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项宜似若无意地同妹妹说了一句赵嘉的意思。 项宁吓了一跳,“我同那赵公子其实并不怎么认识啊。” 那就是无意了。 项宜点了点头,又问了妹妹一句。 “你怎么想自己的婚事?” 这个问题项宁还真没怎么想过,毕竟之前项家名声太糟,而长姐又嫁的坎坷。 她说不急,“缘何要急着嫁人呢?” 项宜听了这话,莫名多看了妹妹一眼。 “宁宁不准备嫁人了吗?” 而项宁开了口,笑了一声。 “宁宁的意思是不着急,过两年再嫁也不迟,总之,我都听长姐的就是了。” 妹妹言语间毫无掩藏之意。 项宜听了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了自己弟弟,又觉得有些头疼。 项宁非是亲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也是在六年前父亲获罪流放之前,被父亲特特告知的。 彼时,父亲说此事乃是秘密,不要让人晓得,至于项宁的身份,父亲只告诉她是母亲一位故交之女,但是什么人又在何处,却不曾知道了…… 项宜想起六年前的事。 难道彼时,项寓在无意中听到了这件事吗? …… 翌日搬了家,项宜姐弟和下了学的谭建一并,去了京城谭家。 整个京城谭家老宅都热闹了起来。 谭廷让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里摆了饭,他这么热情,十分不想来谭家的项寓也收敛了神色,还给他敬了杯酒。 谭廷眼角都弯了起来,低下头凑在项宜耳边。 “宜珍,寓哥儿给我敬酒了。” 都在一张桌子上,项宜还能没看见吗? 项宜“嗯”了一声,笑着应了他。 她瞧了一眼谭廷眉眼含笑的样子,又看了一眼项寓,只见项寓神色落落,余光轻轻落在和杨蓁说话的项宁身上,却又在她目光投过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和谭建说起了话。 项宜默然,心下有些发沉,后半程吃饭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稍有些心不在焉,谭廷就看了出来。 不时凉亭里的家宴散了,项宁住到了谭廷之前便留给她的四季花开的院子,而项寓去了前院,谭建和杨蓁寸步不离地回了西跨院,凉亭里只剩下谭廷和项宜两人。 夜风隐有了夏夜的暖意,谭廷拉着项宜的手绕着凉亭外的池塘走了一圈。 他想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是绕着池塘一圈走下来,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水面,还是什么都没说。 谭廷不由地开口想要问一问她了,却见她先开了口。 “大爷,今晚早些睡了吧,妾身有些累了。” 她瞧起来确实有些疲惫,谭廷只得点了头,但还是问了一句。 “宜珍缘何如此疲惫?” 项宜满腹的心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捏了捏眉心。 “兴许天热了起来,有些闷吧。” 真是个拙劣的幌子。 谭廷看着妻子,见她转了身往正院的方向去了,目光定在她身上,一时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去,而是又坐到了凉亭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低头看着那酒半晌,酒中映着的月光都冷清了些,他举起杯子,一仰头饮尽了。 晚间的正房异常的沉闷,是这么多日子以来,最沉闷的一夜。 只是夫妻二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夜在更鼓声中,悄然滑过。 翌日,谭廷早早又去上了衙。 项宜在家中料理了些琐事,忽然门房的小厮跑了过来。 “有人送这个给夫人。” 是一封信。 项宜拆开,发现竟不是一封完整的信,而是被火烧坏的几张碎片。 只是项宜皱着眉看到其中字最多的一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指尖颤了一颤。 她连忙问门房是何人送信,可门房却摇了头。 “回夫人,不知是何人。”
第70章 那位大爷上衙去了。 项宜没怎么贪睡,早早起身洗漱了一番,先去西跨院看了怀孕的弟妹,在院门口就看见谭建和杨蓁拉着手耳畔低语,她只好笑着走了,又去瞧了瞧妹妹。 春夏之交,不少春花已次第凋谢,只有项宁的院子还春景依旧。 她说自己昨晚睡得很好,让项宜不用担心,只是问了一句。 “也不晓得寓哥儿一个人在外院习惯不习惯?” 项宜有心让弟妹分隔开,便道自己一会去看看,让她别操心。 “你的脚还没好利索,莫要走许多路,就在院中好好养伤吧。” 妹妹乖巧,自然是应了,项宜就去了前院,看到项寓早早就起了身,这会已经写好了一篇文章了。 见她来了,规矩行礼,似是想问一句什么,但到底没问,项宜也没说,只道附近有书肆,项寓闲来无事可以过去转一转。 少年低着头应了,沉默了许多。 项宜心下叹气回了正院,有些琐事须得她料理,她先处理了几件事,就有针线房的人过来拿了些料子来给她挑选。 “是大爷吩咐奴婢们给夫人做夏衣的料子,夫人选几匹,奴婢们尽快赶制出来。” 项宜顿了一顿,没想到那位大爷还记挂着这些事情。 她顺着他的好意挑了几匹,顺便替他也挑了几匹,最后留下一批青色的薄料,“这匹留下吧。” 