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之前在宫门口察觉到的那道阴森的目光,原来那时事情就已经有了征兆。 倘若她能提高警惕,在得知缘宝阁异样的第一时间想通这茬,说不准已经将人抓获了呢。 真遗憾…… 还有闻人惊阙,他既然能想到这茬,为什么不早说呢? 难道真如他所说,事情发生后,余望山就立刻从侯府离开了? 江颂月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嫁的这人,哪怕瞎了眼,心思也还是比普通人机敏周全的。 她翻身向内,双肘撑着床褥,往闻人惊阙胸膛靠近,问:“你在想什么?” 光线昏暗的床帐内,江颂月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说:“在想曲谱。” “什么曲谱?” “还没想好。”闻人惊阙道,“你不是嫌今日我吹的曲子让人难过吗?明日我换个轻快的,好不好?” 江颂月双眼迷茫,“你就这么喜欢那支笛子啊?大晚上还念着它?” “嗯。”闻人惊阙坦然承认,又温声细语道,“那笛子声音还是不错的,我听说你以前也是喜欢的,明日我寻了轻快的曲子教你,好不好?” 江颂月爱看别人吟诗作对、悲秋伤春,自己不爱,也自觉学不来,嘟囔问:“学它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因为她不愿意有亲密接触,闻人惊阙主动制造而已。 同吹一支笛子,手把手的教,暧昧片刻,她就该神魂颠倒地凑过来,与他嘴对嘴地学了。 这点阴暗的引诱心思没法明说。 没听闻人惊阙回答,江颂月自顾自道:“学那个没用啊,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想想怎么诱出余望山才是正事。” 闻人惊阙:“……嗯。” 不管他脑子里如何风花雪月,这晚江颂月是没动任何邪念的,小人书都没拿出来,一心在琢磨正事。 等她辗转睡下后,闻人惊阙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亲,然后重重叹气,又隐忍了一宿。 . 大早,江颂月派去缘宝阁的人就回了准信,说小侯爷确实去缘宝阁后院转过,那时身旁跟有两个侍卫。 这边刚收到消息,小侯爷那边也有了信,说新收的一个侍卫不见了,消失时间,正是江颂月成婚的第二日。 江颂月整个人愣在原处,没想到事情竟真如闻人惊阙所言,余望山早早脱身了。 她呆坐了会儿,凝神细思,顺着昨夜与闻人惊阙交谈的思路去琢磨余望山的想法,半晌,发现了一个问题。 余望山既然潜伏到了小侯爷身旁,同理,只需等她婚期过了,与小侯爷会面时动手即可,没必要在她大婚当日在缘宝阁纵火。 这里不对劲。 江颂月站起来,扶着桌案从窗口眺望了下,没看见闻人惊阙的影子。 此刻的闻人惊阙刚踏出书房,他清晨被辅国公喊去了,在书房闭门谈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出来。 出来后,由木犀带路,直接回凝光院找江颂月,经过花圃时,遇见了与袁书屏抱怨的闻人雨棠。 “拐带五哥去她江家,竟然直接不回来了!谁家出嫁的女儿第一次回娘家这样做?商户女子就是粗俗,一点规矩都没有!” “二婶娘若是还在世,定会狠狠教训这个不守规矩的儿媳!” “昨日五哥竟然带她去了大理寺,还顺路给我带了胭脂和蜜饯,三嫂,五哥何曾做过这种事?一定是江颂月想讨好咱们府里的人,怂恿他做的!” 袁书屏听到这句才回她,“五弟和弟妹还给你们送了胭脂?怎么我只有蜜饯?” 闻人雨棠惊道:“三嫂你糊涂了吗?你怎么能收五哥送的胭脂,你只能收三哥送的,你俩成亲了的!以后千万不能这样问了!” “哦。”袁书屏双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望着亭外的枯叶,渐渐双目迷离,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闻人雨棠还在喋喋不休:“五哥也真是的,竟然就由着她乱来!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江颂月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了!” “不,一定是江颂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就跟先前娘往三哥身边塞的那个女人一样,脑子里没有正事,只知道用不入流的手段勾引男人,妄图引人不务正业的下贱胚子!还好三哥根本不搭理她!” “五哥怎么就这么不禁诱惑呢?他都被江颂月牵着鼻子走了啊!” 闻人惊阙就在避风亭侧后方,听到这里,眉头紧紧皱起。 隔着一片竹林的对面小径上,江颂月正提着裙子匆匆过来寻人,远远看见他,双目倏地亮起。 闻人惊阙有着一个瞎子该有的反应,对她视而不见,而是向着不断辱骂的闻人雨棠发声:“六妹,我昨日才送了你胭脂与蜜饯,就只能得来你如此辱骂吗?”
