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回酒楼吧。”项宜说了,转身向酒楼而去。 谭廷见她果真不欲再逛,止不住快步上前。 “宜珍,我……” 谁料话还没说完,项宜忽得转身向一旁的巷子里跑了过去。 谭廷被她吓了一跳,紧随她身后也跑了过去。 巷子另一边的河道里,竟有小孩支离破碎的呼救声,待他们到了小河旁,只见河里又小孩几乎要沉下去了。 这次不等项宜开口,谭廷就叫了人手。 “快去救人!” 当下两个护卫直接跳进了河里,两下三下就扯着小孩上了岸。 那孩子四五岁的年纪,许是因为溺了水,眼睛都要翻白了,萧观亲自上前两下将他腹中水按了出来。 小孩一呛,才算活了命。 这般冷的天气,小孩子一身湿漉漉得发抖个不停。 项宜直接解了身上披风将小孩子裹了起来。 这番动静一出,立时围过来不少人,接着,方才撞了谭廷他们的汉子也奔了过来。 “木双!我儿!” 落水的小孩正是这汉子的孩子,他只见孩子险些溺死,却被谭廷他们救了起来,抱着孩子跪下就要磕头。 谭廷示意正吉将他托了起来。 “不必道谢,不过是随手救人罢了。” 他这般说了,那汉子还是道谢不止。 倒是项宜见那孩子着实可怜,不由道了一句。 “城中集市人多,合该更留意小孩才是。” 那汉子听了连连道是,可他苦着一张脸。 “只是此番是小人第一次带孩子来码头做工,做工能给饭吃,孩子在家吃不上饭,只能带他来蹭些饭菜,却又不敢让码头的工头瞧见,于是令他小心藏身,不想竟丢了……” 他这般一说,项宜才看到与他一同找孩子的汉子,都穿着码头上给的粗布衣裳。 他们并不像是做惯了码头活计的样子,反倒像是庄稼汉。 恰在这时,谭廷问了一句。 “第一次来码头做事?之前在何处?” 那汉子听了这话,重重叹了口气。 “因着去岁奇寒,把家里的田给卖了,卖田的钱面前够过个冬,但今后再没了田种,没了口粮,原先买我家地的当地大族,说让我们给他家做佃户,但他家发给佃户的口粮着实太少了,还将我们当奴仆一般差遣,我们实在不愿给他家做事,才来了码头。” 一旁几个汉子也是一样的,说那当地大户用极低的价钱买了他们的田,如今钱花光了,田也没了,又不愿被当奴隶驱使,只能出来了。 他们都是良民,又不是奴隶,怎么甘心被当奴驱使? “只是这码头的工也不好做,出来找事做的人多,码头上不差人,也给不了几个钱,顶多混一顿饭吃罢了!” 几个没了田地的庄稼汉,都愁苦着脸叹气。 在他们的话里,谭廷和项宜竟下意识看向了对方,对眼神有一瞬的接触。 果然,这些因为谭家的存在,而没有发生在清崡一带的事情,到底还是在旁处发生了。 世族借机屯田,庶族越发没了活路。 可那奇寒的冬天已经过了,该卖田的也都卖了,又有谁能迫使那些世族,将吞进去的田地再吐出来呢? 两族积怨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众人一时无言,谭廷叫了管事过来,道谭家的船此番也要在此地补给,就请这些汉子做搬运之事吧。 管事懂大爷的意思,暗暗把给这些人的临时的工钱也提了上来。 这些汉子见有了事可做,哪怕只是一下晌的事情,也都高兴得不得了,连声道谢。 还有人忍不住道,“谭家要多少水米咱们都能搬,今日没接上送往京城的玉料的差事,这下总算也没落空!” 他们说得送往京城的玉料,正是给槐川李氏宗家嫡长重孙周岁庆生的玉雕。 李氏宗家的嫡长孙庆生,旁枝专定了一块大青玉,只是那东西贵重,他们这等刚来的汉子,连搬运那好玉的资格都没有。 世家的孩子庆生,提前半年就要准备起来;可庶族百姓的孩子,却东躲西藏地为了一顿饭,险些溺死河中。 项宜和谭廷都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偷偷给那孩子腰间塞了些银钱。 …… 晚间回到了船上,项宜吃饭还有些走神。 她不由去想,大哥有没有顺利进京,他们从江西搜集来的证据,有没有顺利呈到太子殿下案头。 不过她尚且还不知这些消息,反倒是秦焦在吃饭的时候,过来提醒了谭廷一句。 “大爷,明日咱们的船就到灯河县了,恰能将那两位亲眷接上了。” 谭廷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反倒是一旁的谭建问了一句。 “灯河县?灯河黄氏的人?” 秦焦连连道是,又极快地从项宜身上扫了一眼。 “正是灯河黄氏宗家的两位姑娘。” 翌日,灯河县码头。 码头被围了起来,只有灯河黄氏的人留在此处。 日头晒着河面,如同鱼鳞一般反光。 一个年纪小些的绿衣姑娘,将手中刻了玩的核桃扔了出去,她气势甚足,砸起一片水花。 一旁年长一些的黄衣姑娘看着她,笑了一身,“六娘还在生气?不过就是同乘一船罢了。” “哼,百年修得同船渡,我怎么就修的同那样厚脸皮的女人坐同一条船?那谭家也真是的,怎么就把那样的女子立成了宗妇,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年纪长些的姑娘不说话了,倒是她身边的嬷嬷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四娘可莫要似六娘那般想,谭家再怎样,也是数得上的大族。咱们大老爷可是说了,要是您能接替那项氏做上谭家的宗妇,给您的嫁妆必然会再翻一翻的。” 嬷嬷说的大老爷,就是黄四娘的伯父、灯河黄氏的宗子族长了。 嬷嬷说着,笑着看向黄四娘。 “这可是姑娘的大喜事!” 江上吹来一阵清冷的风,黄四娘在这话里,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远远地,往南边来船的方向看了几息。
