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宁眼泪掉的更凶了,伸手也抱住了项宜。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姐姐从来都没有把我当过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对我那么好……” 她说得项宜也红了眼睛。 “傻姑娘,你是我的妹妹,这一辈子都是……不许再乱想了。” 安静的周遭,两姐妹都簌簌落了许多眼泪。 倒是项宁想到了旁的。 “姐姐,阿寓知不知道我的身世?” 项宜低头看了她一眼。 “阿寓……早就知道了。” 项宁讶然,但项宜没有将这个话题说下去,她说起项宁生母。 “那位太太是被困在那山庄里了,今日这密信就是她送出来的,十有八九需要我们帮她脱困。” “竟是如此?”项宁从没想过那天无意撞见的事情,竟同自己有这样的关系。 “那是什么人把她关在那里?” 项宜也不知道,“等把那位太太救出来,一切就都明白了。” …… 那特殊纸张上,给了时辰和地点,也给了接头的人的描述,道是一位瘸腿的姑娘。 项宜不知那位太太到底处于怎样的状态,但也悄悄唤来了人手。 好在那位大爷派来的人相当不少,还有许多深有经验,她不晓得他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人,甚至不用她怎么操心,便自发安排好了纸上的时辰地点接头的事情。 时间在第二日的傍晚,项宜自然要亲自去了,但避在树丛里,等了不久,果真见一位瘸了腿的姑娘踉跄地出现在了树下的隐蔽地方。 谭家的人立刻上了前。 那瘸姑娘见果真有人来,表现颇为激动。 两方言语极快,不多时便说完了话,谭家的人离开,瘸姑娘也不见了影。 项宜见这般成功接上了头,悬着的心落了一般,这边叫了人问了话。 那瘸姑娘传了太太的意思,那太太果然是出不来,说有个干脆利落的法子,让项宜直接半夜放火烧了她的山庄,趁乱逃跑。 项宜惊讶,但想想那家防范甚是严密,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只不过她道今日不可,但过了今日之后的便都可以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有什么人在她山庄里? 会是宁宁的生父吗? 距离谭家温泉山庄不远的山庄里。 一个瘸腿姑娘趁着无人发现,快步返回,不多时就到了主子高阔厢房的窗下。 “太太?” 她这边轻唤了一声,就见太太快步走了过来。 主仆两人极快地对了个眼神,瘸姑娘眼睛放着光亮,连连跟房中妇人点头。 她声音极轻,“接上了,都应了!” 那夫人一听,禁不住合十念了声佛。 外面似有脚步声靠近了,妇人连忙跟瘸姑娘示意,丫鬟当即消失在了窗下。 她立刻收拢起来自己激动的心情,听着那脚步声到了房门口,立刻拿起画笔来,装模作样地要给画案上的人衣摆上色。 她这一笔还没落下来,脚步声就到了她身后。 那脚步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一靠近,庭院里洒扫的小丫鬟们都立刻不见了。 偌大的宅院似乎只剩下她和他。 男人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她手下这幅画。 他嗓音听起来温文又儒雅,“雁雁笔力越发好了,咱们的女儿就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似得。” 他说着,唇角在女子耳边轻碰。 沈雁立刻别开了头去,与他拉开了距离。 男人丝毫不觉恼怒,反而柔和地笑了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细细看了看沈雁手中的画。 他瞧了她一眼。 “我晓得你想女儿了,你就不能告诉我孩子现在何处吗?我立刻就能派人把她接过来,我们一家三口从此团聚,不好吗?”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沈雁却听得冷笑了起来。 “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女儿。你祸害我一辈子还不够吗?还要祸害她吗?她是能上你家的族谱,还是能自由地在这里出入?你也想像圈养我一样,圈她一辈子?” 男人在这疾言问话之中,稍稍沉默了一息,又笑了笑。 “她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亏待她的,自然会给她打理好一切,给她弄一个合适的身份留在我们身边……” 但话音未落,沈雁一口啐到了男人脸上。 男人身形一僵,但沈雁却完全不在乎,只是恨声道了一句。 “你们家族看不起我的出身,说我是卑贱的庶族,又怎么可能真心对待女儿?你嫌弃我出身卑贱也无所谓,但又何必囚困我在此一辈子?你们才是卑劣低贱的人,我再也不想我女儿与你们这些人为伍,被你们祸害!” 她说着,转身看到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如今已位高权重,却丝毫没有油头肥肚,仍旧如昔日一般风流倜傥。 可沈雁却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 “你们肮脏恶心,但我女儿干净纯洁,我宁愿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也不会让她认你这个爹!林序!” 她方才啐在他脸上的那一口还没有擦净。 林大老爷林序不紧不慢地拿出帕子擦了擦脸,在身边女子的唾弃辱骂里,苦笑了一声,眼眸微垂。 “你又骂我……我是给不了你正妻之位,但我这一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还不知道吗?” 