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道畅通,姜十呕吐不止的血便停住了,他又敢与容涣较劲了。 感觉到容涣在拉他起来,姜十便故意沉下身,谁知他只用一只手,轻轻一托,便将他扶了起来。 “倘若你再胆敢肖想不属于你的人,本相就不能保证,你这颗脑袋,还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在你脖子上了。” 方才还一腔热血要和容涣争个高低的姜十,被这一番森冷的言语,骇得浑身发僵。 姜十缓慢的转头看向容涣,他脸上还噙着笑,眉目俊朗神情温润,十足一个翩翩佳公子,丝毫不像说出那等残忍话的人。 当着姜妁的面便自称‘我’,背着姜妁便自称‘本相’,姜十默默听着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觉得自己脖颈处在发凉。 所幸容涣并不准备听他的回答,说完转身便向姜妁走去。 姜妁站得远,听不见他们的低声耳语,只在容涣走回来时,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你莫不是背着本宫做了什么事儿?” 容涣一摊手,满眼真挚:“臣从不会隐瞒殿下半分。” 姜妁将信将疑,转眼瞧见抚着心口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的姜十,便挥手让他下去。 寄希望与这回他能学乖些。 姜十深深的望了姜妁一眼,几个跳跃飞身不见。 姜妁这才腾出空应付容涣,她拉着他看了一圈,问道:“这会儿容相不该在家中闭门思过才对?” 容涣牵着她的手往亭子里去,眉目柔和,显而易见的心情愉悦。 “殿下若不与皇上告密,臣这会儿便是在家闭门思过,”他端过绣凳扶姜妁坐下,一边道。 另一边素律领着七八个端着黑漆木方盘的丫鬟,绕过小花园缓缓走过来。 姜妁抽回自己的手,佯做威胁道:“本宫这便去告你欺上瞒下,治你个欺瞒之罪。” 素律远远瞧见容涣,便将几个丫鬟不远不近的留在水塘边,自己亲自接过方盘往亭中送。 最先上的是一盅碧粳莲子粥,素律将小瓷碗摆上,容涣便伸手接过去,替姜妁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小心烫口。” 素律早已经习以为常,面上并不见惊讶,转身去取别的菜品,由来便是如此,只要有容涣在,任何伺候姜妁的事宜都由他全权接手。 待菜品一一上齐,素律最后端了一壶酒上来,当着容涣的面碎碎念:“殿下偏要饮酒,奴婢怎么劝也不听。” 容涣敛眉看向姜妁,他还没说话,她便摆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是知道的,倘若容涣不允她饮酒,今日这一壶酒就不会有一滴能入她口。 看容涣不言语,姜妁便以为容涣不同意,越想越不高兴,整张脸都板起来,她也不是愤怒,只是有些不高兴罢了。 姜妁这人散漫,却生了一张严肃的面孔,不笑时看着便像是在生气,实则真正生气时,却是笑着的。 满脸不高兴的表情,也不过是不自觉的撅着嘴,眉头微皱,若是不大熟悉她的人,只会当她面无表情。 容涣对姜妁向来细心,却也少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不行,笑道:“殿下可否允臣与您同饮几杯?” 听他这话,姜妁便笑起来,那面无表情的脸如焕新生,如同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素律见容涣都点头应允,她也无话可说,任劳任怨的将姜妁年前的酒杯斟满。 姜妁大方的将一只白瓷杯递给容涣,指使素律给他也斟满,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舒适的喟叹出声。 “建明帝当真要你闭门思过?”姜妁问道,她一直不相信建明帝会放着容涣不用。 因为如今偌大的朝堂,建明帝信任的人寥寥无几,好巧不巧容涣便是其中之一,倘若他真把容涣给关起来,就等于让傅长生一党独大。 建明帝年轻时饱受宦官当道的苦楚,他虽然给傅长生放权,却也最是警惕他,如今正是动荡之时,他不可能任由朝堂失衡。 容涣眼中含笑,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向来瞒不过姜妁,便顺着解释道:“臣今日来便是要与殿下商议此事,建明帝明面上勒令臣在府中闭门思过,实则暗中命臣随龙鳞卫一起,出京彻查涉案州府贪污赈灾银两一事。” “他担心,这件事和傅长生有牵连,”姜妁一针见血的点出其中的关节。 容涣颔首道:“没错,建明帝怀疑他们之所以能瞒这么久,是因为京中有人帮着他们遮掩。” 姜妁面上有些严肃,忍不住抓起酒壶将酒杯斟满,喝一口才道:“你走了,龙鳞卫虽然不会全数离京,却到底会少许多人,本宫过几日也会离京,倘若我们都不在,万一傅长生动了什么歪心思,回防可来不及。” 容涣抬手指指西边,道:“建明帝已经秘密传令,让镇国将军父子回京。” 