第35章 兄弟 江颂月觉得, 如果她能够在闻人惊阙看不见的情况下戏耍他,那么别人也能。 区别是她做的那些,要么是为闻人惊阙好, 要么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不会让闻人惊阙受到伤害或者在外人面前丢脸,但闻人雨棠就不一样了。 那是个嚣张跋扈的姑娘,当初能对着素不相识的她能恶语相向,今日就能对着无法自理的闻人惊阙开口辱骂。 闻人惊阙那声责问,江颂月听得很清楚, 她快步过去,双手扶上闻人惊阙的手臂时, 他蹙眉,问:“谁?” “我, 是我!”江颂月赶忙回答, 见他眉头舒展开, 又在他手臂上亲昵地抚摸两下。 安抚过闻人惊阙,她转头,柳眉紧蹙, 怒目瞪着闻人雨棠,“你敢骂我夫君?” 避风亭中的闻人雨棠被他夫妻二人一前一后问傻了, 连声辩解:“我没骂五哥,我骂的是……” “咳!”袁书屏在她身后委婉提醒。 首先, 她这么说是承认“骂”了。 其次,不解释,她就是只骂了堂兄, 勉强可以用她不懂事来推诿。 解释后,得多个辱骂嫁过来没几日的嫂嫂的罪名, 这嫂嫂出身稍低,但与太后关系匪浅,大夫人不教训她都说不过去。 闻人雨棠听不出其中深意,但是知道亲嫂嫂比她聪慧,不敢继续解释了,耷拉着嘴角委屈咕哝:“我就是没骂,是五哥听错了……三嫂可以给我作证!” 江颂月不信她,但是信出身名门、温柔贤淑的袁书屏。 她转向袁书屏求证。 袁书屏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眉眼温柔,正要开口,闻人惊阙淡淡道:“六妹以为我眼瞎了,耳朵也聋了吗?” 听见这话,江颂月心尖一痛,急忙再去轻拍着他安慰。 不必问了,闻人雨棠就是骂了。 闻人雨棠急了,“我没骂你,也没这样讲!你不要冤枉我!” 她一开口,江颂月更加恼怒,愤然反问:“你没骂他、没这样说,那就是我夫君在诬陷你了?” 一个是光风霁月的温雅君子,一个是以娇纵闻名的娇蛮千金,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闻人雨棠自己也犹豫了起来,怎么看,都像是她在说谎。 但她又很确定自己没有,“我没……” 江颂月不想听她说话,冷声道:“这次是我夫君诬陷你,以前呢?你怎么不说以前你闯出的祸事,都是他诬陷你的呢?” “你、你……”闻人雨棠气结。 以前江颂月对闻人雨棠多有忍耐,是因为被针对的只有她自己,她出身低,不能与国公府的千金硬碰硬。 今时不同往日,她成了闻人雨棠的嫂嫂,本就能教训她,何况她骂的是闻人惊阙。 江颂月承诺过要对他好的,绝不能容忍有人欺辱闻人惊阙。 嘲讽过闻人雨棠,她扶着闻人惊阙,声音软下来,与前一刻判若两人,道:“咱们去前厅,等大伯、大伯娘回来了,就把今日事告知于他们,让他们来管教这个女儿!” 闻人惊阙“嗯”了一声随她转身,见正对面,闻人慕松大步跨来,身旁跟着的是原本守在避风亭外的侍女。 看样子是喊人来主持公道的。 这位三公子是闻人雨棠的同胞兄长,年长她七岁,长兄如父,倒是能代替父母管教妹妹。 江颂月与他不熟,只听说过他行事严谨、油盐不进的古板性格与冷淡的性子。 因拿不定主意他会护着闻人雨棠还是秉公处理,心有顾虑,立刻拉住了闻人惊阙。 避风亭中的二人也瞧见了他,比江颂月的反应更夸张,闻人雨棠白了脸,往后一退,躲到了袁书屏身后。 “三嫂,你帮我说说话啊……”她惊慌哀求。 “别怕。”袁书屏安慰,“你三哥不打人的,最多教训你几句,罚你抄书、把你关进祠堂。” 闻人雨棠才从祠堂出来没几日,掰着手指算了算,这几个月来,她几乎是住在祠堂里了。 前几个月天暖就够折磨人了,后面冷气再降,冷汤冷水难下肚,木板床冻得人无法安眠,再被关进萧条凄清的祠堂,能要了她的命! 闻人雨棠自幼娇宠,对着爹娘能耍赖撒娇,对上这个冷脸兄长,就只有挨罚的份了。 她一急,又哀声求道:“我知道错了,我与五哥道歉,不要进祠堂,……三嫂,你与三哥说,我不要进祠堂!” 袁书屏被她吵得头疼,按下她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手,道:“你三哥决定的事,我插不了手。” “你怎么插不了手,你俩是夫妻!”闻人雨棠急道,“你瞧瞧江颂月,她都能了,你怎么不能!” 袁书屏嘴角一僵,看着冷着脸走到亭外的夫君,面向焦急惊怕的闻人雨棠,柔声道:“妹妹别急,我帮你就是了……你看着我,听我说……” 闻人雨棠转过来。 袁书屏抬起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娇嫩面颊,余光扫见闻人慕松那张俊秀的死人脸,声音更加轻柔,“以后再说话,记得先过脑子。” 说完,手掌忽地抬高,“啪”的一声,狠狠扇在闻人雨棠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庭院。 正与闻人慕松行礼的江颂月惊得扭头,看见袁书屏揉着手掌,而闻人雨棠捂着侧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袁书屏从容依旧,一手护在肚子上,另一手扶着亭柱慢腾腾走下来,艰难地对着江颂月与闻人惊阙行礼,低柔道:“六妹口出不敬,我已教训过她,以后也会严加管教,还请五弟、弟妹,饶她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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