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你们母女不是我们谭氏的人,识相点赶紧走吧。” 还有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长下巴瘦脸,目光厌弃地打量着病弱的杏姑。 “你一个未出阁的寒门女儿,赖在我们谭家又是怎么回事?还想伺机嫁进来不成?” 她说着,啧了一声,“最好别打这个算盘。” 这话出口,楚杏姑本就发白的脸,褪的一丁点血色都没有了。 她娘听了这话,更是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谭有良家的,你别血口喷人!” 眼看着就要吵了起来,这时有小丫头喊了一声。 “宗家夫人来了!” 众人都是谭氏旁枝,一看宗家的夫人来了,纷纷安静下来,朝着项宜看了过去。 那瘦长脸的夫人谭有良家的,嘴皮子最是利索,先前闹到赵氏出便是她起的头,当下问道。 “宗家夫人,这楚家的母女在咱们谭氏的善堂吃住三四天了,谭氏是世家大族,这宿钱、饭钱、药钱可以不要,但她们不能就这样吃住下去吧?” 谭有良家的说得义正言辞,说完还极快地看了杏姑一眼,见杏姑穿着孝衣一脸病容,颇有些病西施的样子。 也正因如此,竟让她不争气的儿子上了心。 可笑,一个寒门庶族的女儿,就是长得似天仙,也不能进他们世家的门。 谭有良家的把话说了,众人也都跟着吆喝着让项宜今日就把人撵走。 杏姑母女脸色灰败,不安地攥着手边的包袱。 项宜目光轻轻从众人身上扫过,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今日过来,就是跟各位说一声,杏姑母女可留在谭氏善堂养病,不必离开。”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连杏姑母女都完全没能想到。 谭有良家的立刻急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看住项宜,“难不成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拿赵氏来压,项宜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老夫人体乏,令我照着族规办事。” 她说完,目光再次在众人脸上扫过。 “按谭氏族规,凡宗族子孙,及与宗族交善之邻里,贫穷相给,祸难相恤,疾病相扶,此乃家世延长之道也。①” “楚先生在谭氏族学做了十五年教书先生,难道不是交善邻里?楚先生过世未至百日,妻女有难,谭氏为何不该救助?” “杏姑母女可以继续住在善堂,凡延医问药的耗费皆有族中承担,至病情有所好转再搬离。” 项宜与杏姑母女并不相熟,但楚秀才为谭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不该寒了他妻女的心。 族规当前,众人一时都不敢反驳了,只有谭有良家的不服,开口想争辩什么。 但项宜先她之前,悠悠提了个醒。 “再有阻拦此事者,便是藐视族规,必施以惩戒。” 秋风将善堂里的浊气扫荡的一干二净。 谭有良家的想要说得话,被阻在了口中。 杏姑母女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相互搀扶着要给项宜磕头谢恩。 项宜连忙示意乔荇将两人托了起来。 “我也只是照着族规办事罢了。” 项宜说完,吩咐了看管善堂的谭庆山夫妇,将杏姑母女的支出记在账上,方便厘清。 所有事情吩咐完,项宜便也不在多留了,跟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寒风旋起了地上的落叶。 她们还没走远,闹事的谭氏族人们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耐不住了。 谭有良家的直接道。 “呀,老夫人做宗妇的时候,都不曾拿族规压过我们,她项氏凭什么?” “是呀,她凭什么啊?我们这些宗族子弟还没人照应呢,她倒是急着去照应庶族寒门。” 有人这么说,忽然就有人想起了什么。 “我明白了,她不也是出身庶族寒门吗?难怪不与咱们这些人亲近,只把咱们当贼防!” 这话一出,众人对项宜的不满立刻如开了水的沸泡涌了出来。 “可不是吗?每次配合官府搭棚施粥她最紧要,咱们想从中捞点油水,她都要一笔笔记账。” “合着她花咱们谭氏的钱,去救济她的同族去了。” “啧啧,也不是一定是花光了,说不定搬回娘家去了,毕竟项家被抄了家,可不得拿咱们的钱给他娘家贴补贴补?” 项家被查抄的事,从前也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谭有良家的见众人都这么说,直接冷嘲热讽起来, “一个贪官污吏的女儿,仗着旧婚约硬生生嫁进来的,脸皮都不要了,能是什么好人?她说什么事事记账,要我说,只怕她自己的账最禁不住查!” 众人连声道是。 但项宜是宗家夫人,是宗妇,不是他们这些旁枝族人说查就能查的。 能查项宜账的人也并不多,德高望重的族老不会去查一个小妇人的账,老夫人赵氏又是闲散的性子不会没事找事。 除非,谭氏的宗子、谭大爷谭廷回来了。
