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折过那把细腰,不止一次。 有些荒唐的情形在心里张牙舞爪地奔出来,赵襄敏的眼神在瞬间有些迷离。 除了真正的昏厥濒死之时,小魏王就算睡着,也仍是保持着身体的本能,倘若有人靠近便会察觉。 今日自不例外,从言双凤还未进门,他仿佛先嗅到了她身上那股子并不名贵甚至略显俗气的脂粉香气。 言双凤是个爱打扮的美人儿,品味却并不怎么高,只任由自个儿的性子行事,喜欢什么就弄什么。 所以她的装扮也跟她的脾性一样,有时候相得益彰,美若天仙,有时候却惊世骇俗,画虎不成反类犬。 她却仍是我行我素,坦白直率,全不管别人怎么想。 现在想想,这竟是一大优点。 赵襄敏看着言双凤兢兢业业地给自己揉腿,他的腿确实还麻得很,而且他也极乐意看着她吭吭哧哧任劳任怨的样子,所以,赵襄敏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惊动她,直到她嘀嘀咕咕说了那几句话。 他堂堂小魏王,本朝唯一的带兵王爷,竟比不上一匹马。 虽然乘风也是他视若珍宝的爱马,但如今乘风被视若珍宝而自己却被弃若敝履,他实在忍不了这天差地远的待遇。 赵襄敏破了功,存心要刺她一下,便故意开了口:“娘子在做什么?” 言双凤被身后那虽不大、却仿佛惊雷似的声音吓了一跳,许是心虚,她惊叫了声,狠狠一抖,见鬼似的回过身来。 身后的少年双眸似睁非睁,看着有些惺忪之态,仿佛刚刚醒来。 言双凤看的分明,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她举了举手:“这还用说么?任先生交代了,要时常地给你揉腿活络气血……你才能好的快。”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少年的脸色,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他到底听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 赵襄敏像是个才醒了的人,试着起身:“我竟睡得很死,朦胧中听见有人说什么……马儿之类的,这才醒了,莫非是娘子在说话?” 言双凤眼珠转动,抿了抿唇:“我、我是说,我在这儿给你做牛做马的,也不知是不是哪辈子欠你的。”她嘻嘻一笑,觉着自己可谓大有急智,这也能给她圆过来。 同时言双凤放了心,既然赵襄敏没听囫囵她的话,那就行了。 赵襄敏似笑非笑,并未说破,而只撑着要起来。 言双凤见他起的艰难,赶紧下地,殷勤地将他扶住:“慢些。” 不料人没扶起,自己竟“哎吆”一声,摇摇欲坠。 正将倒下,一只手稳稳地把她拖住。 言双凤顺势重又挨着赵襄敏坐了,他问:“怎么了?” 她满脸苦色,手揉着腿,低吟出声:“要死,方才只管给你揉,我的腿都麻了。” 腿麻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噬着骨头,无法忍受。 赵襄敏望着她明艳的脸皱成一团,不由轻笑:“都是我的不是。你别动,换我给娘子揉一揉就是了。” 言双凤正在诧异,赵襄敏已动了手,他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言双凤本是双腿垂在榻前,他一手抄在她的腰上,一手自膝弯处,稍一用力,竟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抱孩子似的搁在自己旁边。 这一下子,就仿佛两个人同榻而眠的架势了。 “不、不用……”言双凤才出声,赵襄敏已干净利落地将她的绣花靴子除去,他的手落在绫子百褶裙上,轻轻揉过,向下顺其气血,力道恰到好处,竟令人无法拒绝。 言双凤咬住唇,就把后面那些话都咽回去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蹭在细薄的绫子上,用力的时候,绫子便给掐出了些急促的褶皱,放松之时,绫子就如蒙大赦地散开,动作间仿佛有极轻微的刷刷声,入夜春雨似的。 赵襄敏抬眸,长睫下,过黑过白的眸色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怎么样?” 言双凤稍稍地有些慌,竟生出几分压迫之感:“好得很……”抬脚试了试,才笑道:“已经不□□了。” 罗袜拦着脚踝,藕节似的小腿在裤管下微露,赵襄敏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以后不要如此了,若因为我,伤了自己,我如何过意得去?” 这几句话颇为窝心,言双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年纪不大,倒是会疼人呢……” 她说了这句,突发奇想:“对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成亲。”仔仔细细打量了赵襄敏片刻,言双凤道:“看着虽不大像,但谁知道呢,我们这儿有成亲早的,在你这个年纪儿女都有了。” 赵襄敏眉峰微蹙:“我并未婚配。” “你怎么知道,”言双凤又笑:“你不是什么都忘了么?哈,难不成又生气想起来了?” 赵襄敏扭头不语,有些明显的不高兴了。 言双凤自顾自地踢了踢双腿,灵活自如,她翻身下地,道:“你也不用愁,你这个模样,自然有许多小姑娘喜欢,等你好了,若是想起自己是谁、回去了自然好,若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又如何?”赵襄敏问。 言双凤道:“想不起来也不怕,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叫人给你找就是了,龙城这儿的三姑六婆可是很能耐的,哪家有出色的女孩儿,哪家的儿子有出息,她们都知道。” 赵襄敏似是无奈,也似是冷笑:“若她们真这样能耐,娘子如今为何没找到个‘有出息’的。” 