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鹤瞭望黝黑的苍穹,桀然一笑,“我北鹤得罪的是朝堂显贵,护的是万千百姓,我无悔。” 抬手一挥,那圈幽火募的往上空一窜,形成一个火柱,将他封锁其中。 容语见状,双目骇然睁大, “师傅,您要做什么?” 她蓄势往前一扑,谢堰见状飞快掠过来,几乎是拦腰将她抱住, “幽冥火阵生口已关,你进去便是送死!” “不.....”容语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恍若溺水之人,双手往前探抓,眼中的血丝被那幽火映得狰狞。 北鹤目色温煦与她摇头, “我一生杀戮过多,罪孽深重。萧关十万蒙兀铁骑,秀水村一百二十名百姓,皆因我而死,我当以死以告亡灵....” 幽火窜动,他若浮在火光中的佛陀,笑容悲悯,“语儿,你聪慧,通透,明达,内敏。为师此生最钟爱,唯你而已,一身本事皆倾授于你,为师送你至此,往后的路,你自己走...为师去也....” 火光明灭,烟色晃动,他的笑容被烟火分割,在她眼前无限扭曲抽离。 “不.....”泪水交织着血色,漫盖她的眼眶。 眼前似浮现过往北鹤谆谆教导她的身影,他霸烈不羁的笑容,一丝不苟的严苛,种种光景最后均幻化为眼前一簇烈火。 她拼命将谢堰往旁推,谢堰任她拳打脚踢却岿然不动,死死捞住她腰身,容语匍匐在地,双手往火圈的方向爬,双手顷刻划出深深的血痕,“放开我....” 谢堰掰住她身子奋力往怀里一扯,将她死死扣在胸口,“你冷静些,先生这一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立功无数,死前能葬在这奉天台樨,也未尝不是一种归宿!” 容语浑身一震,一身力气仿若被抽干,从谢堰怀里滑了下来,她双目干涸,麻木地靠在他肩头,盯着渐渐被火光湮灭的北鹤,心口空空茫茫。 北鹤视线最后落在一人身上,只见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目色缱绻, “明嘉,你我缘分来世再续....” “不....”明嘉长公主的脸色异常平静,仿佛面临的不是生死存亡,而是一场寻常的依偎, 她信步跨过那圈幽火,无视浑身焦灼的痛,俯身轻轻将他抱住,坚定而柔和望入他的眼,“我不要来世,这三年有你相伴,此生足矣,我要与你,一同生,一同死。” 北鹤微怔,垂眸,目光一点点描绘她的容颜,依稀还能在她眉梢里窥见年少时的曼妙与张扬,他撩眉一笑, “我北鹤,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侍奉双亲,善待邻里,不负君恩,不亏老友,此生所愧,唯卿矣.....” .......... 火光灼烈。幽冥火阵被彻底催动,那双依偎的身影最后化成一片燎原的烈火。 这团烈火仿佛自她心尖绽开,渐渐的将她血液里那不屈不挠的血性给激发,她缓缓自谢堰怀里起身,将泪水一拂,身影疾驰,如鹤立在玉台望柱之上,瞭望四境将士与百官。 抬手,一道明黄的卷轴自袖下弹出,她眼中绽出与北鹤如出一辙的霸烈, “本座,司礼监掌印容语,手中所执乃乾帧陛下临终之密旨,凡以下犯上,篡夺君位者,乃国贼,天下共击之,尔等臣工随吾正社稷,护大统,擒朱瀛!” 百官震动,几乎沸反盈天。 谢照林于喧闹中,率先撩袍一跪,“臣谢照林接旨!” 紧接着,杨庆和,周俊等老臣相继跪下,“臣等接旨!” 一片又一片将士如潮水扑跪在地。 容语拧起密诏,侧目望台上的李蔚光一瞥,慢声问,“李太傅呢?” 李蔚光抿唇片刻,掀起染血的衣摆,“臣李蔚光接旨!” “好!”容语眉色飞扬,目色扫了一眼群臣,“中书舍人崔令何在,速速查验此诏,以告万民!” 一着鹭鸶补子朝服的官员越众而出,立在台下朝她一揖。 容语将密诏往他手里一丢,凤目横扫全场, “百官随太傅与谢侯避退文昭阁!” “诺!” 容语移目向谢堰。 谢堰朝她颔首,正色道,“刚刚得到消息,朱瀛密令宣府大军驰援京师,大军最快将在白日午时抵达西直门下,咱们要尽快控制奉天殿,抢得先机。” 宣府是离京城最近的边镇,土木之变后,此地一直是重兵把守,乃京畿之门户。 皇帝朱瀛心知此地生死攸关,一直派心腹将领驻守在此。谢堰北征,几度有意渗透宣府,皆被朱瀛驳回,可见朱瀛身为帝王,这点警觉性还是不差。 内有金吾卫与羽林卫,外有宣府大军为援。 朱瀛还有战力。 容语脸色一凝,“好,我这就去迎献王,奉天殿便交给你,此外确保皇后安虞。” 她身影如燕往下一跃,落在台下,望着西北方向喝道, “虎贲卫何在?” “末将在!”四位副指挥使排众而出。 她双臂一抬,“上甲!” 立有内侍将她惯用的银色软甲往她身上一套。 容语亲自将软甲一衔一衔扣好,最后望了一眼台上的幽火,那幽冥火阵已彻底熄灭,师傅与师母已尘归尘,土归土。 她拂去眼角的泪痕,带着无往而不利的坚决,飞身上马,长啸一声,“将士们,随我迎献王回宫!” “诺!” 容语点了五千虎贲卫将士,打武成阁而出,出西华门,往琼华岛方向奔去。献王朱景初正被囚禁在琼华岛上的南宫。 谢堰待她远去,缓缓抬手,目视前方巍峨的奉天殿,下令, “诸将,攻门!” “是!” 