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快醒醒,老爷来了,要见您呢。” 冰流装作睡意懵然的样子,被拽起身来,被罩上了件苏家为新夫人备下的一袭红衣,妆是顾不得上了,只能胡乱挽了头发,便把人连推带拽的送去了苏柏雷所在的书房。 冰流白日被抬进来时曾经迅速地瞥过一眼这书房,门口站了四个人,戒备十分森严。 可不知为什么,到了夜间她再来时,门口反倒没人了。 冰流只一路低着头走,终于被引进了书房,她还是不抬头,只能看见面前 “下去歇着吧,别教人来打扰。” 苏柏雷遣走了仆妇,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他新娶的这位年轻妻子,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她的头垂得很低,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乌黑浓密的一头秀发低低挽着,没有一点装饰,却透露出青春的气息。 她很局促,双手紧紧交握着,一双红绣鞋里,双足也是紧挨着。定是起来得太急,她没来得及穿袜子便直接蹬了鞋。苏柏雷喉头动了动,沉声道:“你也别怕,虽还未到京城行大礼,但到底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先把头抬起来。” 新娘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很美丽的面庞,苏柏雷见了,却将方才的绮念都抛却了。 她生得太过凌厉,脸上是白瓷般的颜色,却没有一点带稚气的嫩肉,又没有半点笑意,连他预期中的紧张面红也没有,更令他不满的是,这新娘生得一双猫眼,见不到天真可爱,只有透出一股狠来,让人望了无端的寒颤。 苏柏雷有些恼了,他分明嘱托过管事,挑人时要选温顺的,她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这般有锋芒,怎么符合要求? 不过木已成舟,新夫人生得这般好看,苏柏雷也就吞下了那点不满。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再生得有主意又能如何,待他亲自调教一番,还能不如自己的意么? 眼前首要的不是相看新娘,苏柏雷忽然想起自己匆匆赶回老宅的目的,这才继续问道:“你们何时进的这宅子?” 冰流瞧见了苏柏雷的脸,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男人,戴着文人常戴的砑绢帽,鬓角的头发已花白了,神色倒是平和,脸上的皱纹却不住地变换着走向,冰流能看出他在焦灼不安。他穿着一身道袍,很有假道学的样子,只是一想到他一心娶个十六的妻子,她便恶心。 她赶忙答道:“回老爷,就是今日早晨。” 不错,还是懂点礼数的。 “管事安排你们住在何处?” “先住在后面的厢房里。” 苏柏雷轻笑了一声,坐到了太师椅上,继续问道:“进来一路瞧见什么了?和你家里大有不同罢?” 倘若是那位真正的十六岁新娘此时站在这里,被六十岁的丈夫毫不客气的审视询问了这么久,那么将来她的婚后生活也是可以想见的卑微了。 冰流知道苏柏雷在旁敲侧击的试探她有无发现宅子里的秘密,她确实还未发现,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发现,于是她决定故意露出一点点破绽。 “没、没见着什么,我家中自然是比不了这里的。” 苏柏雷本也是多心,他这宅子铁桶一般的防备,一个乡下小姑娘初来乍到能发现什么? 可他瞧见这姑娘说话时眼珠飞速的一转,骤然从太师椅上起身,左手食指与拇指飞速的捻了一下。 啧,他赶来这里,就是想求个心安,为什么连这点要求,这个小姑娘都不能满足他?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怎么,白日里没有自己四处逛逛么?” “真的没有,我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瞧见。” 冰流已是怯怯的样子,她看见他方才站起身时飞快望了一眼西面的书架,于是此时往那边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苏柏雷快步逼近,已经忍耐不住,高声吼道:“你来过这里是不是?快说!” 冰流干脆又后退一步,倚在了书架上,双手顺便将附近的书册都摸了个遍,“这宅子太大,是我迷路了,才 ” 她本以为苏柏雷一个文士,年老气衰,她一再挑衅令他生疑,他至多也就是唤人将她拿下,或是先自己将自己气晕罢了。 接下来的事,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是她大意了。 苏柏雷揪着她赤红的外衫领,怒目圆睁,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扇来。 “啪”地一声脆响后,她懵了片刻,才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脸颊上一片痛了起来,还有长长的一道,又痧又痛,定是破皮了。冰流抬头望去,是他手上还戴了个金戒指,这一下子,无异于利器了。 苏柏雷见她发懵,又掐着她的脖子往地上一丢,转身去书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杆东西,冰流急忙恢复了神智,只见那是一条粗长的皮鞭。 就在苏柏雷走回这几步的片刻之间,冰流倒在书架下,飞速的想了很多。 一个员外,纵然他有隐秘的身份,书房里又怎么会藏了皮鞭? 他那三个早死的妻子,都是怎么死的? 