年节前后,她给他做的春裳,他隔两日就要上身一次,明明是新衣却穿的有些旧了,这些天热了起来,也时不时要穿一穿。 既然如此,那她再给他做件夏裳吧。 项宜刚让人把料子留了下来,拿出他的旧衣比量着裁剪了一会,就见门房的小厮送了一封不知名的信过来。 项宜打开,看到了里面的残信,看到最大的那片纸上的字迹,指尖都颤了一颤。 她把所有含有字迹的纸都拼了拼,定定地看完,脑中哄乱了起来。 如果此信是真,那么这封信是一个人写给另一个人,提醒他可以在朝中安排人手,与写信人的人手一道,掀起一桩“证据确凿”的贪腐大案。他们把这件案子坐实,让那个陷在贪腐风波里的人,再不能翻身。 这封被烧却又没有完全烧毁的信里,那个被针对的人,名字出现在了被烧得发黄的纸片边缘——项直渊。 房中静悄悄的,项宜坐在桌案前,看着这封残信的碎片,一动没动,心下却一下比一下跳的快起来。 是谁送了这封信,又想做什么? 可惜送信的人并不想让她知道,把信送到她手上就消失无影了。 项宜一直都知道父亲是被人冤枉的,可是什么人做的呢? 当时质疑他弹劾他的人太多了,甚至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而这封残信并不完整,只是当她又细细把信看了一遍,却在两个碎纸片上,看到了暗红色的印章痕迹。 这是写信的人在落款处留下来的印,若能破解出来,立刻就能知道写信人的身份。 她当即把这两片含有印章的纸片单独拿了出来。 印迹在发黄的纸页上有些不好辨认了,可项宜最擅的就是制印。 她仔细将两片纸张上的印迹描绘了下来,按照制印的技法,沉下心来勾勒了一番。 那残缺不可辨的印迹,一下就清晰了起来。 而当那个印章上的三个字出现在她笔下。 项宜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还是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有些发凉—— 昌明林。 昌明林氏,四大世家之首,林大夫人的婆家,项宜前些日才去应邀春宴的林家。 同样的,也是谭家最紧密的姻亲,谭廷的姑父姑母家。 房中一时间静到让人发慌。 项宜在那三个字上,看了许久。 信是被不知名的人,特特送到她手上来的。 若是料定了她能看出“昌明林”的玄机,那么送到她手上,是想离间谭家和林家,或者想要想离间她和谭家大爷呢? 而这封信,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项宜不知道,只是恰巧在这个时候,项寓从外院过来了。 弟弟年少,项宜没准备告诉他,将信收了起来才见了他,却听见他道。 “大哥听说我们搬来了谭家,想请我们去酒楼聚一聚。” 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大哥了。 只是项宜想到顾衍盛,想到他说过,这些年在调查他伯父顾先英葬身火场的事情同时,也在暗中调查她父亲的冤案。 项宜立时应了,让人叫了项宁,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同谭建和杨蓁打了声招呼,带着弟弟妹妹出了门去。 顾衍盛定的地方总是偏僻,不过项宜也没有避讳谭家人,很快就到了。 兄妹四人有些时候没见面了。 但顾衍盛见了他们姐弟三个,三人中只有受了伤的那个还一如往常,另外的姐弟两人不知怎么,一个远山黛眉间拢着愁绪,另一个垂着眼帘沉默无语。 “这是怎么了?” 他惊奇地问了一句,才见那两人回了些神。 顾衍盛看了看项宜,又看了看项寓,先笑着问了项寓。 “被书院的先生骂了?” 他这么说了,项宁也跟在一旁眨着眼睛问了项寓。 “对呀,阿寓你这两天怎么了?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项寓默默看了她一眼,却又在她澄澈的眼睛里,立刻收回了目光。 “同你没什么关系。” “那同什么有关系呀?”她追着问。 项寓不想说话了,夹了一块豌豆糕放到她碗里。 “吃饭吧。” 他不说,顾衍盛也不好勉强,倒是又着意瞧了瞧项宜,他也夹了一块豌豆糕到项宜碗中。 他笑了一声,特朝向了项宜。 “都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说。” 项宜自然不能当着弟妹的面说话,便也收了心思吃饭了。 吃饭完,兄弟姐妹四人先浅浅聊了几句,项宜便同项宁道,附近有个花圃,让她过去瞧瞧,顺便叫了项寓,道是另一个方向有家书肆,让他过去看看书。 会试已经结束了,不时就要出榜,近来京城书肆里尽是文人墨客,项寓去看看也好。 项寓看了看项宁,又看了看自己长姐,只好应了。 两人前脚一走,顾衍盛便倚在椅背上,瞧了他们一眼。 “这两人是怎么了?” 项宜捏了捏眉心。 项宁的身份,连义兄也是不知道的,她不便详说,但想了想,问了另一件事。 “大哥近来可查到了与父亲有关的事?” 她一问,顾衍盛就歪头看了一眼。 他道还真的有,“当时朝中义父之事一出,弹劾的人看似多而杂,实则似有操控一般,言论甚是有序,所谓的证据也一个接一个地拿出来,让为义父平反的人措手不及。我近来在留意那些弹劾义父之人的升迁调派,多少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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