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诸事忙碌,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寻常。 只是项宜那位宗子夫君,这两日不知怎么,停留在房中院中的时间有些长,徒增许多不便。 就比如昨日,乔荇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没看见那位大爷在内室看书,张口便道:“夫人的和字印卖了三十两!” 项宜讶然,她以为二十两已经不少了。 她刚要问一句,却突然意识到那位大爷还在房中。 她目光落过去,发现那位大爷翻书的手顿了顿,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脸上有些许柔和。 项宜不懂。虽然谭家没有不许媳妇在外做事的规矩,但她并不想当他的面说自己的私事。 便叫了乔荇出去说话…… 他总在家,项宜自然不能赶他,这里都是他的地方,她不过是来做事罢了。 不方便,就避开。 这会项宜就到了乔荇房里。 乔荇给她缝了个厚厚的垫子,怕她在自己房里冷,替她灌了汤婆子放在手下。 项宜笑着谢她,拆了刚从吉祥印铺拿回来的家信。 信仍是项宁写的,照理先说了说近况。 项宜见她字迹有力了许多,知道妹妹近来身子强健了些,不似往年三灾八病的,冬日里过不好。 项宁简单说了些琐事,也说了自己为了强健身体,每日要在多走许多路,但弟弟项寓不许她晚上走,怕她夜盲掉进沟里。 项宜好笑,项宁又写到了项寓,她道项寓近来在书院里颇得先生喜爱。 她道,主持青舟报抄的一位先生,将项寓选进了报抄的班子里,让他帮忙负责报抄选文。 虽然是个费时的差事,却每日都能多读许多文章,还有朝野趣闻,项宁也跟着看了不少,有些颇为荒诞有趣,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青舟报抄,还是父亲在任的最后一年,某天翻看邸抄时,突然想起来的。 邸抄能上传下达朝中大事,凡读书人都该看看,但对于尚未中举人进士的书生却过于遥远了,所以父亲便让青舟书院将邸抄与作的好时文和在一起,印来给学子们看。 后来父亲虽不在维平府任职,但青舟报抄的影响却大了起来,临近几个府县的寒门读书人没有不喜的,他们也给青舟书院回信交流,也会将听来的趣闻写进信里送去书院。 而书院时不时会选择几篇书生们投来的趣闻,附在后面的报抄上。 项寓还只是秀才,进了报抄班子也多半不会负责时文选登,倒有可能被安排甄选趣闻。 不管怎样,增长见识总是好的。 项宜没太在意这件事,只是看到家信平稳,尤其弟弟妹妹在青舟,并未听说自己在谭家发生的事情,悬着的心放下许多。 提笔写了回信。 …… 谭廷这几日便是多在院中停留,也未多见到项宜几面。 他明白她在避着自己。 从前是他做的不好,她对自己心有芥蒂也是有的,他也不能强求什么。 有些话说出口,还不如不说而去做。 他安排了几桩事下去,接到了廖知府的来信,道是潮云河堤坝加固即将竣工,请他过去检视。 谭廷本不欲去,但想了想,还是去了。 他一走,项宜身边安静松快了不少,每日打点家事族事,还让乔荇去看了看杏姑母女。 事情大白了,但杏姑母女也不再好意思回谭家,生怕再连累了项宜。 幸而杏姑的姨夫姨妈听说了母女困境,愿意收留她们过冬,眼下已准备启程去亲戚家。 项宜听了,叹了口气,她能做的也就止于此。 不过这般也好,杏姑母女好歹不用再受谭家一些族人的冷眼。 天越来越冷,谭廷并未当日去当日回。 他去的那日是初四,翻了一日,便是初五了。 他从前不在家便罢了,如今回了家,遇上初五、十五、廿五,多少有些不自在。 今日初五,至夜幕四合,院中陆续掌灯,也未见他回来的身影。 项宜暗暗松了口气,闲适在灯下做了一阵针线,就准备睡了。 谁知这时,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听到丫鬟的禀报。 “大爷回来了。”
第20章 天色晚了,项宜料想那位大爷是不会回来了,刚拿出针线筐,闲适地做了一会针线,就听见外面的传话声。 “大爷回来了。” 不时,男人的脚步声就到了廊下。 门帘晃动,他撩了门帘走了进来。 项宜看过去的时候,他恰也看了过来,目光相交在了一处。 项宜意外于他到底还是在初五这日回来了,垂下眼帘错开了他的目光,上前帮他换衣裳。 谭廷垂眸看了看他的妻。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袄,脸上照旧让人看不出情绪,不过,谭廷可以确定的是,她那让人看不出的情绪里,并无见他回家的喜色。 她就站在身前替他宽衣解带,同往日一样脚下站的很远。 谭廷没让她再替忙碌,从她手里拿过衣裳利落地穿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这房中只有陷入沉默这一途。 好在乔荇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谭廷也趁机叫了正吉将东西拿过来。 正吉手脚极利落,捧了个红木雕花的匣子过来。 谭廷看了一眼他的妻,她将针线筐放到妆台下的柜子里,神色不变,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倒是乔荇偷偷打量了那小匣子一眼。 