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林温温还是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她不敢多瞧,便连忙垂眸,心道应是昨日给他送药的缘故,干笑道:“不必谢,表兄身子早些好才是要事,若那些药喝完,还没有好利索,不用和我客气,我再给你买,总之,你那咳疾,得赶紧治好了。” 提起他的病,林温温就开始忧心,生怕和顾诚因面对面而站,被传了病气。 说完话,她便垂下头,便暗暗憋住气。 以为顾诚因说完话就该走了,可他不仅没走,还又开了口,“不只赠药一事,还有今晨的透……” 顾诚因还未说完,喉中又开始发痒,林温温小脸已经憋得通红,她实在要憋不住,一听到顾诚因咳嗽起来,彻底害怕了,什么也没说,直接拉珍珠快步朝廊下跑去。 顾诚因不明所以,一面掩唇轻咳,一面还想挽留她,试图将话说完,“是那,咳、透……咳咳,透花……” 然而青才却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语气中隐含激动地对他道:“郎君莫要说了,那三娘子好像是……是羞了!” “羞?”顾诚因讶然。 青才眉眼含笑,在自己的脸颊上敲了一下,“不然三娘子的脸为何会那般红?”
第7章 ◎怪怪的◎ 顾诚因原本只想按照应有的礼数,对林温温表达谢意,并未想旁的事情。 经青才这样一说,他才意识到三娘子方才当真是脸红了,且还一直垂着眼睫不敢看他。 这样的情景顾诚因是经历过的,只因他的这张脸的确生得好看,光是西市几家铺子里帮活的小女娘,每次看到他都挪不开步,有胆大的,甚至直接拦了他的路,做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她们的脸颊,无一例外,通红无比。 方才的三娘子……似乎也是如此啊。 顾诚因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微眯着眼,又朝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看。 一回到流景院,青才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我就说三娘子平白无故为何要对郎君这般好,敢情是对郎君动了心,这可怎么办啊?” 刚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青才很是兴奋的,三娘子的美貌可是名动上京的,他家郎君自也不用说,两人往那里一站,实实在在一对儿璧人,看着万分养眼。 可回来这一路,他越琢磨越觉得害怕。 “三娘子可是二房独女,冯娘子将她看得那般贵重,断然不会应允的啊!” 青才走进屋,将书袋挂好,一边打水洗手,一边忧心忡忡地摇起头。 “我记得话本里就有这样的事,小娘子爱慕郎君,可家里不允,两人情比金坚,最后只能约定好一道私……” “青才。”顾诚因幽冷的声音将那“逃”字给堵了回去。 青才有时便会这样,想起某些事情,就会自己碎碎念,也是这院里太过冷清的缘故,顾诚因也不会阻他,偶尔也会挑一两句回应。 只他今日,越说越过分了。 顾诚因面容沉冷,一字一句对他道:“这些话,日后不可再提。” 林府的规矩青才是知道的,不得妄议主子,方才他那些话,若是让旁人听去,轻则一顿板子,重则被人牙子发卖。 到底是圈在小院里太久了,有时候脑子一热,便没有反应过来。 意识到自己失言,青才连连保证,日后不会再提。 可当他目光扫过食盒时,还是心里憋得痒痒,他想问里面的糕点吃完,要不要将食盒送回去。 他看看顾诚因,又看看食盒,最后干脆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下,扭头就跑了出去。 眼不见,心为净。 顾诚因也是如此,从这日之后,他晨起都是踩着点去扶云堂,散堂后便头一个收拾东西离开,除了偶尔还会听到卢家兄妹嬉他两句以外,基本上和任何人都没有往来。 至于那盘透花糍,青才也没见到顾诚因是何时吃的,只知道大约过了五六日,食盒被放入了柜中,里面已被擦洗的干干净净。 月底,林温温赠他的那些药也已经喝完,结果第二日,珍珠又送了新的过来。 这一次顾诚因规矩的谢过礼,却没将药留下。 听多了那些流言蜚语,珍珠也莫名怵他,磕磕绊绊说了好些话,也没能改变他的心意,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将药又提了回去。 “什么?”林温温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将手中冰酪搁下,蹙眉道,“他为何不收?他若是不好好喝药,便会在我身后咳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听天书,强撑着不敢犯困,一坐就是一个晌午,腰也酸,背也疼,腿也抽筋。 再加上林海时不时的训斥,还有卢芸的讥讽嘲笑,让她越来越烦躁。 也不知是天气干热的缘故,还是心火太旺,林温温这几日嗓子也开始难受。 她又端起冰酪开始吃,冰冰甜甜流进喉中,实在舒服极了。 林温温身子骨打小就弱,所以平日里衣食住行上,冯氏都对她看管得紧,今日冯氏有事与几个娘子外出,这才让林温温钻了空子,一口气就吃了三碗。 珍珠和翡翠劝不住她,只能求老天保佑她身体莫要有事,林温温倒是想得开,直接道:“我还不够辛苦吗?多吃两碗又能怎么样?顶多就是肚子疼两天,那我刚好在屋休息,这样就不用去听天书了!” 吃完冰酪,她捏起帕子心满意足地擦拭着唇角,又吩咐珍珠去送药,结果顾诚因还是不收。 林温温这次彻底恼了,怎么会有人这般不识好歹,她要亲自去一趟。 