沈雁闭起眼睛,想到与他纠缠的半生,又想到可能很快就要见到女儿了。 沈雁心情一阵交错的复杂。 她有些疲累了,不想再多说了。 “不重要了。” 林序读不懂她心里的想法,但也顺着她的话道。 “是,不重要了,反正这一辈子,你都是我林序的人。” 他说着,低头便要亲吻在她唇边,可沈雁一转头再次拒绝了他。 她拒绝,林序亦想到了。 他也没有强求,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几息,挽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好了,别闹了,我先回京了,下次休沐我再来。” 他说完,转身离了去。 沈雁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在他渐行渐远的脚步中,心绪又是一阵复杂难言。 可不管怎样,她这次可能真要离开了。 就此离开他,此生不复相见! 翌日傍晚,沈雁所在的山庄忽然起了大火。 林序不在,奴仆们都吓坏了,只怕万一损伤了沈雁,回头要受林序重罚。 只是等他们急急扑起火来的时候,有人突然问了一句。 “太太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可放下木桶急急寻人,却半点都看不到沈雁身影了。 只有后院五六个仆从被打昏在地,昏迷不醒,沈雁和瘸姑都不见了。 他们急急出去找人,毫无人影。 沈雁和瘸姑都不会工夫,如何能将门房和后院的五六个男人都打昏,况且沈雁有夜盲之症,晚间视物不良如何逃走。 那必然是有人里应外合,救走了人了。 仆从们都吓坏了,一边救火,一边找人,一边快马加鞭地往京城去通知林大老爷。 …… 谭家也同众邻居一样,派了人过去帮忙救火。 可项宜对火势一点都不关心,只是带着项宁到了安置沈雁的院落前,见到妹妹脚步有些犹豫。 “她……真的是我娘亲吗?当年缘何会把我送走?” 小姑娘无措又茫然,项宜看着心疼的不行,小心地牵着她。 “沈太太也有她的苦衷,宁宁不妨听听她怎么说,行吗?” 妹妹一向乖巧,当下听了她的话,虽然疑惑又担忧,但还是跟在了她身边。 然而她们刚走到庭院里,厢房的门便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来。 沈雁听到不熟悉、却又生生落在她心上的脚步声时,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了。 彼时她还被林序养在京畿的另一处地方,还没有像后来一样被他严加看管。 她早就想好,只要孩子出生就立刻送走,送到从前的手帕交梁氏处。 梁氏当时亦怀了身孕,与她相差月份不大,她知道自己难以跑掉,但能把女儿送走,能让女儿以干净的身份,在项家这样知书守礼的人家平安长大,她做出怎样的牺牲都可以。 只是这些年,对女儿的思念却没有一天停止过,可她也没想过,还有一天能再见到女儿。 沈雁一把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个夫人打扮的女子身后的小姑娘。 庭院里,项宜特意让人点了一院子的灯,灯火通明中,沈雁看到了有些害怕地躲在项宜身后的小姑娘,看到她几乎和自己的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眼泪哗啦就留了下来。 她两步走上前去。 “宁宁?!” 小姑娘还有些怯生生的,简直与自己少时一模一样。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看了又看,才轻声问了一句。 “沈太太……真是我生母吗?” …… 项宜让母女单独叙话了两刻钟,才走了过去。 两人眼睛都红红的,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实在令人吃惊。 项宜让人给两人都上了些安神茶,不过比起沈雁,项宁明显跟项宜更亲近,见她来了便紧紧靠在她身边。 项宜爱怜又无奈地给沈雁递了个眼神。 “太太别介意,宁宁年纪小,从小就跟在我身边。” 尤其母亲梁氏去世之后,项宁几乎是项宜一手带大的。 沈雁完全不介意,反而起身要给项宜行大礼。 “宁宁若是没有项家照料,以她的身子早就不成了……” 项宜哪里敢受她的大礼,提前就扶了她,“您是家母的知交故旧,是项宜的长辈,怎么能让您行礼?” 见她行事这般温婉周全又落落大方,真如梁氏从前一般,沈雁看着又落下了泪来。 项宜先同她说了几句亡母的事情,然后便没有再绕圈,直接问起了她。 “不知道囚困太太在此的,是什么人?” 项宁方才也问了,沈雁彼时没说。 她这会看了看项宜,又看了看女儿,嗓音微低。 “是宁宁生父。” 项宁讶然,然而项宜已猜到了。 但她又看了沈雁一眼,略有些犹豫。 “不知道宁宁生父,到底是何人?” 沈雁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然后又转到了挂在门廊上的灯笼上。 那灯笼上写了一个字,“谭”。 沈雁缓缓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件事总要说的……” 她告诉项宜。 “宁宁的生父便是谭家姑夫人的夫婿,林大老爷林序。” 话音落地,项宁身子颤了一颤,连项宜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林大老爷,那个没有小妾通房,和林大夫人谭氏,鹣鲽情深一辈子的林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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