谭廷给正吉示意了一个眼神。 正吉连忙转身,直接将那红木雕花的匣子,放到了她面前的妆台上。 匣子轻落在项宜妆台上,她才微讶地看了谭廷一眼,见她那夫君没开口说什么,只是端起茶盅,浅饮了一口。 项宜分不清他是什么意思,见正吉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退了下去,只能亲自打开了匣子。 红木匣盖甫一打开,满室流光溢彩。 是三套金丝珍珠各色花样的头面。 乔荇被闪了眼,快步走了过来。 “呀,这些头面同前些日大姑娘戴的有些相像,但好似更端庄大气许多。” 她说得是谭蓉的金丝翡翠蝶样头面,正是谭廷归家之前的家信上提及送给她的。 谭蓉收到礼物,连着好几日,换了多个发饰戴在头上。 这是京里时兴的首饰样子,清崡县乃至宁南府都不多见。 当下突然三套头面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乔荇经了前些日的一档子事,稳重了几分,虽然很希望这些头面能给自家夫人,但谨慎地忍着没有乱说话。 项宜看了看首饰,又看了看谭廷,不知到底是何用途。 男人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端着茶盅轻轻咳了一声,继续饮茶。 项宜看了看那些头面,暗暗思索了一番,最后叫了乔荇。 “将这些头面记到册子上,放到库房去吧。” 还在饮茶的谭廷,被一口浓茶噎住了。 他看了一眼将首饰匣子重新盖起来、推给乔荇拿走的项宜,才知道自己自己不说明,她是绝不会动这些东西分毫的。 这般认知莫名让谭廷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得不开了口。 “不必放入库房,你留下。” 话音落地,项宜推开首饰匣子的手顿了顿。 乔荇眼里立刻放了光,兴奋地小声道,“夫人,这是爷给夫人的头面。” 给她的头面? 项宜默了一默,看着这些流光溢彩的贵重首饰,有些明白自己那位夫君的意思了。 毕竟她是谭氏的宗妇,宗妇的体面还是该有的。 与其说是给她的,不如说是给宗妇的。 她这样一想,便觉得也没什么奇怪了。 “那就多谢大爷了。” 又安排了乔荇,“那就将这头面放到首饰匣子里吧。” 乔荇兴高采烈地应了下来。 谭廷见她收了,松了口气。 若直说是给她的,她必会用不解的眼光看过来,而他着实不知该怎么解释。 当下,乔荇将那三套头面拆开一一放置,将她空空荡荡的首饰盒子慢慢填起来。 乔荇还指了其中玉兰花样的,小声同她道,“夫人原本的珍珠耳珰发黄了,明日就换这套吧,端地又明亮又好看。” 她看着那对珍珠耳珰,含笑地点了点头。 谭廷继续端了茶水浅酌。 杯中清波荡漾着三五茶芽,茶水中映着他唇角微翘的光影。 …… 房中多添了火盆,一贯冷清的房中,融融暖了起来。 项宜不知他今晚如何打算,如常吹熄了蜡烛。 刚躺下来,男人的大掌便落到了她腰间…… 纱帐拖拽在地,帐中的湿热与室内的暖融气息交融,仿佛交混着无限的春光。 两人同从前一样,可又不那么一样。 项宜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今日全然不似往日那般多少带着些不耐,反而慢了下来。 窗外的枝叶轻轻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 项宜在轻磨慢捻中,呼吸渐渐气促起来,细密的汗珠交混落下。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谭廷捕捉到了她的眼神。 她眼中有朦朦如水的月色,随着他的起伏荡漾起来。 只是又在他看到的一瞬,默然转开了目光。 他们从前是这样的,即便连帐中湿热交融的时候,也甚少有什么的交流,哪怕一个眼神。 谭廷薄唇浅抿,握着她腰间的掌心向上,托在了她纤薄细腻的脊背上。 距离有些许拉近。 他的掌心滚烫,项宜在那和过去不同的姿态里,忍不住看了过去,却见男人目光正就落在她脸上。 目光相接的一瞬,项宜下意识错开了去。 谭廷心下紧了一紧,掌心落回到她腰间,慢慢收拢了起来。 窗外的风一扫方才的温吞,盘旋四起,劲劲有力。 项宜本还极力撑着,可到了后面再撑不住这般力道,只能被风所裹,如叶片在风中飘荡。 半晌,窗外喧闹停止,安静了下来。 项宜被人从掌心轻轻放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得歇息。 他似是不喜仆从插手床榻之事,都是由她亲自清换。 只是她刚要撑着身子下床,却被他轻声叫住了。 “不急,等下让人过来弄吧。” 项宜没有回过头看他。 她停在床边只是沉默着怔了一会。 谭家大爷最近怎么了? …… 待从浴室回来,房中已被收拾一新,第一次不用项宜亲自动手,她还隐隐有些不习惯。 可每一根骨头都仿佛是错位的,项宜已思虑不了这么多,几乎是躺下来就睡着了。 谭廷悄悄看了妻子两眼,见她又这般快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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