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温僵笑着点了下头,缓缓道:“我觉得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喜欢不喜欢,并不重要。” “如何不重要?那是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怎可勉强?”顾诚因说着又朝她迈出一步,将语气压得更低,“三娘,你要是不喜他,不必叫自己委屈,交给我便是。” “啊?”交给他什么? 林温温双眸瞪得圆溜溜的,那脸上写满了不解与震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或者是顾表兄方才喝多了,在说胡话。 顾诚因眸中是林温温从未见过的坚定,他凝眸望着林温温,一字一句道:“三娘,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我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待年后关试结束,我必定入仕,我会三书六礼,将你明媒正娶……” “日后,谁也不能再欺辱你,哪怕言语不敬,我必叫他付出代价。”这句出口时,顾诚因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我才不要呢!” 林温温连忙向后退去一步,与顾诚因拉开距离,又惊又慌道:“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嫁给你,我和宁轩阿兄好端端一门亲事,你插进来搅和什么啊?” 顾诚因凤眸眯起,努力分辨着林温温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她对他那样好,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也许她只是害怕连累他,所以才要将他极力推开。 “三娘。”顾诚因再次郑重与她道,“你无需顾虑其他,一切交给我便是。” “我不要!”林温温着急地脱口而出。 顾诚因脸上的神情瞬间凝住,又朝她逼近一步,眯眼问她,“你……当真不喜欢我?” 林温温连忙朝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廊柱上,她缩着脖子朝顾诚因摇头,这惊惧慌张的模样,太过真实。 可顾诚因还是不肯放弃,他低头去寻林温温的眼睛,想从那眉眼中看到旁的情绪,可不论怎么看,那双已经微红又湿润的眼睛里,还是没有她望向宁轩时的那些东西。 顾诚因慢慢直起身,将双眸合上,沉冷的嗓音愈发沙哑,“那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那是因为我心地善良啊!” 林温温说完,偷偷抬眼,见顾诚因没盯着她,便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朝廊口的方向跑去。 顾诚因慢慢睁眼,看着林温温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宽袍中的手掌逐渐握紧。
第31章 ◎她是可怜我◎ 林温温提着裙子跑到廊口, 看见翡翠时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就朝凌云院的方向狂奔。 翡翠不知出了何事, 见她一路上惊慌失措的模样, 也不敢问,只能和她一起跑。 两人跑回凌云院, 林温温上气不接下气,坐在桌旁端起水就喝。 珍珠这几日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就是路走多了还是会隐隐作痛,她最近都留在院子里,没有跟着林温温外出过,可她也知道这个时辰, 前院的烧尾宴应该还没结束,林温温身为主家的小娘子, 不该这么早回来的,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朝翡翠看去一眼,翡翠摇摇头,做了个不知道的口型。 两人这么多年,早就生出了默契,互相递了个眼色, 一个去合门窗, 一个去院里寻人, 让给前院传话,就说三娘子饮酒后胃里难受,便先回来休息了。 林温温自幼脾胃就不好, 这个理由不会引人怀疑。 待一切做好, 林温温也逐渐回过神来, 翡翠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三娘,到底是出了何事?” 林温温手中捧着热茶,委屈巴巴撇嘴道:“顾、顾、顾诚因……他……” 珍珠着急道,“顾郎君说了什么,怎么将三娘吓成这样?” 在熟悉的人面前,委屈会被瞬间放大,林温温眼圈倏地一下就红了,她哽咽道,“他、他……”可那种事情,林温温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她顿了顿,只吐出三个字,“他发癫!” “哎呀!”珍珠一听,吓得登时就变了脸色,“奴婢以前见过这种病,的确是吓人啊,那癫起来可是会咬舌头的,搞不好就能死人,顾郎君好不容易考上状元,眼看好日子就要到了,怎么平白染了这种病?” 林温温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忙朝珍珠摆手道,“不不不,不是这种,是他……是他发疯。” “对,是他发酒疯,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好吓人!”林温温说完,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可不论珍珠和翡翠怎么问,她都不肯说顾诚因到底说了什么,只一提顾诚因,她便委屈,最后两人也不再提,全当没这回事,待冯氏回来问起,也只谎称是饮桂花酿让身子不舒服了。 夜里,林温温躺在床上,快要睡着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忽然响起,是那顾诚因低哑着嗓子问她,为何要对他那么好? 