。其实,从之前听你描述那幅壁画来看,这两张画还是不同的,不是么?” 李衡也凭着之前被冰流告知的印象答道:“是,织帛上有两座城,壁画上只有一座。织帛上的女子没穿衣服,壁画上的则是璎珞被体,我说的对吗?” “对,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幅壁画上是黄沙漫天,这幅上是狂风骤雨。”钟意之弯腰,一手托腮,一手在画上指指点点。 那条河水以靛蓝色丝线织就,那么同样的,半空中出现的这些蓝色斑点就可被理解为雨水。 那比那些雨珠稍大一些,又夹杂其中的黑褐色斑点,又是象征了什么呢? 众人没有了头绪。 钟意之又道:“虽然已经知晓石殷信仰着一种邪门的东西,但这织帛上的画面,还是令人费解,是不是?” “那便再看看这页纸吧。”钟意之以两指拈起了那片脆薄泛黄的纸片,“这上面是用汉字所书,但却有部分已经磨损不清,我直接挑能看清的部分念了。” “ 干旱既久,主君不眷,恐将灭城。幸天佑十年,惟神火庇佑,遣神女随陨星下降。女名珂姬,自落石中而出,城中民初以为妖,大骇而逃,女自闭于石窟中。大宁初年,大旱,城主薨,公子即位,亲启石窟,晓其 悯人情,可簿阴阳而成气,驭风云而施德,城主遂以牺牲献之 供之于殿,神女恤城之瘠苦,多成人愿。然神女之力有尽,其道或违天数,唯以牺牲彩石供养,方可成人愿。故有发愿者,须 后面看不清了。” 众人各自艰难地消化了一阵,冰流第一个承认:“我没听懂。” 李衡胸有成竹道:“虽然内容十分令人震惊,但单从文体来看,这是一篇向神明祈愿时所用的祭文。” 钟意之打了个响指,随后指向李衡,满意点头,“没有错,我翻阅了一些典籍,许多干旱的城镇都有定期祭雨神风伯的祭文,只不过,他们祭的不是这位 神女珂姬。” 冰流道:“所以,这片织帛上描述的是神女第一次降世时的场面,天上同时降下大雨和陨石,一块陨石落地,神女就在其中。那几块琉璃石,就是文中所说,要供奉神女所用的彩石,或许也是那场陨石雨时落下的?” “这 志怪故事么?”现在在认真推测这件事,丝韧仅想到这就觉得不可置信了。 这世上怎可能有什么从陨石中蹦出来的神女? 李衡道:“文字和图案,可能都不是对真实情况的记录,或许都是臆想或有预谋的编造。石殷就是因为信了这些,才会疯魔。我们现在不信,却可以从这些东西里找到我们想要的信息。比如,天佑十年,是前朝灵帝在位的年份,那一年,哪里有过流星天象,意之兄,这两日应该已经查到了吧。” 钟意之这才又取出了方才让柳丝韧带来的那本地图志,“确实,有一个大致的范围,现在也要看看世子殿下,你对你们李家所执掌的疆域有多了解呢?” 他挑起眼睛,将地图志推到了李衡面前,“前朝的《灵台观星录》中记载,天佑十年,共有三次流星,一次在蜀中,一次在崖州,一次在西北康武三镇。” 李衡眉头深锁,很明显,这三处里最缺水少雨的,自然是西北。 康武三镇,是前晋西北边陲人口最多的三座大城:屠阳、平康、少武。 李衡凭着记忆说道:“我记得当年灵帝南迁,南晋无力掌控康武三镇,平康后来投靠了北瓯,少武更是被彻底毁于缺水与战火,唯有屠阳,自始至终,还是接受南晋的羁縻管辖。” 难得有如此进展,丝韧亦兴奋起来,“就是说,石殷信奉的神女,就是屠阳城或平康城中的邪道了?” “我记得,平康城并不缺水,所以 ” 众人在热火朝天地对这地图志指手画脚,冰流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几颗原本放在匣子中的琉璃石上。 很奇怪,也很眼熟。 她伸手捡了过来,起身走至了房间角落的暗处,将石子拢在了两手中。 方才被阳光盖过的荧光冲面而来。 西域小城进献的,镶嵌了数颗发光宝石的凤冠,那顶害死了祝皇后的凤冠。 珹王妃之死,石殷,凤冠,原本毫不相关的三件事物,仿佛都被一条无形的线,在此时此刻串联起来了。 冰流心中一惊,后退两步,失手将琉璃石都摔落在地。
