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横跨庭院,来到另一侧长廊,沿着长廊往礼部后方的公房行去。 许鹤仪搀着她闷头走了一段,见前面是一排公房,左右各有长廊,不知往何处去。 公房里隐约有烛灯,想必有吏员在值夜。 容语眼神沉沉扫了一眼,指了指右侧后,“这后面有个竹林,你扶我去。” 许鹤仪二话不说扶着她,疾步越过公房,来到后面的庭院,庭院不大,被一片绿茵茵的细竹占了一大片。 容语闭了闭眼,乏力地朝里指了指。 许鹤仪只得搀着她钻了进去。 她一钻进去,抬手挣脱许鹤仪的手臂,扑在一片细竹轻轻喘着气。 许鹤仪怕她摔倒,又要去搀她,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她沿着竹竿缓缓往下滑,坐在一堆竹叶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 “许兄,礼部后面便是太医院,还请许兄想法子,替我去寻几样药材来。” 许鹤仪掂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细汗,连忙点头,“什么药?” 容语定了定神,低声念道,“铁皮石斛,蒲公英,连翘,决明子....” 她说出十来样药材,许鹤仪一一记下,待要转身离开,不放心,回眸看她一眼。 昏暗的竹林里,她白皙泛红的容色如流淌在暗池里的波光,摄人心魄。 他刚搀着她时,已发觉她手脚乏力,他大概猜出些端倪,不忍问,只道, “你可还撑得住?” 容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眉间已疏阔无物,“你快些去,礼部有一条廊道通往太医院,你从后侧围墙翻过去便是。” 许鹤仪不再迟疑,连忙闪身而出,听从容语吩咐,来到后侧围墙,墙头布满湿苔,他试了几次从墙上滑了下来。许鹤仪思忖片刻,折入一间公房,费了些口舌,与其中一名吏员换了身衣服,悄悄从那间庭院出来,往太医院方向去,才踏上廊道,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容语被发现怎么办? 四下扫了一眼,瞥见一进士自礼部宴堂方向而来,看样子是内急,今日礼部人多,恭房不够用也是寻常。 许鹤仪沉着脸上前将其拦住,他没功夫与那新科进士细说,将象征身份的腰牌往他眼前亮了亮,吓得那进士将尿憋回去,战战兢兢就要下跪行礼。 许鹤仪一手将他搀起,先问了他的姓名籍贯,确定与五皇子一派无瓜葛后,语气凝重道, “我有一件急事,烦请你帮忙,你现在回宴堂,找到佥都御史谢堰大人,告诉他,先前离开的那位公公出了事,人现在礼部精膳司值房后面的竹林里,让他迅速过去营救,记住,泄露半个字,我要你脑袋!” 那名进士骤然遇见首辅公子,本就吓得语无伦次,被许鹤仪这般一喝,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去.....” 慌慌忙忙往回跑,心里咂摸着,富贵险中求,倘若能帮首辅公子与佥都御史的忙,今后还怕不能平步青云。 许鹤仪深深望了他一眼,确定无碍后,方大步往太医院奔去。 幽黯的竹林,隐隐有烛光渗进来。 细风涌动,夹着花香一点点往容语鼻尖里钻。 她内里的素纱中衣已湿透,粘黏在身上,又躁又热,她脊背绷得挺直,调息打坐。 耳畔细风穿竹林,竹影摇曳多姿,竹林外,金戈铁马飒然作响。 局面越乱,越要静。 待气息平稳少许,她随手取下一截细竹,咬破,一根根掰开,备做武器,又从內衫一紧密处,取出一排极细的银针,将其插入几处泄热的穴位。 再等一会,待许鹤仪将药取来,她嚼碎吃下一些,当无大碍。 幸得她是女子,此药若真给内宦喝下,非暴死不可。 想是上回科考案,她坏了五皇子大事,五皇子欲除她而后快。 竹针扎下不到两息时间,容语耳郭微微一动,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心神一凝,顺手捏着一排竹丝,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在这内廷杀人。 脚步声在近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容语?” 是谢堰? 容语心陡然落了下来,他怎么来了? 大约是许鹤仪不放心她,遣谢堰来相助。 犹豫了一下,容语轻声回,“是我。” 谢堰放心下来,拨开细竹,探身一望,撞上一双湿漉漉的眸眼, 时而清透,时而迷茫,仿佛有一抹水光从酡红的眼角流淌出来,恰似涟漪荡开。
第10章 上弦月浅浅镶在天际。 谢堰心仿佛被什么触了一下,这样的感觉令他很陌生,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很快又挪开视线,闻她气息不稳,眉头一皱, “你中了春//药?” 容语闷声点头。 谢堰一时怔在那里,一个被下了药的小太监,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他缓步踏入竹林,蹲了下来,去探容语的手。 容语警觉地把手抽开,“做什么?” 细竹摇曳在他面上打下一片暗影,谢堰微愣,解释道,“我略通医理,给你把脉。” 容语岂敢,她身份多有不便,也不知谢堰医术到何等地步,倘若被他发现女儿身,又成了攻击太子与刘承恩的把柄。 谢堰在她眼里,是不折手段的权谋者。 她不敢大意。 她避开他的视线,涩声道,“多谢,不必了。” 恰才听到谢堰脚步声,她担心五皇子的人寻来,连忙将银针给抽离,眼下谢堰在场,她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掀衣扎针,只能默默承受。 