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绣摇头:“你这傻孩子,早先我跟你说过,多攒些钱,谁料因为这番话你受了苦头,什么良心难安,要说起来,该良心难安的是我。” “姐姐可不要这样说,咱们都不该良心难安,真正黑心烂肺的是那些小人。”蒋横咬牙切齿道。 元绣知道他心里苦闷,也没劝他看开,“你那些银钱都攒了许久,叫人陷害过后,一文不剩的被赶出来,狠吃了一番苦头,这事儿迟早得叫那采买遭报应,嬷嬷身子不适,我一时没法儿顾及这些,待年后咱们再商议如何行事,也叫那小人尝一番苦头。” 蒋横摇头想说算了,元绣却不应,这坏人若叫他一直逍遥下去,真真叫人气的肝疼。 “况且你虽从那府上出来了,但身契还在人家那儿,若是叫人发现,扭到官府还是个大官司,也不光是为了叫那起子小人好看,最要紧的是你那身契得想辙儿要回来。” 蒋横听元绣说完,才知道自己即使想息事怕也由不得他,索性点点头,跟元绣说要一同想法子治小人。 元绣看蒋横心里好受许多,也不再说别的,只叫他先回去忙活,旁的都等年后再说。 自家事儿先理顺了,再就是村里的事儿,元绣意思是要办个村学,不拘男女都识字启蒙,才跟王善保说了,他当即就点头。 毕竟祖上也是书香世家,所以比谁都知道识字多要紧,王善保又去给村长说了一遍,谁不想自家村里多几个读书人,特别是双井村这样人家都瞧不起的外来户。 但凡出个有功名的,不说村里,便是县里人提起来,都会点头称赞。 不肖一会儿功夫,村里人基本家家都派人来赵家院里了,正值农闲的时候,除了在元绣作坊里帮忙的婶子嫂子,余下见院里站不下了,就站在外头看着。 这事儿还是不好由元绣开口,所以跟村长讲过以后,又由村长给大家伙儿讲了一遍,他老人家年纪大,为人也好,最得人信服。 一说完,不光院里人,外头人也嚷嚷开了,说的都是这村学一事。 “识字儿好啊!可这请先生怕是不容易……” “可不是,县里铺子要人,都得认字儿,若能叫娃们学些字儿,说不得以后能进铺子干活儿呢。” “村长——这办村学是好事,可究竟是怎么个办法?若是要出银子,家中也有些,只是这日子才好过些,若是都拿出来,兜里光了,明年日子怕又不好过。” 这话也在理,一群人于是又开始说起银子的事儿,确实不是不想拿,只是要请先生,要办村学,只怕得花费不少银钱。 村长抬手示意大家伙儿先别咋呼,方才人家说的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于是只能看向元绣。 元绣接过眼神,就叫善保叔先站出来:“咱们想叫娃儿们识字,不是非得叫孩子去考个功名回来,只是想叫娃们多些安生立命的本领,当然若是有机灵的孩子,村学上过以后先生觉得是个可造之材,便去镇上学堂或是县里学堂。” “大家也都知道,善保叔祖上是书香世家,他自己个儿也有些学问,所以这村学,我想请善保叔来给孩子们启蒙,教识字儿,算术。若是这村学办的好,孩子们也愿意学,我便想法子请个秀才公来教学问。”
第六十章 元绣话一出口, 不少人就点头。 村学一事,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们这一辈吃的苦多, 愈是吃的苦多, 愈不想让小辈跟着吃苦, 若是能学些字,肯定要比当个睁眼瞎强。 “这村学一事我只是起个头,单凭我个人也支愣不起来, 还须得大家共同出钱出力,才能将学堂办起来。” 虽说元绣有些银钱,也还算富贵,但村里人不曾想过叫她一人出了这笔钱,毕竟人家再有钱也是自己的, 现下日子好过起来, 都是元绣带的,若是再没良心,得寸进尺, 那成什么人了。 元绣看村里人皆没有起私心, 也适时开口:“单咱们一个村, 并没有多少孩子,所以学堂也无需多大, 这也是农闲的时候, 趁着年底将学堂盖起来,我看约莫四十两银子尽够了, 各家皆出八钱银子, 余下亏空我来补上, 这一来往后这村学家家户户都能上。” “至于先生的束脩,就按人头给,各家给各家的,若是觉得家中孩子少的,出这些银子不划算的,也不必担心,只要村学起来了,祖祖辈辈都能上。” “若实在不愿意拿出这笔钱的,也行,只是往后学堂起来,便是想补也不给补的,真想送孩子上学堂,只能去镇上了,村学是绝对不收的。” 今年没有杨老财,再加上年成也好,家家户户做工或是卖了粮食,也都赚了些银钱,手头就宽松些了,本也在想这钱还做什么,现元绣提了这事儿,况且读书本就是大好事,今儿咬咬牙,后面是造福后代的事儿,再说万一自家孩子真能挣出个功名呢。 元绣把该说的说完,就退到一边,由王善保给大家伙儿记名,愿意一起办村学的就记一笔,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愿意。 王善保见此也十分激动,别的村子都有孩子识字上学,单双井村到现在多数都不识字,往后村学起来了,肯定还会越来越好,起码不会像这一辈一样目不识丁。 学堂该作何安排,这就全交给王善保了,毕竟她也没上过学堂,规矩什么的都不是很懂,只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好叫他参考一番。 