林温温一个激灵睁开眼,困意全无。 她本来安慰自己,只当顾诚因发酒疯,可此刻夜深人静,她又将白日里的事仔细回想一遍,结果越想越怕。 顾诚因当时身上虽有酒气,可看他面色与说话时的状态,好像没有一丝醉意,那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她当时直接拒绝,又将话说得那样直白,会不会惹恼了顾诚因…… 林温温蹙起小眉头,咬了会儿指甲,倏地又哼了一声,他顾诚因考中状元又如何,这里可是国公府,由不得他胡来! 这般想着,林温温心头慢慢松快了些,可一合眼,顾诚因那坚定的眉眼又出现在眼前,就好像如果当时她敢点头应下,顾诚因就一定能将她和宁轩的婚事搅散,让他俩顺理成章的成婚似的。 顾诚因有那么大本事吗? 林温温暗忖时,不由回想起安平县主。 县主连春闱都能插手,掳走顾诚因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就让顾诚因跑了呢? 林温温想不出来,她的小脑瓜不允许她想这么复杂的事,反正,她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顾诚因这个人,她是一点也不了解。 这个长夜,注定还有人无法入睡。 流景院的案几上,点了两盏灯,顾诚因虽然刻苦,但也极为爱惜眼睛,他很少会在这样的深夜伏案看书,今夜,午时已过,他却还在抄书。 他最开始拿出《诗经》抄,结果没抄几行,一句话便闯入视线——温温恭人,如集于木。 顾诚因指尖倏然顿住,望着那两个字他凝神许久,最后一把将书合上,顺手又取一本盛安诗集来抄。 然不到片刻,他又停在那里。 “克己温温,秉心翼翼……” 他轻念后,合眼深吸一口气,直接翻到中间,继续抄。 “玉温温以呈器兮,因砆砆之争辉……” 翻走,再抄。 “贤士胜朝晖,温温无冬春。” “温温士君子,令我怀抱尽。” “温温独游迹,遥遥相望情……” 也不知是上天故意作弄,还是盛安这些诗人词语匮乏,顾诚因随意翻一页,似乎都能看到那两个字。 他本就心不静,才会过来抄书,结果越抄心绪越乱。 秋夜的寒风从窗缝钻进屋中,烛火跳着跳着,熄灭了。 黑暗的小屋里,案几后的那个人,扶着额低低笑了。 第二日天刚擦亮,青才打着哈欠将门推开,朝睡房的帘子那处瞥了一眼, 平日这个时间,顾诚因应当已经起来准备练功,待练完功以后,他才会用早膳。 可今日帘子那边是静悄悄的,似乎顾诚因还未起来。 青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将顾诚因叫醒,毕竟于顾诚因而言,这些年他从来不会错过晨练,哪怕是之前失踪回来后,他早晨也要练功,只是练不了胳膊,便会练些腿脚方面的招式。 “郎君?”青才唤道。 帘那头没有任何声音,青才又唤一声,还是无人反应。 顾诚因平时睡觉极轻,不可能在他两次出声后,还继续睡着。 青才心下担忧,抬手掀开帘子,一个身影就坐在案几后,将他吓了一跳。 小屋虽暗,但那身影青才再熟悉不过,知道顾诚因无事,青才松了口气道:“我以为郎君还未醒,既是在抄书,我便不扰郎君了。” 说完,青才落下帘子,正打算转身离开,忽地眉心紧蹙,又将帘子掀开。 那身影只是伏案坐着,纹丝不动,就好像被定住一般。 青才当即取出火折子,走到案几旁点灯。 屋里瞬间明亮,青才忙去看顾诚因,他色沉沉,眸光冷冷,一看便是一宿未眠。 青才又轻轻唤了他一声,他还是没有说话,只那视线落在面前的那张纸上。 青才也随他看去,那是整整一页的“温”字,密密麻麻,有许多都重叠在了一处。 “郎君……”青才一开始的确有些吓到,可意识到这些字代表何意后,他开始心疼,轻声劝道,“女郎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三娘子她……” “日后不要说这些。”一直沉默的顾诚因终于出声,许是一夜未曾饮水的缘故,他此刻唇瓣泛白干裂,唇角处还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朝外渗着血。 青才知道,郎君在意三娘子,怕她被旁人编排,所以总会叮嘱他不要乱说,他点头道:“我知道的,我从未在外面说过这些。” “当我面更不要说。” 顾诚因声音干涩低哑,终于将视线从那密密麻麻的温字上移开,他慢慢抬眼,看向青才,“林温温,她从未喜欢过我。” 青才愣住,“不、不可能啊,三娘子那样在意郎君,对郎君那般好,甚至连……” 顾诚因合眼低笑,舌尖慢慢舔舐着唇角的血迹。 “她是可怜我。” 说罢,顾诚因拂袖起身。 他走到柜旁,将柜门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红木匣,将它放在桌上,随后返回柜前,又将她送给他的那些管帽,衣服,鞋靴,腰带,玉佩…… 不管林温温如何想,她的的确确对他好过,也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便是这不源于喜爱,只是出自同情与怜悯,他也不该怪责她…… 他,应该祝福她才对。 天色渐亮,顾诚因抱着一箱东西,朝凌云院的方向走去,他再见她最后一面,将东西亲手还给她,好生与她表达歉意。 他昨日不该让她受惊,是他唐突了。 至于那流景院里的桌椅床柜,那些待月底他搬去府邸,一样也不会带走。 青才跟在顾诚因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两人一起来到凌云院的一道侧门处,顾诚因没有露面,青才上去叩门。 守门的仆从见过青才,以为他又来寻珍珠,便对他道:“珍珠不在,方才随着三娘子去南苑了。” 林温温昨夜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晨起用早膳时,冯氏见她气色不好,又责了她几句,林温温心情更加烦乱,便借着饭后消食,跑去南苑躲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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