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觉得不无可能,“老夫人不若派个大夫过去瞧瞧。天暖起来了,大爷回京就这半月了,若是夫人此时怀了,岂不是好?” 赵氏可以打理这繁杂的中馈三日五日,但要是身边长久没了项宜,她可真就头大了。 当天下晌,赵氏就派了个大夫去了正院。 然而大夫回来,却告诉她。 “回老夫人,夫人并未有身孕在身,只是受了寒须得休息。” 这话一出,赵氏就烦躁了起来。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下面人来回禀,“大爷过来了。” 赵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谭廷也甚是开门见山。 “儿子此番回京,弟妹恰要归宁,儿子也准备带建哥儿去京城的书院读书,此番一并同行。” 赵氏听见他要带上杨蓁和谭建,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她总觉得好像谭廷这话还没说完似得。 果然,谭廷在下一息又开了口,口气郑重了许多。 “此番进京,儿子也准备将宜珍带在身边,族中、家中一应庶务,还得劳烦母亲了。” 这话一出口,赵氏的头就轰得疼了起来。 吴嬷嬷最知赵氏心事,赶紧上前。 “哎呀,老夫人这是又要犯头疼的毛病了……这中馈事宜,若是离了夫人可怎么好?” 赵氏也连忙点头,“项宜料理这些事情,着实是把好手,说起来便是在各族宗妇里,也是能数得上的!” 这话让谭廷听了,禁不住笑了起来,心下却莫名发疼。 从前倒是没听姨母夸她半句,此时倒是这般说了。 可叹自己也是一样,有眼不识金镶玉,竟冷心与她冷了三年…… 只有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将他的家中事族中事照看的稳稳妥妥,让他这位姨母当了三年甩手掌柜。 念及此,谭廷缓缓收起了笑意,看了赵氏一眼。 “这般确实要辛苦母亲了,只是谭家宗房尚缺子嗣,连母亲不也都是着急的吗?儿子怎好再将宜珍留下来呢?” 这话简直就把赵氏最后的路堵上了,用的还是赵氏自己想出来的子嗣办法。 连吴嬷嬷都一时无话了。 谭廷见状,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母亲倒也不必过于辛劳,似宜珍未进门之前那般,让族中女眷帮衬着便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旁人再帮衬,赵氏也总得自己亲自把这些事理起来。 谭廷前脚一走,赵氏就捂着头倒在了贵妃榻上。 “这可怎么办了?” 偏宗子的子嗣是阖族的大事,她就是想留项宜,只怕族老们当先就要训斥她。 她真是,再没有半分躲清闲的借口了。 连吴嬷嬷都连连叹气,“老夫人只能应了啊……” …… 秋照苑里的事,项宜不久便晓得了。 她坐在窗下清理针线盒子,春笋来同她说了要走的事情,她着实愣了半晌。 只是她还未回过神来,男人便进了房中。 “大爷回来了。” 她下意识要从榻上下来,只是刚一动身,就被男人抬手止了。 谭廷一步上前,将她下来一半的身子,又抱回到了原处去。 他手臂有力,掌心温热,就那般抱着她,又似昨晚回府一样,项宜惊得连忙侧开了身子。 谭廷默默看了妻子一眼,知道她再对自己习惯了的疏离,再不愿同他亲近。 就如同昨晚之事,她宁愿替他把她自己休了,自己奔马前去传信,也不愿麻烦他出手救人 他只好收回了抱着她的手,低声说了进京的事情。 “我已与母亲说了,母亲没有不应的意思,宜珍你……就不要推脱了,与我同去吧。” 他没有逼迫她的意思,说完,留下她好生思量,先回了外院书房。 天渐暖了起来,细风从窗棂吹进来,没了之前刺骨的寒冷。 项宜恍惚了一时。 其实她拿着婚书上门那次,是她第二次来。 第一次,她寻门房给谭家人传了话,但不知道为何,那次似石沉大海一般,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在谭家门外等了整整一日,又担心家中弟妹,只能回去了。 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弟弟科举无门,妹妹重病在卧,旁人都笑话她自己拿着婚书上门。 她知道她这样会让人看不起,可还是站在谭家门前,强求了这桩婚事。 那会她就想,她就借一借谭家的势,让她弟弟妹妹还有翻身的机会。 过几年,谭家想要迎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谭廷要休妻,她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彼时谭廷也确实不喜她,从不同她有什么言语,成婚不久便离开了家。 项宜觉得这样也好,她就安心留在谭家,替他料理家中族中的事物,把她该做的事情一分不少地都尽到。 她亦没想到寓哥儿如此争气,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连乡试都颇有希望。 弟弟三番五次在她面前提及离开,她也禁不住动了离开的心思,主动离开总比被休下堂,还能留些脸面。 可自去岁末,谭廷回来之后,本来她想好了要与他与谭家分清楚的一切,全都变得混乱了起来。 那位大爷更是…… 他待她越发不同以往了,令她焦躁不安,她禁不住想同他扯平,还回到原来的状态里,待这桩不合时宜的姻缘结束,谁也不要欠谁。 