王善保点点头,村里人敬重他是读书人,做什么都会给他几分薄面,毕竟若是收到什么书信还是请他帮忙念念。再加上若是村学建起来了,他还得做先生,更是得给面子了。 所以他一说话,周围就静下来了。 “原先没同外人说过,在前朝我还是童生,后来天下乱了,这功名也就不作数了,家中度日困难,更没想过再去考功名的事,不敢说肚里多少墨水,只是教娃们启蒙应当够用,元绣姑娘方才也说了,若是村学大家都支持,后面她也会想辙儿请真正有功名在身的人来教更多的学问。”王善保这样一说,大家面露惊讶,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重,此前这事儿还真不曾听他提过。 “善保叔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娃娃们交给你,大家伙儿都放心!” 王善保见此,心里轻松不少,“大家既然都同意,我便提前将话都说在前,这启蒙都念三年。若是东西都学的差不多,孩子也有天分,你们也愿意继续叫孩子学下去的,到时候再看是送去镇上私塾,还是由元绣姑娘再请秀才公来教,若是不愿意学下去的,字儿识完也正好到了能帮上忙的年纪,刚好也不至于叫家里亏了劳力。” 大家听此都点头,复又感叹他不愧是读书人,思虑周全,办事也滴水不漏的。 剩下村学建起来以后,每年教多少束脩,元绣便没在听了,总归肯定比镇上的学堂便宜,且又在村里,善保叔如今年岁大了,本也不能下地干重活,只教孩子们读书,对他也是好事,他人又善心,不会收多少东西。 元绣跟村长还有善保叔说了,学堂起屋子,可以到她家起屋子去的那个砖瓦窑买砖瓦,又说无论够不够数,自己出十两银子,其余盖房子买书本的事儿她就一概不管了。 她向来时觉得识字跟明理分不开,多学些东西,这都是门本事。 事儿都安顿好了,元绣又叫周管事送了十两银子过去,才把嬷嬷扶上马车,由老马赶着先去县里,这一趟至少年前是不回来了,家里年底要买的东西,元绣都交代给荷香了,回头她跟庄上赵娘子一道儿去县里或是镇上买齐。 还有阿古达木一行人年底约莫也回来,若是那时候她还没回来,周管事便负责此事,也要说清楚糖价儿降到四十文一斤,最主要的还是需银货两讫。糖跟油都给他们以后,还须得带他们去见见侯掌柜,侯掌柜酒楼的羊想来没有他们手里的好,且府城酒楼定然比丹桂县的价儿高,若是生意能成,是两方得益的事。 如此一桩桩一件件,都悉数嘱咐过周管事,才叫老马赶着车出发,红月脚程快,走路也稳当,连这较窄的乡道都不甚晃荡,元绣愈发喜爱这匹马。 单她一个人去温泉行馆,人家肯定不会理她,她这一趟是来找江晏的,得叫江晏带二人过去。 温泉行馆在丹桂县南边,离得还有些距离,江晏依旧是骑马在前头带路,老马赶车跟在后头,元绣则在里头照顾嬷嬷。 这别院是人家单独留给江晏的,江晏取钥匙开了门,这儿他昨儿来收拾过一遍,拭了灰也新添置了些东西。 别院不大,但布局细致,一开门,屋里都有暖意,地面有些温度,问过江晏,她才知道地上铺了暗道,应当是跟炕差不多的道理,小厨房做饭,余火就能使整个屋里都暖烘烘的。 隔间屋里有个小泉眼,若要泡汤泉,行馆里头还有大的汤泉,元绣只是来躲冷的,别院外头怎么样她也不大关心,更不会想着去汤泉了。 许是这儿暖和,院里几株花都争相开着,这暖房确实有用。看到这花儿,元绣忽然想到能不能在家也做个暖房,种些菜蔬,冬天本就吃不上菜,若能种出来新鲜的菜,只怕价儿比猪肉都要高。 她知道富贵人家会费心费力搞暖房,但一般人家没有,冬日里想吃口新鲜菜难如登天。 江晏不知道元绣正想着暖房的事,他带着嬷嬷转了一圈,又说好还是隔三日来给她诊一回脉,都交代完以后才说要离开。 元绣满心想着自家也建个暖房的事儿,哪怕不卖菜,单就自家吃也很不错,没料想嬷嬷喊了她两声,又给她一个眼神儿。 元绣才恍然,赶忙也拉住江晏:“帮了我几回,今儿说什么也得留下吃个饭。” 江晏看向被元绣拉着的袖口,也不再说要走了。 车上带了羊肉,晚上吃羊肉锅子,毕竟也省事儿,煮好汤底烫过就行。江晏在一边帮着打下手,嬷嬷就伸头朝里面看。 老马笑,嘴里念叨:“明年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东家的喜酒呢?!” 嬷嬷也笑,“我看这喜酒肯定是能吃上的。” 说话间江晏端着炭炉过来,元绣手里则端着小铜锅,江晏将炭炉放到桌上,又赶紧把元绣手里的铜锅子接来,几人就围着这一方小桌吃饭。 嬷嬷吃着便随口问江晏一些话,江晏也是有问必答,问到最后,江晏心头不定,怕是嬷嬷不满他,干脆一撩衣摆,面露正色跪下来, “嬷嬷,旁人不知道,您心里也当有数,我是真心想娶元绣姑娘为妻……” 玉香嬷嬷赶紧拉他起来,“你这孩子!嬷嬷心里自然清楚,再一个,你这即便跪,也不该跪我,若想求娶,也得去跪绣丫头爹娘,三媒六聘自不必说,样样都少不得的。” 江晏眼神晶亮,知道嬷嬷这是早就同意了,元绣那会儿来找他,只怕也是嬷嬷从中说和,这才解开了元绣心里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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