偏偏扎针时间不到,反而将那股邪火给勾了出来。 竹林空间狭小,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原先尚且撑得住,眼下面前蹲着一男子,那属于男性的强烈气息扑鼻而来,仿佛是干柴遇着烈火,呲的一下便把体内的火给点燃。 容语艰难地咽了咽嗓。 谢堰察觉不对劲,仿佛比刚刚更严重了? 他担忧道,“此毒可能解?” 以他对五皇子的了解,如果真的对一名太监下手,大概不会留活路。 容语担心被谢堰看出破绽,摇了摇头,“不算太难,已请许公子去帮我抓药。” 好在她自小被师傅千锤百炼,心性非常人可比,愣是抗下来。 谢堰见容语面色还算镇定,只当毒性不深。 “公公通医术?” 容语心情复杂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了,谢堰还在试探她。 她唇角弯出讥色,“我们当奴婢的,总该学些本事傍身,也好替主子卖力,倒是谢大人,堂堂阁老家里没有大夫么,让谢大人自个儿学医?” 二人仿佛总不能好好说话。 谢堰面露几分讪色,他不过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怕她难受罢了。 “幼时曾生过几场大病,闲来无事便读了几本医书,谈不上善医,略通皮毛罢了。” 容语颔首,闭上眼不再多言。 谢堰脑中思虑整件事,“五皇子给你下药,怕还有后手。” 容语勉力维持心神,“谢大人请想,能在御赐的酒水里下毒,谁能做得到?” 谢堰眯了眯眼,他眼眸过于幽亮,仿佛是细碎的星,“今日杭贵妃随驾与宴,本就奇怪,这么一想,便不奇怪了,能利用陛下下毒,非杭贵妃不可。” 容语目色怔忡如烟雨,“怕终究还是冲四殿下而来。” 谢堰视线挪向竹林外。 总躲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可若离开,回头许鹤仪寻不着人也不成,眼下要务是给她解毒。 容语侧目望谢堰,“谢大人明知此行涉险,为何要来?” 谢堰微一犹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与许鹤仪自幼相识,又是同榜进士.....此外,”说到此处,他无奈一笑,“我若不来,回头他定要砸我家门栓。” 容语被这话勾得心情一松,“他这性子,刚正肃直,一旦认定的人或事,便护到底,我何德何能与他相交。” 话落,她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脑筋昏昏胀胀,忍不住低喃,“按算,许兄也该回来了...” 这时,围墙外响起铿锵的铁甲声, 谢堰脸色一沉,“他怕是回不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欲去扶她,触到她手臂,烫的惊人,容语借着他手腕的力道,缓缓直起身子。 与此同时,外面穿堂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隔得远,听不清说什么,可大抵听得出是女子的声音。 而这女子二人也都识得,正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隆安公主。 ........... 礼部宴席正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皇帝跟前除了三位皇子外,还聚着礼部一波官员。 礼部尚书杨庆和见圣上今日心情不错,连忙兜着折子上前禀事, “陛下,科考结束,朝廷涌入一批年轻士子,老臣替陛下喜,只是想着,若能三喜临门怕是更好。” 皇帝今夜备受恭维,心情确实不错,捋着胡须问,“朕还有喜事?” “那是自然....”杨庆和一面附和,一面笑和和将怀里的折子递上,“二皇子妃不日临产,臣恭贺陛下要当祖父了,只是四殿下与五殿下正妃空悬,老臣舔着脸,想请陛下示下,是不是该给两位皇子议婚了?” 礼部主邦交宗祠礼仪,皇子婚姻乃分内之事。 四皇子与五皇子听了这话,纷纷收敛神情,将眼垂下。 二皇子拢着袖在旁低笑一声,“杨尚书说得对,两位弟弟确实该娶妻了,尤其是四弟,身边还没个知冷热的人,我这个当兄长的也替他悬心。” 杨尚书朝他投来感激一眼。 皇帝看了看两个儿子,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肆意风流,很是满意。 他将折子丢给杨庆和,“成,你们拟个章程来,朕与贵妃替他们挑选。” 一旁的杭贵妃雍容端雅地应了一声。 杨庆和心下琢磨,若是让杭贵妃替东宫选妃,只怕是要塞个歪瓜裂枣来,只是眼下刚哄得皇帝同意,他也不敢当着杭贵妃面提出异议,待回头想法子,让四皇子自个儿挑选才行。 不,确切地说,人选他与王晖已经议好,正是右都督府周家的二小姐。 四殿下身边有礼部和翰林院一帮文臣支持,内阁有国舅王晖,若再添个军方的岳父,便是高枕无忧了。 怕就怕在,五皇子那头使绊子。 念头未落,却见一内侍急匆匆奔了进来,扑跪在圣上跟前道, “陛下,出事了,有人试图侮辱隆安公主。”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俯身呲目道,“你说什么?” “这里是前庭,隆安怎么到这来了?是哪个混账敢欺负她?” 皇帝怒火攻心,急于去瞧情形,连忙起身,抬脚将内侍往前一踢,“带路。” 留下一批官员主持宴会,皇帝匆匆带着杭贵妃并几名心腹大臣往后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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