霎时,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将这座瑰丽城台化为挺枪纵马的疆场。 谢堰布阵过后,回眸,见李蔚光正亲自将北鹤与明嘉长公主的骨灰给抔起,置于一小罐。 他上前,望李蔚光一拜, “老师,宣府守将姜延,乃昔日随朱瀛南征北战之心腹,此人心性坚毅,胸有大略,为不世出之名将,我不欲与之恶战,昔日在帐中,此人犹服老师您,能否请老师前往西直门,说服姜延俯首。” 李蔚光募的一顿,回想了一番昔日情景,抬眸望向渐亮的长空,缓缓起身,“好,我这就过去,以防万一,让戚宁带五千神机营将士随我出发。” 谢堰颔首,“也好,此乃皇城重地,不宜动枪火,有戚宁护卫老师,我也放心。” 谢堰招来殿后的神机营将士,吩咐戚宁随李蔚光前往西郊。 这场厮杀从天明持续到天暗。 八月十五的月,不经意地爬上了夜空。 危急时刻,谢堰安插在朱瀛身边的曹冉,见刺杀朱瀛不成,带着一百东厂卫士从内里破门,谢堰当即调兵猛扑那一处,将金吾卫与羽林卫两条防线撕开一道口子。 这场战乱终于在中秋之夜戌时初刻消弭。 谢堰以死伤三千的代价,杀五千人,降两万,拿下整个金吾卫与羽林卫,控制住奉天殿内外。 殿门洞开,三品以上的官吏,皆随谢堰步入大殿,彼时,李蔚光也已成功说服姜延退守宣府,带着戚宁回到了奉天殿。 殿内,帝后二人端坐金銮蟠龙椅上,周身还有数十黑龙卫,黑龙卫号称以一敌百,势不可挡。 金殿之上,面对百官逼宫,皇帝比想象中要镇定很多,不仅镇定,仿佛还很从容。 他拽住身侧皇后的手腕,扶在龙椅上,阴沉地盯着李蔚光, “李蔚光,你瞎掺和什么?你不顾然然生死了吗?” 李蔚光缓缓抬目,往上方的王栩然望去,皇后一身蓝紫的凤袍含笑,神色凛冽而决然,甚至带着几分痛快。 这是她离李蔚光最近的一次,能毫无所惧地看清他眉目的忧愁与寒霜。 二十多年了,当年桂花树下的濯濯少年,额间已生华发。 王栩然仿若初见时,与他嫣然一笑,时光总是格外眷顾她,她眼底有着与容语如出一辙的清透,容颜依旧灵秀,顾盼若有熠辉。 “停云,我听小内使回禀,容语乃我亲生女儿,她人何在?” 李蔚光目光不偏不倚与她交视,怔然着凝视她不动,她模样当真没怎么变化,一如年少时动人心魄,袖下依然握着与她定亲那枚玉环,触感温腻而熟悉,愣了片刻,方回,“容语接献王去了...” 王栩然仿佛不觉满殿的刀戈之气,双眼雪亮,露出初生般的祈盼,“这么说,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是吗?” 见二人这般两两相望,目若无人,皇帝气得拂袖,将御案一应瓜果扫下,咆哮道,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成功了吗?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的人是你!”谢堰见他气定神闲,只当他还指望姜延来驰援,冷冷一笑, “姜延已被老师劝服,退回宣府,皇城已尽在我手,你插翅难逃!” “哈哈哈!”朱瀛不怒反笑,“谁说我要逃?这是朕的奉天殿,谁也夺不走!” “谢堰,别以为你夺下奉天殿就能得逞?”朱瀛狰狞一笑,“容语虽强悍,但南宫四面是水,唯有一条小桥通往宫城,易守难攻,我在南宫布下天罗地网,我儿朱靖安已混入军中,前往南宫刺杀献王,即便容语能带献王回来,带回来的怕也是一具尸身!” 朱瀛话音一落,殿内外的大臣霍然一惊,一片喧哗。 “这怎么是好?咱们可等着献王登基,若是献王出了事,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可不是吗?” 朱瀛兀自狂笑不止, 恰在这时,南宫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奉天殿跟着一震,满殿倏忽无声,朝臣愣了片刻,连忙踱出内殿,往西北方向张望,只见一片火光跃至半空,浓烟四起,似要将那通明的月色给遮去。 谢堰与李蔚光相视一眼,脸色急转直下。 王栩然思及容语去了南宫,心下募的一空,拽住身侧的皇帝怒道,“你做了什么?” 朱瀛依然笑得疯狂,他得意地勾着唇角,痛快地欣赏谢堰的表情,“朕在南宫埋了伏火雷,一旦有人破岛,便点燃此物,可将献王与贼兵一网打尽!”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留献王至而今,因为我根本就不惧,这一招我已防备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他像得志的小人,神态间的丑陋已一览无余。 谢堰脸色一白, 不,他在南宫也安插了心腹,朱瀛不可能得手的... 他转身疾步掠出内殿,迎面见一侍卫飞扑而来,连忙喝问,“怎么回事?” 侍卫灰头土脸,打人群挤出,扑跪在地,“主子,南宫埋有炸药,幸在咱们的人发现及时,撤了出来,只是朱靖安伪装成侍卫,混在虎贲卫中,趁混乱之际,往献王身后刺了一刀,如今献王失血过多已昏迷过去,容公公着人请了太医,此刻献王殿下被安顿在崇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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