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薇抹了一把手中染上的他的血,十分嫌恶一般,没有回话。 宋澜一脚踹开了门,蜡烛熄灭殆尽。 落薇听见他隔着殿门的声音。 “皇后突发重病,暂幽于崇陵太庙,遣太医尽心治之。” * 汴都城中。 叶亭宴取了玉牌,见过彦平后,亲自骑马在十三道城门之前转了一圈。 可是城门处如此平静,并无丝毫异动。 不知她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她知道宋澜的防备么? 彦平虽留守城中,但不懂宋澜的用意,见叶亭宴取了宋澜的玉牌,忙点了兵马,依照吩咐守好了内外城墙。 叶亭宴立于明光门前,隔着红墙去看皇城内永远明亮的燃烛楼。 他忽而想起先前在此处与落薇对视的时候,在落薇察觉之前,他看了她好久,看见她站在夕阳之下,张着双臂,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她要飞到何处去? 前些日子,落薇不惜用那样冒险的方式将他逼到她的船上,若是破釜沉舟,合该知会他一声才是。 思绪停滞了片刻,秋夜的风中,叶亭宴忽而意识到,宋澜送到皇城中的这个消息就是她的知会,若是汴都无事,宋澜必定会将他召去统领朱雀司、盯着落薇。 至于他自己身侧,有彦氏兄弟领禁军护卫便可,毕竟于他而言,如今落薇才是最危险的人。 宋澜要盯着汴都局势,几日之内未必有关照落薇的心思,她必然会落在他的手上。 叶亭宴想清楚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笑容来。 原来这才是她急着拉拢他的缘故。 可惜她算错了一步,没有瞧出来,他想要的并非那些功名利禄、声势权柄,甚至不是鞠躬尽瘁后的善终。 这便是她……亲自把自己送到了他的手上啊。 次日未至午间,叶亭宴果然接了宋澜发来的第二封手信,召他不必告知彦平,一人一骑来谷游山听命。 他策马疾驰,到时黄昏将过,宋澜正在营帐之中斟酌着写一篇文章。 叶亭宴拱手行礼,得了宋澜恩准后上前几步,见他在写的竟是“嘉懿皇后悼词”。 他只瞥了一眼,心中便沉沉一跳,宋澜觑他一眼,叶亭宴连忙退了几步,急道:“陛下。” “亭宴,不必多礼,”宋澜应了一声,叫他在一侧坐下,叹道,“你还记不记得,朕从前也对你说过朕的忧虑,皇后辅政多年,野心日盛,朕虽爱重她,总招架不住她的明枪暗箭。” 他正要开口,宋澜便继续:“这么多年,她给自己造出了这样好的声名,若非朕早知她,便是有人来告,朕也是不信的。朕尚且如此,百官又该如何?汴都暂且无事,谁知她何时动手?昨日她来寻朕时携带的唯一利器,朕还气昏了头,亲手带走了。如今,就算朕举着手中伤口叫百官看,他们恐都要觉得这是朕的苦肉计。” 叶亭宴这才瞧见宋澜手心被层层包裹的伤口。 “朕思来想去,不能冒险,还是叫她‘病逝’此地为佳,纵然会惹人非议,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歹是个交待。”宋澜深深叹道,“朕与皇后多年情谊,实在不愿走到这一步,可朕有什么办法,就算朕愿将江山拱手相让,午夜梦回,祖宗连声逼问,朕又该如何回答?” “嘉言、懿行,很好的谥号,也算朕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一番话说得似真似假,叶亭宴垂着眼睛,附和了一声:“陛下仁爱。” 宋澜回身握住他的手,恳切道:“唤你来,是有要紧事交给你,这件事,换任何人,朕都不能放心——禁军如今都在围场中,你现在便上谷游山,领朱雀死死盯住皇后。不知有没有人来解救她,也不知这群人会不会先来围场,她必有后手,届时只要汴都有变、或是围场有变,朕便会上山去,亲自动手。” 叶亭宴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恭谨道:“是。” * 推门进去时,叶亭宴先嗅到了一股漂浮的血腥气。 房中没有点灯,蜡烛尚在,不知落薇为何没有重燃,就这样放任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当中。 叶亭宴与门外的元鸣使了个眼色,元鸣知他的意思,当即便将守在门口的所有朱雀卫召来,往林中散去。 宋澜不在,众人皆听他的指令。 他反手关门,十分有耐心地一连点了十根蜡烛,将殿中照得一片明亮。 转身却见落薇正斜倚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如今的模样可谓狼狈至极,鬓发散乱、衣襟半开,面上有尚未消退的红痕,还有晕开的唇脂。 那艳色同颈间血迹混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饶是如此,她还是气定神闲,像是从前无数次见他时一般,勾着唇角,带些媚意地瞧他:“亭宴,我等了你许久。” 叶亭宴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去,推门之前想问的话就这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瞧着落薇身上的掌印、吻痕、血迹,心中腾然弥漫一股几近暴虐的怒意,他也分不清,这怒意是对落薇、对宋澜,还是对自己。 他勉力弯起颤抖的唇角,平静地走到她的近前:“娘娘有什么话要交待我?” 落薇半直起身子,伸手勾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自然,我要求大人救我。” 