第2章 项宜还没走远,刺骨的寒风毫不挑拣地将这些话都送了过来。 乔荇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我这就去找他们去……” 她转身欲去,被项宜一声叫住了。 她嗓音中情绪淡淡,甚至还带着些许无所谓的笑意。 “是与不是,是我们眼下能辩出来的吗?” 乔荇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家老爷项直渊,可是的的确确被判了贪污罪名流放的,多少人为老爷鸣冤翻案都没能成。 她怎么辩呢? 何况当年,夫人也确实是拿着旧日婚约上门,这才有了眼前这桩亲事的。 可那时,夫人的弟弟妹妹一个奄奄一息病倒在榻,一个被人欺凌科举无门,夫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所有人都笑话她连脸面都不要了,上赶着前来攀附。 乔荇至今还记着夫人那时,衣着单薄地立在谭家门前的风里,告诉她。 “他们怎么说我无所谓,谭家怎么对我也无所谓。我是长姐,父母没了,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活不下去。我也是项家的长女,不能让亡父一直背负这样的罪名,总要想办法让项家翻身。” 她就这么嫁进了谭家。 旁人嗤笑,夫君冷淡,她从没说过一句委屈。 …… “夫人就是太好气性了。他们这样说夫人就是不敬宗家,按照族规也该重罚。”乔荇不平。 “你倒是把谭家的族规记得清楚。” 项宜笑看了她一眼,“若说他们不敬宗家,也不对,他们还是敬着老夫人他们的,只是不敬我罢了。” 乔荇瞪眼,“难道夫人不是宗家的人?不是大爷的妻?” 项宜听了顿了一下,笑意浅淡了几分。 自墙角下起了一阵旋风,与半空中的风交汇融合,将项宜的笑吹得似烟雾飘散。 二爷的小厮烽烟在这时寻了过来。 “夫人,大爷来家书了。二爷正在老夫人院中读信呢,您快去吧。” 谭廷的家书,把窝在房中避风的谭建和谭蓉都唤了出来。 秋照苑里火盆烤着人脸红彤彤的,谭建拿了家书细细给母亲和妹妹读着,房中热闹了一时。 “大哥真要回来了,回来的日子都定好了,正好赶在我成婚之前!” 赵氏一听,一颗心咚得落了下来。 “你成婚这么大的事,你大哥不在我总是不放心,眼下总算好了。” 旁边的仆从都恭喜,“大爷回来了,老夫人也该歇一歇喘口气了。” “是啊……“赵氏说着,又问谭建,“你大哥还写了什么?” “大哥问候母亲身体,又说姑母给了好些宫里赏赐的燕窝,都给母亲带回来。” 谭廷谭建的姑母谭氏,嫁到了昌明林家,姑父林言藩是当朝首辅林柏的嫡长子,如今就住在京城。 赵氏听了高兴的不得了。 本朝的世家至今延续百年不止,谭家本是能与林、陈、程、李并称五大世家的名门望族。 只是自谭廷的祖父故去之后,家族连遭兵祸和疫病,家业衰退,不如从前兴盛,自也与另外四大家族无法相提并论了。 加上继任的宗子谭廷父亲英年早逝,族中凌乱,先后有几支分宗去了各地。 只是即便如此,谭氏一族也是大多世家中仰慕的存在。 谭廷十五岁成了一族宗子,若不是他自己争气,年仅十九就中了进士,这宗子之位还未必坐的稳当。 如今留在京中,和林家往来越发密切,可见是得了林氏看重,以后自有光明前程。 谭廷虽不是赵氏亲生的,却也是她养大的。 她笑着说今岁的燕窝可尽够吃了,“让你哥哥别忘了去林家道谢。” 谭建连忙记下。 谭蓉搓了半天手,身上暖了起来,当下也凑过来。 “大哥有没有提我呀?” “当然提了,”谭建指着信上,“大哥说京里近年时兴金丝翡翠头面做嫁妆,给你也备了一套压箱底。” 谭蓉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抿着嘴笑,依偎到了赵氏身边。 赵氏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问谭建。 “你大哥给你写了什么?” 谭建闻言,尴尬地咳了两声,脸色古怪。 “大哥说我婚事虽然紧要,但不许疏于读书,给我买了五套时文回来,让我全背一遍……” 谭建没说完,赵氏便止不住笑了,谭蓉更是前仰后合地倒在赵氏怀里。 “大哥还是最疼二哥!” …… 项宜到的时候,正听见里面的笑声,待小丫鬟通传,引着她进了房门,赵氏他们的笑声渐渐平复下来。 赵氏问了她一句今早办事的状况,项宜回了,道是此事已经定下来,族人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赵氏一听没事了,就不再过多过问。 项宜看着谭蓉脸上未落的笑意,问了一句。 “母亲和妹妹在笑什么?” 谭蓉把话说了,“……二哥可有的忙了!” 项宜听了也露了笑意。 这一封家书把母亲和弟妹都问到了,按理也该轮到妻子了。 谭蓉叫了谭建,“二哥接着念,大嫂也来了呢。” 她这么说了,谭建脸色却僵了一僵。 大哥的信把家里所有人都问候到了,还给他们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甚至连族里几个学子读书的事都提了两句。 可洋洋洒洒一页字,独独没有提到大嫂半句。 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谭建支吾了一下,项宜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一贯的温和,好像这样的情景,她已经不能更习惯。 谭建尴尬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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