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李昶发出一声呜咽的悲鸣。 两军的战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在李昶身边的几位将军忍不住趋马向前:“王爷,王爷,你是——” 可是还未等他们靠近,却已被一股无匹的劲力逼退。 萼绿华脸上血色尽褪,大叫一声:“不好,退兵——”关于龙渊剑嗜血可使人化身修罗之事,琅嬛胜地的密录中有沈镜的详细记载。可是根据沈镜的记载,龙渊剑仅有卓氏子孙才可以驾驭,所以方才她看到李昶以血为龙渊剑开封,她完全没想到竟会成功——有谁会想到,李周皇室竟会想出融血的美妙计划呢? 李昶赤红的双眼完全被血色所覆盖,再也看不清黑色的瞳仁。他手持着龙渊剑,挥剑向前斩去,雄浑磅礴的剑气,如海浪一般席卷而至。眼前的数十万大军,在彻底解封的龙渊剑之前,便如同草人一般,触之即碎,碰之即亡。那些被龙渊剑气锁定的目标,尚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吟,便已毫无声息的死亡。 一排一排的士兵倒地、死亡,仿佛风吹草堰。后面的士兵在这强大的威力面前,忍不住后退,很快,便在李昶面前形成一道宽阔的鸿沟,但嗜血的修罗好像无觉,一步一步地向前,每走一步便收割掉无数的性命。 萼绿华咬咬牙,拿出手中银鞭,就要向前,但尚未近身,银鞭已被龙渊剑气绞断,而她的身体,亦布满无数的伤口。她绝望喊道:“用箭,用弓箭射死他——” 无数箭雨纷扬而至,可是未等靠近李昶,便已化为齑粉。 这时,李昶身后的几位大将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虽然不知道李昶是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神勇,却也清楚眼下正是不容错失的战机。大声叫道:“将士们,有王爷在前面开路,大家一起杀啊——” 慕容青莲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匆匆赶到,夔龙出鞘,伴着一声轻喝:“束圆为线——” 夔龙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剑意,随后这道剑意浓缩成一条耀眼的细线,向李昶而去。这一剑乃是入神巅峰,已经是他所能运使的最强一招,足以突破世间一切障壁。可是这道剑意却在龙渊剑境之中凭空消失了,便如一粒冰落入沸水之中,很快便消融不见。 面对此景,慕容青莲亦是目瞪口呆。这等鬼神之力,本不该是凡人所有。他望向萼绿华:“这是怎么回事?” 萼绿华脸色苍白,强自镇定答道:“龙渊剑本是一柄邪剑,拥有万夫莫敌的鬼神之力,原本只有卓氏后人的鲜血才能开启。可是眼下……这柄剑好像被激活了……现在即使是卓天来重生,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青莲一震:“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停下,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萼绿华答道:“想让他主动停下是不可能的,饲主以自身鲜血献祭龙渊剑,龙渊剑已被唤醒。除非耗尽饲主的命力,或者杀死周围全部的人,否则不会停止。而若要消耗掉饲主的命力,最少也需六个时辰左右……” “六个时辰?六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光……”他无比恼怒地盯着萼绿华:“愚蠢的女人,若非是你,龙渊剑又怎么会落到李昶的手上——” 眼看着前方自家的军阵如同长满麦子的麦田任由李昶随意收割,萼绿华才知道那日沈嬛嬛丢失龙渊剑,竟然可能造成南北之战的结局改写。她面容苦涩,惶然跪倒在地:“王爷,事不可为,下令撤军吧——” 慕容青莲面色狰狞,前方是垂手可得的庐阳城,再进一步便可坐望金陵。而再退一步,很快李放便会率军赶到,届时一旦任他整合两府大军,全力反扑之下,淮南未必能守得住;可若是再退一步,退往淮江以北,又可能会面临李放与卓小星的上下夹击,届时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便不再属于他,一统江山的梦想便如镜花水月一场。 他望着另一边杀人如麻的嗜血修罗,咬牙道:“不,让祝长老他们加大火力攻城,让工程兵架起云梯,现在就攻上城头——” 萼绿华一怔:“可是城墙尚未完全摧毁,现在强行攻城,死伤一定惨重。” 慕容青莲望着那一片黑压压的士兵,道:“反正也是要死在龙渊剑下,不如让他们死得更有意义一些。你刚才说,龙渊剑气之下,并不会区分敌我,就让他们将李昶引入庐阳城,让庐阳城的人命来消耗李昶的命力,我就不信,他李昶还能将庐阳城的人全部杀光——” 萼绿华面露挣扎之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 谢王臣骑马来到城外,两军交战,一片混乱,城外的荒原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北梁士兵尸体。那些尸体的伤口整齐,好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收割了生命。 已方局面一片大好,可是他却心焦如焚。难道事情会变成他所预想的最坏结果吗? 他四处找寻,却并不见李昶身影。半响,才终于看到了正在与敌军厮杀的广陵军大将潘顺,连忙将他拦下,问道:“潘将军,王爷呢?他现在如何了?” 潘顺见到是他,答道:“王爷……王爷变得有些奇怪。他用龙渊剑划破了自己的手,那剑吸了他的血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变得……” 谢王臣极不耐烦,急躁道:“变得怎样?” 潘顺吞吞吐吐道:“变得……冷酷无比,不像他自己了,就像是个杀人魔王一样。