他就知道自己会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冷笑一声,配合着将这场戏演下去:“娘娘可知,如今臣要救你,冒的可是杀身风险。” 落薇“嗯”了一声:“可你一定会救我的,对罢?” 其实她从来没有将所有的宝押在他身上,燕琅当初进京时,带的人就不止那十个。 只是外乡人陡然进城未免引起注目,于是燕琅耐心地在汴都住了三四个月,让自己的兵士扮作商人、摊贩,化整为零地进了城。 随后落薇选中了谷游山,这群人提前半月便来到了崇陵太庙附近,只等宋澜放松警惕时前来搭救。 皇城之中守卫森严,平素在汴都也是眼线众多,她就是要寻一个机会离城而去,声东击西,在宋澜以为自己猜透了她的两天间隙里脱身。 汴都根本不会生变,没有十足把握,她绝不冒险。 所以一定要快,宋澜如今还不敢笃信汴都一定会无事,若等他回过神来,就不可能只遣朱雀守这崇陵太庙了。 若是叶亭宴能帮她,那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或许便是一场血战。 毕竟朱雀也是皇城中的精锐,同他们动起手来,免不得要有许多牺牲,再惊动了宋澜,便要落到最坏的设想中去了。 朱雀已经远离了太庙,宫人也被尽数遣去,空空荡荡的祖庙之间,只有偶尔呼啸的风声。 叶亭宴低头看她,伸手抹着她锁骨间不知是唇脂还是血迹的红色,将它晕开了一片。 落薇抬头,看见他的下目线,果不其然地听见他问:“娘娘要如何报答我?” 她在宋澜走后也未收拾自己,便是等着他来。 手边一动,落薇便解下了他腰间冰凉的玉带。 一块白色的丝缎跟着那玉带飘落下来,她伸手握住,辨认出那好似是叶亭宴平素用来为眼睛遮光的帕子。 察觉到她的用意,叶亭宴说不上自己是何滋味,鄙夷?欣喜?说起来,好像是愤怒更多一些。 他因她的改变已经愤怒过许多许多次,如今她为了求生而献身,本是情理中事,他心中却堵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叶亭宴忽然有些不想看见那张陌生的脸,于是他从她手中抢过那条丝帕,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落薇没有抗拒,说实话,此举正合她意。 在若隐若现的漆黑当中,她直起身子来,摸到了他颈间那颗琉璃珠扣。 黑暗给她带来了无尽的遐想,比如这一刻,她便在思索这颗琉璃珠子的模样,她想起昔日在点红台上,对方纤长的手指解开这颗扣子的时候,她正握着一把绣了海棠花的绢丝扇子看他。 人世这样奇妙,那时她有没有想到如今? 不过一瞬,她便压下了心思,此时还是什么都不想的好。 叶亭宴俯下身来,一口咬住她的脖颈,湿润地舔舐着。 亲吻绵延而下,竟带了些撕咬的意味。 落薇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或许是她不与他商量,便擅自将自己置于此境地当中的事罢? 其实这何尝不算是对他的最后一个试炼,若是在她这样落魄的时候他都能帮她,她便能放心用他了。 况且,她还想逼问出自己想听的话来。 记忆中那只纤长优美的手顺着她的后背游移,解了她的裙带,叶亭宴抚摸过她的腰侧,忽然问了一句:“娘娘,你在想什么?” 落薇心中一涩,沉默片刻才答道:“自然是在想你。” 叶亭宴嗤笑了一声,她知道他没有相信。 可此时谁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桌上的蜡烛影影绰绰,静静地烧灼着,一滴一滴地淌着烛泪。 生涩之后便有无师自通。 落薇死死抓着他的衣襟,闭着眼睛,觉得周遭的声音头一次这样清晰。 窗外风吹动佛幡,远处竹林摇晃、沙沙作响,面前有低低的气声,吐息喷在她的面颊上,有些湿润的痒。 这样一个冰凉如翠玉的人,竟也会烧灼成这副模样? 很快她便再也无暇思考,眼前是黑的,周遭漂浮的气息却很熟悉,还是不要再去想了罢。 叶亭宴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在一吻罢后拂过落薇的面颊。 此前她从未发觉,原来他身上檀香、茉莉香最重的地方,是他的长发。 于是落薇痴迷地捉了一缕,凑到鼻尖,用力大了些,听见对方吃痛的一声闷哼。 这声音…… 如同在琼华殿的海棠花树下听到的一般,好熟悉。 落薇几乎被蛊惑,她想要伸手解了眼前的丝缎,却被他抓住双手按在头顶,不许动作。乌发反复掠过她的颈间,同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有汗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若非它温热熨帖,几乎让她错觉这是眼泪。 落薇感觉鼻尖越来越酸,眼眶中的湿意几乎洇湿那方丝帕。 他带着她奔赴极乐,一个缠绵的、不死不休的姿态。 片刻之后,叶亭宴松开了她的手,再次凑到她的颈间,施舍下温存的亲吻。 落薇没有忍住抽噎了一声,鬼使神差地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叫了一句:“哥哥……” 叶亭宴怔住了。 他抬手解了她眼前的丝帕,看见一双失神的眼睛,于是他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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