第46章 行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醒着的人都极易在这优哉游哉的摇晃中困乏,更不要说睡着的人了。 项宜醒来的时候,眼见着日头都高升了起来,吃了一惊。 春笋听见动静笑着走进来。 “夫人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从前在谭家,项宜作为宗妇必得做出表率,每日给赵氏的晨昏定省,除非是赵氏开口例外,其他全然不能省却。 刚上船前两日,她还总能在天刚亮就醒过来,但几日下来,船上晃晃悠悠又没有丫鬟叫醒,竟睡到了这个时候。 她低声吩咐春笋以后还是按时叫她起来。 春笋略有些为难,“可大爷吩咐奴婢们不要吵着夫人。” 项宜在这话里,顿了几息,一低头竟看到一个没见过的红木匣子。 “这是何物?” 春笋没急着回答,替项宜将那匣子打开了来。 匣子一打开,项宜着实定了定目光。 那匣子如同首饰盒子一般分了许多小格,但里面放的不是收拾,而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色泽各异的十块玉石。 春笋这时才开了口,笑看了项宜一眼。 “是大爷让正吉拿给夫人的。” 这些玉石水头都极好,比项宜买的那三块价值不知高到了何处。 项宜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问了一句那位大爷在何处,然后换了衣裳出了门去。 船头,船只掀起碧波,浪头打来阵阵疾风。 谭建一面在他大哥面前对答,一面偷偷抹了一把手心里的汗。 再背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抽手板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旁走来一个人,谭建一眼看见那人,便觉好似天神降临、天女下凡,止不住提醒了一声。 “大哥,大嫂来了。” 他这般主动打断对答,谭廷立刻就不悦,只是再听那话,他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妻。 妻子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袄、丁香色绣如意纹的比甲,发髻上簪了一只浅紫色的丁香花样簪梳,掠过船头的风向她吹去,吹动她耳边坠着的一对珍珠。 这次不用谭建提醒,谭廷便开了口,“回去继续背你的书。” “是,是,是……”谭建闻言,一息都未停留地跑了,边跑着边给项宜作揖。 要是没有大嫂,他这一路在船上和大哥朝夕相处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谭建一走,谭廷就转了脸色,向前迎了项宜两步,“宜珍醒了?” 风吹得项宜耳边落下碎发,她抬手挽在了耳后,轻轻点了点头,想到那一匣子贵重玉石。 “大爷怎么买了这么多玉石?” 谭廷在这个问题里看了她一眼,正想要看看她喜不喜欢。 昨天是他不该同她生气,弄得她后面没了兴致,便没有再买玉石了。 他正要问她可否喜欢,不想她小声问了一句话。 “大爷买的这些玉石,不知价钱几何……” 项宜声音小极了,她有种自己其实不该问的预感,但是他们一向账目分得清楚,那些玉石着实贵重,她实在不能当做寻常物件收下。 但她这么问了,只见男人的嘴角果然又压了下去。 谭廷一口气闷在胸口,但是想到昨日正是生气没把话说清楚,惹得她落了兴致。 他这次直接就问了她。 “宜珍是又要记入账目,还是要把钱还给我?” 他忍不住闷声又道了一句。 “宜珍非要与我算得如此清楚吗?你我是夫妻,怎该如此?” 他总算是把昨日没说清的话,都说了出来。 项宜愣了下,这才抬眼看了一眼男人。 原来昨日真是正吉猜测的那般…… 只是项宜却在他这样转变的态度里,惊讶又暗暗叹了口气。 分的清楚又有什么不好?日后总是要省些事的…… 但眼下,项宜看着男人怨怪的态度,只能默然先记在心上了。 她垂头施了一礼,“那项宜就多谢大爷了。” 谭廷不要她这般同他有礼,抬手就将她扶了起来。 他细细看着眼前的人,今日她能收下他的东西已经不容易了,至于礼数这些事情,他再同她慢慢磨便是了,总归这一世都是要做夫妻的…… 两人各有各的念头,一时倒也在这个问题上达到了平衡。 清风吹来江上的清凉,谭廷解了披风,披到了妻子肩头。 项宜半垂着眼帘轻声道谢。 正吉远远看着都松了口气,本来想过来摆茶,一时间也没上前相扰。 谭廷嘴角都止不住翘了起来,指了前面岸边的小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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