第64章 位宾客 四月廿二,清晨的皇帝寝殿中,依旧热闹非凡。 阴者司的司首极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续两次受皇帝召见。 司首心中明白,这频繁的召见,当然不是因为亲切。 皇帝动怒了。 不过倒也不稀奇,皇帝最近总是动怒。 “朕想知道,在你的计划中,珹王世子妃什么时候死?” 司首没答话,皇帝的有一个问题紧接着而来。 “还有朕让你寻的人,你说已近在眼前,如今又教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 司首头微垂,做出一副恭谨姿态,却不想嘴角透露出一抹笑。 “属下只是觉得,陛下一面在清除北方派来的奸细,一面又忙活着帮那边的主上找人儿子,实在是有些矛盾呢。” 即使是皇帝身边,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两样事的其中一样,就算有王虎那样的人知晓,也绝不敢这样出讥讽。 然而他敢,只因他是阴者司司首。 皇帝本就烦躁,听了这话反倒冷静,喃喃道:“这是两回事。” “先前陛下不也是与属下确认过,柳丝韧须得死在婚后,这婚礼尚未举行,陛下缘何急躁起来?” 说得倒也没错。 可皇帝就是不快,他身边有太多令人着急的事,怎就不能有一件能板上钉钉地做好? “陛下有旁的烦心事影响了心情么?”司首又问。 皇帝当然不会将他的难之隐说与他听,于是闷声道:“没有。纵然柳丝韧一时半刻死不了,那抓人的事呢?” 司首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复又行礼道:“那是陛下交予的任务,阴者司定会竭力完成,不会拖延怠慢。只是那人不仅身手非凡,藏匿伪装的本领更是臻于化境,所以 ” 皇帝冷笑道:“你想说到底是你们阴者司教的好咯?” 司首连忙否认,“不不,还是个人天分比较重要。” 还真当在同你说笑呢?皇帝板起脸来,“朕不管是不是天分,人现在就在金陵不曾走远,朕给你个期限,一个月,现在就算是四月底,六月我必见到他的人头。” 又想了想,皇帝还补充道:“还有眼珠。” “是。但是陛下,”司首下拜,缓缓道,“属下还是想劝,若您铁了心要将这对眼珠送给北瓯君主,那么柳丝韧就不该死了。” 皇帝觑着他,发自肺腑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凡他有一支更强大的死士部队,他如今也不必坐在这听这糟老头子聒噪。 “陛下想让珹王世子妃死得蹊跷离奇,死得天下尽知,北面自然也会知道。您眼下与北面定盟约的大计,与颠覆世子的声望,孰轻孰重,想必陛下心中也有计较。” 说得很有道理,有道理就有道理在,这事就算没道理,他不去做,皇帝也没辙。 皇帝终究还是妥协,“朕会再想想,让她死晚一点也不是不行。” 殿侧的帐幔后,王虎向皇帝使出了一个手势。 皇帝探脖子瞥见了,赶忙对司首道:“那就先这么着,朕还有事,你退下吧。” “属下告退。” 司首缓缓走出了大殿,仰头望着晴空烈日,眯眼怔忡。 这一对天生倒霉的冤家,怎么就都被他聚在了阴者司里。 事到如今,他也到底只能弃一个,保一个了。 殿内,王虎自帐幔后出来,还带出了一个乌满。 “陛下,今日臣可以继续为您讲述神女的故事了 ” 比起皇帝听故事,京城中今日有更重要的事。 珹王世子的婚事。 黄昏时分,夹道而迎的半城臣民终于见识了这位向来低调的世子,看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是今日的新郎。 迎亲、过门、拜堂、礼成,对于一场充满了谜团、纷争的阴谋的婚礼来说,一切进行得过分顺遂了。 然而礼成之后,不期之事终究来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3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