苏柏雷第一次挥起鞭子时,她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这样一个白日里吟风弄月的老文人,到了晚上竟然殴打妻子。 她手臂上生受了一鞭,终于清醒过来。 再难以置信,事实也摆在眼前,苏柏雷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于是苏柏雷下一次挥鞭时,她随手抄起身后博古架上一个钧瓷梅瓶,直向苏柏雷的后脑勺砸去。 梅瓶应声而碎,苏柏雷的脑袋也没有好到哪去。 冰流赶忙上前探了苏柏雷的鼻息,见他还没死,她才重喘着气,瘫坐在地上。 她身负武力,还是阴者司的密使,被苏柏雷打了这几下,尚且恐慌到用仅剩的本能去砸他的头,不知苏柏雷的前两位夫人每晚该如何在恐惧痛苦中度过。 幸好是她,若真是个十六岁的乡下姑娘,又该怎么办? 冰流抚着受了一鞭的手臂站了起来,又恶狠狠的照着苏柏雷的下腹踢了两脚。 这个人是真的该死。 可是她的任务还没完成。 她的任务,是找到那份名单,却不能让苏柏雷和他背后的势力发现,现在却不行了。 苏柏雷若死了,北瓯会知道他的暴露。 苏柏雷活着,明日一早也会立刻向他的上级报告今夜的情形。 除非 看了眼脚下的鞭子,还有脑门出血的苏柏雷,冰流有了主意,她要苏柏雷自己选择不说。
第10章 有如天助 苏柏雷面上一冷,被激得醒了过来。 他起先感到的是额头上的钝痛,随后发觉身上不止这一处不舒服。 肚子隐隐作痛不说,手脚还被缚住,喘不过气来。 他赶忙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新娶的小妻子依旧是那一袭红衣,左手上拿着个空茶碗,右手握着皮鞭,脸上有一道红血痕,没有一丝表情,正用看尸体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又赶忙低头,只见自己上身被牢牢的绑在椅背上,双腿也被绑在椅子腿上,身上的道袍不见了,只剩中衣。 他着了慌,赶忙奋力挣扎,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这绳结都是死的,自己如今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 “你是谁?!” 冰流一歪头,冷冷问道:“你的前三个亡妻都是怎么死的?” “来人!来人!” 冰流任他喊叫,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方才梅瓶碎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来,所以我猜,你的下人们应该都听不到这里面的声响吧?” “明明是为了方便打老婆亲自将下人都遣得远远的,怎么如今苏员外自己不记得了?” 苏柏雷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情况有多么棘手。 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身世清白的乡下姑娘,她应当不仅知道他喜欢打老婆,还知道更多的东西。 她是谁派来的?南晋?北瓯?西夏? 她想要什么?名单?还是自己的命? 苏柏雷再度抬起头,阴恻恻地笑了,“姑娘特地跑这一趟,不只是为了我那三位亡妻报仇的吧?” “当然不是。”冰流走近他一步,“但这环境如此得天独厚,顺手的事还是做得来的。” 她不由分说便挥起鞭子,大都打在他双臂上,皮开肉绽。 剧痛之下,苏柏雷自是一通鬼哭狼嚎,待到冰流收了力,他粗喘咳嗽了一阵,呕哑的 声比夜猫子啼哭好听不了多少。 冰流没空等他缓过来,已经自顾自转身去找博古架上是否有什么机关。 她已经摸了最底下两层,苏柏雷才重新虚弱的开口,“姑娘可不要被义愤冲昏头脑,蔽舍上的仆下一时到不了,不代表他们永远来不了。” “老朽能活到现在,说明姑娘不是来杀人的。” “姑娘到底想找什么?老朽这书房里别的没有,唯有折磨女人的器具多些,需要一一介绍么?” 冰流被吵得烦躁,她现在无须听他干扰,干脆将地上的道袍一角费力塞进了苏柏雷口中。 自此,他便只能支支吾吾了。 搜寻了大半,其实冰流心中也有些嘀咕。 或许她想错了,难道这书房院白日里多布置出一倍的家丁来看守,只是声东击西吗? 不,不会的,没有这个必要。 可不就是巧了,正当她担心时,抬手摸到一个空架格后,墙上有一块略凸起些的砖块,若不是亲手触到,绝对难以发现。 这正是方才用来砸苏柏雷脑袋的梅瓶所放置的位置。 虽然冰流在心里轻笑了一下,天助啊天助。 她当然不会忘记怀疑这机关背后是否是杀人利器。于是她转过身去,将绑着苏柏雷的椅子一步一步踹了过来,颠簸之下伤口纷纷被 ,给老头痛得又减寿十年。 她也不给苏柏雷说话的机会,以短刀割了一边绑手臂的绳子,她便转去侧面,然后抓着他的左手去推那块砖石。 博古架后另一块砖石弹了出来,里面是一些文书纸张。 苏柏雷趁她此时不查,亲手拽下了塞在嘴里的布料,痛的吱哇乱叫,额头尽是虚汗。 其实这宅子中藏的东西不止这些,也不止在这一处。 苏柏雷本想先干扰了冰流的心神再与她慢慢交涉谈判,不承想双方力量差别太过悬殊,且这女的运气如此好,一下便已寻到了最要紧的东西,他也就谈无可谈了。 因自己娶亲的私事,苏家祖宅才会如此轻易被破防,如今又被拿走了名单,若他知情不报,他远在北瓯亲儿子恐怕也就活到头了。 于是他必须最后挣扎一下。 “姑娘任务失败已是定局,又何必再忙碌呢?” 冰流已经飞速将那些文字都过了一遍,随口问道:“苏员外何出此?” 苏柏雷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场子那般镇定,阴笑道:“若非老朽不放心这祖宅中的事务,行船赶来,姑娘此时应该是不动声色的得手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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