言双凤惊讶地看他,她并不恼怒,反而笑了:“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双手抱臂,她嗤之以鼻道:“实话告诉你,我前头那位可是大官儿,我还曾是诰命夫人呢,想随便抓一个男人还不容易?只不过我统统都看不上罢了。” 赵襄敏道:“失敬失敬,原来娘子是跟人和离了?” “去你娘的!失敬你个头!”言双凤听出他的揶揄之意,笑啐了口,才道:“你别以为我跟你胡吹大气,说出来吓死你,我那前夫可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儿!你说,这龙城又偏又远,知府也不过是从四品,我还能嫁谁?谁又敢娶?” 赵襄敏思忖道:“那,娘子莫非打算一辈子不改嫁?” “当然不是!”言双凤立刻否认:“若有那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或者四品之上相貌英俊的,我立刻就嫁。” 赵襄敏道:“娘子的意思是,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你说的对,”言双凤予以肯定,毫不避讳地:“若我找个不如方守恒的,给他知道,怕是要把他笑死。我就是想找个能盖过他的,最好是个官职比他大的,让他见了面儿还得乖乖地跪下磕头!” “很有志向,”赵襄敏点头,看着她气狠狠的样子:“方守恒,就是那位四品的大人?” 提到这位,言双凤的脸上掠过一点不大自在,心不在焉地“唔”了声。 赵襄敏问:“却不知娘子好好地,怎么会跟那位四品的方大人和离了的?” 瞬间,言双凤的眼中闪过一点惨痛的影子,她别过头,看着旁边地上的炭炉,炭火明明灭灭,像是有个人在炭灰下悄悄地呼吸,那样艰难地。 赵襄敏没有再追问,而只是默默看着身旁的女子,见惯她张扬跋扈口无遮拦,这样沉默寡言别有忧愁之态,却是为了那姓方的。 言双凤却轻轻地笑了声:“怪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无聊。”她的喜怒竟都如风一般,此刻脸上的阴翳已消失不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地问:“我刚才给你按了半天,你的腿觉着如何了,可有知觉?” 赵襄敏深看她片刻:“没觉着怎么样,多谢娘子,想来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我倒是挺急。”言双凤叹息。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赵襄敏唇角微挑:“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言双凤把夹袄取了,边穿边说道:“你想干什么直说,能办到的自然都替你办,不用拐弯抹角文绉绉的,我最烦那些酸套。” 赵襄敏想问她“文绉绉的酸套”是不是指那姓方的,可最终只拉了拉身上的中衣,目光投向她:“我想沐浴。”
第7章 小雪这日,老富贵套了车,准备去镇上置买点过冬之物。 昨儿晚上言双凤叫了他去,开出了一串单子,算来算去,银子总是不够用。 言双凤只说她再想想办法,就打发老富贵先歇着了。 老富贵回到房中,跟周婆子闲话起来,老两口儿很为言双凤跟庄子发愁。 先前李顺去收账,这多日子没有消息,只怕不能指望,姑娘自打回来,干的都是撒钱的营生,她本来也没带金山银山回庄子,哪里禁得住这样挥霍。 何况又添了个病号。 两个老人唉声叹气商议了半宿,一筹莫展。 最后,老富贵抽了两口闷烟,把烟袋锅子往炕沿上敲了敲,道:“大不了豁出我这张老脸,镇子上那些掌柜的多少能卖我点面子,不够的都先记账就是了。”他时常往镇上走动,人人都知道他是虎啸山庄的老把式,也有不少店东伙计之类的同他有些交情。 但如今临近年下,谁还喜欢记什么账呢,收账还收不回来呢。 周婆子道:“眼下要是有个能赚钱的买卖就好了,偏偏都是猫冬的时候,哪儿有什么门路。” 老富贵闷哼:“也不能这么说,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去山上打猎去,若能弄两只大山猫就好了。” 周婆子忙啐:“快别说嘴,你那把老骨头,若遇上了山猫,你还弄它?只有它弄你的份儿,就这样,还嫌你不好吃磨牙口儿呢。” 次日早上,天还没亮,老两口已经起身,周婆子去厨下帮手,刚要出门,就见如意走来。 周婆子忙道:“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敢情二姑娘有吩咐?” 如意强笑,手中紧紧地握着一个缎子包着的东西,见左右无人,便递过来:“这是咱们娘子给的,大娘你让富贵爷爷带了去,娘子说了,至少能当三四两银子。” 周婆子一听,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就知道言双凤必是把自己贴身的东西拿出来典当了,赶紧要推回去:“不行,这怎么使得?” 如意低低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她说,是典当又不是买断了,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就是。” 周婆子还要再计较,如意道:“您老人家不必再推,我还要先回去呢。让富贵爷爷路上千万留神些。” 如意走后,周婆子回到院中,正老富贵戴好帽子,拿了自己的鞭子要出门,周婆子如此这般一说,两人打开缎子,却见里头的,是一只极精致的镶珍珠的银钗。 无可奈何,老富贵只好揣了钗子,才出大门,小虎子追出来定要跟着,李厨娘闻讯而至,喝道:“富贵爷爷是去办正经事,带了你岂不累赘,给我老实些呆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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