然而刚一站起身,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人差点栽了下去,还好翡翠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托住。 林温温如愿不用再去听天书了,她高热了。 一碗苦涩的汤药灌下,一个时辰后,慢慢开始退热,她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外间天色已暗,林信就坐在床头。 “爹爹。”小女娘鼻子轻轻抽了抽,眼角滚出一滴泪珠。 林信心疼不已,忙温声哄道:“乖女不哭,有爹爹陪着呢。” 林信今日从御史台回来,听到林温温病了,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来看她,一守就是一个多时辰。 冯氏也守在屋中,她正在桌旁喝水,见林温温醒了,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忍不住扬起调门,“你怎地胆子这样大,竟瞒着我去贪凉!” 林温温轻轻拉了拉林信的衣角,心虚道:“爹爹,我没有……” “还说没有?”冯氏直接起身朝床边走来,“你吃了三碗冰酪!” “哎呀——”林信回过头来,朝冯氏压了压手,慢悠悠道:“小点声啊,温温这才刚醒,别吓到她了。” 林家二房子膝下无子,只林温温一个女儿,林信对林温温几乎是有求必应,嫌弹琴手疼,那就不弹了,嫌练字费眼,那就不练了,嫌学棋伤身,那就不学了…… 冯氏每次都被气得跺脚,林信却是慢吞吞地哎呀一声,“一样米养百样人,她不愿意学,你逼她也没用。” 因商贾人家出身的原因,冯氏打从进门老夫人就没给过她好脸色,长房的卢氏也瞧不起她,自己比不过就罢了,夫君也比不过。 长房的林修乃是三品太府卿,林信只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 结果夫君比不过,女儿也不争气。 来到床前,看到病恹恹的林温温,冯氏到底也是心软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用手背贴在林温温额头试温。 额头是不烫了,嗓子却愈发难受,林温温咳了一阵,被冯氏扶起来喝水。 冯氏忍不住又念叨起来,“厨房我都问过了,今日明明白白给你这屋里送了三碗冰酪,你就嘴硬,我看那冰酪你日后就不要再吃了。” 一听这话,林温温连忙辩解道:“我就只吃了一碗,剩下两碗分给了珍珠和翡翠。” “哦?”冯氏挑眉,明显不信,她朝珍珠和翡翠看去,一副要审那二人的模样。 这二人慌忙垂下头,心虚到林温温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她一着急,脱口而出,“我这不是贪凉所致,是被旁人染了病气。” “是谁?”冯氏觉得奇怪,好端端没听说身边有人生病啊。 林温温将顾诚因坐在她身后,这一月以来几乎日日都在咳嗽的事说了出来。 冯氏气道:“你怎不早说,那孩子也是的,得了病还到处乱跑,真真是害人,我明日就去寻管家,让那孩子在屋里好生歇着,别去扶云堂了。” 林温温觉得就应该这样,既然他不肯收她送去的药,那干脆别听课了,好好在屋里待着。 可莫名的,她并没有觉得心中爽快,反而还有种怪怪的感觉。 宋先生夸过顾城因字写得好,又说他文采好,思想也通透,若是当真不能去扶云堂,会不会可惜呀……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林温温否定了。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是他不识好歹,还愿意好好喝药的。 可是……到底是因为她…… 林温温心里正在纠结,林信又出声问道:“也不知顾家孩子是得了什么病,怎么未寻府上郎瞧瞧?” 珍珠上前,将那口污水井的事也道了出来。 林信平日里不喜欢管闲事,府中一切事宜也极少过问,就像个闲云野鹤,这是他头一次听说,顾家那孩子这些年竟然住在那样的地方。 颇有些惊讶,不过这事仔细一琢磨,定是老夫人的意思,他也不好去掺和。 思忖片刻,林信慢悠悠地“哎呀”一声,道:“治标不治本可不行,直接叫人将那口污水井封了便是。” 林温温一听,瞬间就不纠结了,连忙点头道:“爹爹说得对,就是应该将井封了!” 反正,林府又不是只有那一口污水井。
第8章 ◎这就善良了?◎ 林府的污水井的确不止一处,但流景院外的这一处,却是从顾诚因投奔林府开始,便成了使用率最频繁的一处了。 大府上的下人做事,向来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老夫人当初将顾诚因安排进流景院,府里的人便立即意识到,这位顾家郎君并不得脸,甚至可以说,老夫人厌他。 要知道林府有许多闲置的院子,英庭院里带着水榭,宝格院里还有梅林,水郡院即便无人住,里面的亭子也日日会有人去清扫……而流景院,只是当初修建府邸时,看到此处还空了一小片地方,又与各处离得远,就随意搭了这么一座小院子,用来放个杂物到还可以,怎么也不可能给主子来住。 结果老夫人在见过顾诚因之后,直接就指了这个院子给他,且还特意吩咐管家,让寻个年岁小的去他身边伺候。 顾诚因那时才十岁,只身一人来到林府,若老夫人心疼这孩子,定会找个年岁大的仆妇去照顾他,一般来讲,上来年纪的人,生活经验更丰富,对府上规矩也更了解,且在林府待得久,各院里也都能博一些脸面,做起事来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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