他杀了好多好多的北梁士兵,我们叫他,他也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甚至好多自家的士兵,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谢王臣心中一颤:“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人呢,现在在哪?”他的心就像被无数蚂蚁啃食一般,恨不得立刻见到李昶平安无事才能放心,而理智告诉他,多半已不可能了。 潘顺道:“我也不知道,王爷突然变得这么神勇,那些北梁人都被他杀得四散而逃,我们便跟在后面清理那些已经溃散的逃兵,倒也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不过就算是北梁的淮北王慕容青莲亲自动手,也伤不了王爷,谢少傅只管放心便是……” 谢王臣摇摇头,神情却是极为悲怆:“世上有岂有不花费任何代价而取得的力量。我只怕如此神力是以王爷的生命为代价……” 潘顺尚未答话,一骑飞马而至:“禀潘将军,北梁大军已经攻上了庐阳城头,而且……而且广陵王也被北梁人引向城头的方向。”骑兵的声音带着哭腔:“王爷……王爷好像不认识人了,我们自己人好多也死在了龙渊剑下……庐阳城下好多死人,太、太恐怖了……” 谢王臣失声道:“什么?” 庐阳城下,迎来了南北开战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幕,无数的北梁士兵在慕容青莲的威慑之下,在轰隆的炮火之中,在护城河上搭起一座座的浮桥与云梯。他们被押着冲上庐阳城头,与不甘退后的庐阳守军浴血相搏。 庐阳守军殊死抵抗,然而北梁人多势众,双方各自在城头抛下成千上万的尸体。下午时分,庐阳城终于被彻底攻破了。无数的北梁士兵涌入这座江淮之间的重镇,而他们的脸上却并无欣喜,只有深深的恐惧,在恐惧的支配下不断向前奔跑。 手持着龙渊剑的李昶如同杀神,跟在他们的后面,只有跑得比别人更快才能获得生机。 “不要妄图能够战胜死神,只要在庐阳城撑过六个时辰,胜利自然属于我们。”这是铁血无情的淮北王慕容青莲所下的最终命令。 龙渊剑挥起而又落下,不闻嚎哭,不闻呐喊,所经之处,唯有一片死亡的哀寂。 李昶的眼中失去颜色,只剩下一片看不到光的腥红。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发生的一切事情,可是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人若想拥有这魔鬼的力量,只会沦为魔鬼的奴隶。 “王爷,停下。王爷,快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呐喊, 是谁?他仔细回想道。 是了,是谢王臣,是那个曾经自己最为信任的伙伴,最后却背叛了自己的家伙…… 当他无法主宰自己身体的时候,意识却是格外的清醒。其实他并不怪谢王臣,是自己先选择了谢之棠,谢王臣才会离他而去。如果当初他听从了谢王臣的建议,不盲目北进,兰陵之败以及之后种种事情是不是便不会发生? “王臣……”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中之剑已代他做出回应,一剑斩向前方那个碍事的家伙。 即使是全力运转着金钟罩,谢王臣一身白衣亦被剑气绞成碎片,他却并没有后退,再次向前,嘶吼着道:“王爷,你可知道你每挥出一剑,龙渊剑都会吞噬你的生命力。你现在停下,还有一线生机,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你……” 李昶心底轻笑。消耗生命力吗?他早就知道了。虽然在稷都城破之后,藏有种种皇室之秘的御书房被焚毁,但仍有少部分珍籍流落民间。那本皇室密录只剩半本,无头无尾,被书商当作野史稗闻卖出,被他偶然所得。他便是从中得知大周二百年以来一直与卓氏联姻的真相,更得知其龙渊剑有关。而他这几日收集关于卓家数代家主种种不闻于正史的记载,最终确定了一个事实,那便是龙渊剑需以血启封,代价便是使用者的生命。 死又如何?如果他的一生只能失败下去,沦为李放问鼎天下的背景,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生命于他,又有何可贵。 嗜杀的死神无言,血红的眸子中一片空洞,龙渊剑再次挥起,落下。 在龙渊剑强悍无匹的剑意之下,谢王臣的金钟罩之力很快就被磨去两成,身体被割除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潘顺急得大喊道:“谢少傅,你快退下来,广陵王他根本就听不到你说什么。你这样迟早也会被龙渊剑所杀啊……” 谢王臣摇摇头,咬紧牙关,继续向前。他伸出手,试图想要去抓住那龙渊剑的剑柄。 “李昶,将剑放下。我让你将剑放下,我求你将剑放下……” “你可知道,在你眼前的,不仅仅是北梁人,还有千千万万的南周士兵与百姓啊……” 谢王臣的声音嘶哑、悲怆,仿若绝望的嘶吼,可是眼前之人却是充耳不闻。 龙渊剑意之下,空间被割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他的金钟罩亦很快再被卸去两成,只能护住关键部位。 “嗤——”剑意割开血肉,染红一身白衣,可是他仍不肯后退。 他忍着剧痛,向前一握。 他终于触摸到了那龙渊剑柄。 太好了,只要能夺下龙渊剑,一切或许仍然可以挽回——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股庞然无匹的剑意在刹那间粉碎了他的全部防护,正欲透体而入。 谢王臣瞳孔一缩,不好—— 难道自己的结局就是死在李昶的剑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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