但她越想扯平,欠他的就越多,她再焦虑惶恐抗拒,似乎也没有用了。 如果她继续抗拒他,反倒是有些故意为之的意思了。 项宜念及此,垂下了眼眸。 她并非是不知好歹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既然有了转变,她便领受也就是了。 至于她欠了他的许多,再找机会还吧。 项家欠的人情已经太多,也不差这一桩了…… 若日后他转了心意,欲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过门,她也一样,还是不会多耽误他一时一刻的…… 还有眼下庶族和世族之间越演越烈的矛盾,他们约莫也做不了几年夫妻了吧…… 虽然没有善始,但若这场父辈替他们缔结的婚姻,能有个善终,也是好的。 项宜焦虑不安了许多日,此刻终于想明白了。 世道如洪水,不知何时便要将渺小的人淹没,能好生过一天,便也算一天了。 项宜轻轻叹气,推开身后窗户,看到了院中迎春。 那迎春花不知何时,竟悄然绽放开了。 渐渐和暖的风吹得人眉间舒展,乔荇在这个时候拿了封信过来。 “夫人,姜掌柜说,前两日青舟就来了信,昨日夫人去的匆忙,忘了给夫人了。” 项宜接过了信,问了一句老马的事情。 得知姜掌柜的老马安好,萧观专从谭家拿了两捆上好的草料送过去,老马还“呼”了一声甚至愉悦,项宜放下心来,打开了信。 她看了信惊讶了一下,通篇都是项寓的字迹。 项寓在信中说,恰有书院一位先生应薄云书院邀约,前去京城,让他和几位想要应考薄云书院的学子一同结伴前去。 因着行的匆忙,这封写完就已经上路了。 而且项寓在心中提及,道是放心不下宁宁一人在家,将她也带在了身边同去,让长姐不必担心。 项宜看着这信,蓦然就笑了。 “夫人笑什么?”乔荇问她。 不想项宜还没来得及回她一句,杨蓁竟然来了。 她素来精神满满,没想到今日竟然愁眉苦脸。 “弟妹这是怎么了?” 杨蓁叹气,抬头问她。 “大嫂能帮我一个忙吗?” “弟妹但说无妨。” 杨蓁直接道。 “嫂子去外院劝劝大哥吧,别罚二爷了!” …… 谭廷这些日忙碌,一时没顾得上谭建。 今日心烦意乱,本也不欲理会他,没想到竟然看见他穿的花里胡哨,从外面捧了两大盆花回家。 他当即就把他叫住,问了他文章写得如何,没想到他一听见文章,整个人就先垮了三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谭廷见了,冷哼一声,让他把这些日以来,每日做的文章拿到自己书房来。 文章不少,可谭廷就那么信手一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的很,谭建,你就给我交这些凑数的东西?!” 谭建当时听了那话,吓得腿都抖了。 他也不是每天都凑数,只是有时候看着娘子和大哥大嫂小妹都出去跑马,这心思就按不住了。 他还以为自己大哥忙忘了,谁想到大哥竟然想起来了。 可他再后悔也晚了呀…… 谭廷正烦闷得紧,当下气得厉害,也懒得同他细细理会,直接叫了正吉拿了手板来,把他那几篇凑数的文章都挑了出来,有几篇便抽了他几下,然后撵到院子里站着反悔。 这会,院子里寂静无声,谭廷坐在书房里,这阵气也没能消减下去。 父亲当年出事的背后,还不知有多少猫腻。 谭家宗房如今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可那不成器的东西还日日玩乐要紧,他真是越想越生气。 他正气得狠,忽然外间有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门外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 “大爷在书房里吗?” 谭廷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是下一息,见有人轻轻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换了件藕荷色的长袄,手里提了红木雕花的点心盒子,见他看过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轻声说了一句。 “妾身替大爷拿了些点心来。” 谭廷半晌愣着没动,当真以为自己是被不成器的弟弟气得出现了幻觉。 但她却缓步走上了前。 谭廷骤然反应了过来,他两步上前。 “宜珍你怎么来了?腿不疼吗?” 项宜道无甚大碍,将点心拿了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谭廷还是有些似在梦里的感觉,不住地打量妻子。 她是不是,肯与他和好了? 只是项宜却看了一眼哭丧着脸站在外面的谭建,谭建两手被打得通红,站在院子里都快哭了。 项宜不得不开了口。 “妾身方才过来,好似看到了院外有两盆花,不知是什么人搬来的花,开得那般漂亮,令人赏心悦目。” 她含蓄地说了一句,轻看了谭廷一眼。 能是什么人搬来的花,自然是谭建了。 谭廷本来还以为妻子是来看自己的,万万没想到,她腿都伤了,还来替谭建说话。 谭廷突然觉得,他打那几手板真是打轻了,该重打那东西几大板! 只是妻子却在这时说了一句,“那花着实赏心悦目,可见搬来花的人,也有一颗舒展和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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