姜妁了然,建明帝到底不是蠢货,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容涣又说:“臣今日来不单只是为这事。” “你说,”姜妁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容涣面前那一杯却分毫未动。 容涣看着她一杯又一杯,眼眸中神色变换,晦暗不明,说话声也不自觉放轻:“此次出京,臣与龙鳞卫都在暗处,建明帝正愁从哪儿寻一个能站在明面上的人。” 姜妁望向一旁,因荷花枯萎,荷叶干枯,而略显萧索的水塘,蓦的,一尾鱼从水里探出头来,打了个滚又潜下去,留下一片金粼粼的颜色。 “想必那几个皇子都在争相自荐,”她轻声道。 “这是得民心的大好机会,没有人愿意放过,”容涣不动声色的将酒壶往旁边挪了半分:“但建明帝不会允许。” 姜妁歪靠着石桌,一手托着腮,双眼缓慢的开阖,最后半眯着眼,懒声道:“他当然不会允许,毕竟灾难在继续,他的民心正在源源不断的流逝,他又怎么会允许他的儿子们借此攀到他的头上?” 酒意上涌,姜妁的颊边飞起一阵红霞,晚风将她将散未散的发丝吹得轻晃,眉眼间的锋芒被风情替代,好似刀锋被缚上纱绢,湖水粼粼,她微睁的眼眸里像是泛着光。 容涣看得有些发痴,酒香隐隐合着她的体香,勾得他神魂激荡,整个人都快要往天上飞去,他的喉结微动,音色不自觉带上些磁性的低沉:“所以,殿下自请前去再合适不过。” 姜妁偏头睨着容涣,带着几分笑意眼眸中熠熠生辉:“确实,本宫是女子,还是个凶名在外刁钻跋扈的公主,没有人,会比本宫更合适。” “只是可惜,本宫要去通州,要亲眼看着母后他们安歇,才能放心。” 容涣没想到姜妁明白,却不打算去做。 竭尽全力从她惑人的风情里抽身,目光不再追着那莹润的唇,转而盯着她的眼睛看:“殿下,得民心者得天下。” 姜妁勾唇一笑,眼底有点点狂傲泄出:“即便是有人民心所归,这天下也只能是本宫的。” 容涣近乎痴迷的望着姜妁微微扬起的侧脸,她那一身折不断的傲骨,最令他着迷。 “虽说如此,但锦上添花也并非坏事。” “如今百姓蒙难,您便是他们的救世之主,掏空银两粮食做了好事,就得昭告天下,悄无声息的藏着做什么?” 见自己偷偷摸摸安置流民一事被拆穿,姜妁也面不改色:“本宫行事从来只求无愧于自己,他们谢或者是不谢,与本宫何干。” 容涣也喜欢她的洒脱,可他却见不得姜妁做了好事却还背着骂名:“臣却不这么认为,好事是殿下做的,那他们就该谢您,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与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他这话并不是信口开河,姜妁派人安置流民,京城附近的州府全靠她在撑着,她不计后果的开私仓放粮,设粥棚,私仓的粮食用完了,便自掏腰包去找粮商买,按容涣自己测算,姜妁手头上能动用的银两应该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一切好事做尽,却没讨得半分好,她没透露身份,那些流民便骂贪官罪该万死,骂姜妁骄奢淫逸,骂建明帝昏庸无能。 这两日陆续有其他皇子公主象征性的去流民营走了一圈,捐了些粮,他们便感恩戴德,叩谢上苍,而他们真正该感谢的,却被他们跳脚唾骂。 姜妁却并不出声,只伸手又要去拿酒壶。 容涣知道劝不动她,转而漫不经心的道:“臣还听说,二皇子亲自带了大批粮食,在附近几个州府走动,百姓们都夸他菩萨心肠,宽厚仁慈,说没有二皇子他们定然过不去这一场劫难。” 果然,姜妁一听他这话便眯起双眼,遮住骤然发狠的眸光。 容涣垂下头轻笑。 还不等他再拱几分火,姜妁便挥手道:“本宫明日就进宫。” 容涣听着便又笑了起来,一时忘形,伸手摸了摸姜妁的头,等手落下,他才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身形有些发僵,掩饰一般解释道:“殿下头发有些乱。” 姜妁却没什么反应,一手托腮,眯着眼像是在想什么。 容涣定定的望着她因衣衫滑落,而露出的半截肩膀,眼眸幽深。 又是一阵夜风起,吹得一旁水塘里,干枯的荷叶摇摇晃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清酒入喉,先是一阵凉意,渐渐热气蒸腾,被冷风一吹,姜妁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容涣伸手将她滑落的衣衫扯好,抬头张望四周,素律也不知去了何处,轻声对姜妁道:“殿下,臣扶您回去歇息?” 姜妁却连连摆手,满脸不愿意,勉力睁眼望着夜空:“今晚星子难得亮,想再看一看。” 她鲜少表达自己的意愿,这让容涣有些舍不得拒绝她,转身招来站得稍远的侍女,让她去取姜妁的披风来。 谁知那侍女踌躇着不肯去:“除了素律姐姐,殿下从来不允旁的人进内室。” 容涣有些犯难,他并不想将姜妁一人放在这儿。 姜妁却歪过头来,嘟囔道:“容涣,我有些冷。” 她这难得绵软的模样,看得容涣心里有些泛疼,他知道附近肯定有人在暗处守着,姜妁的寝殿离此处也不远,他的脚程快,片刻便能回。 便道:“那您在这儿等臣,片刻便回。” 说罢又叮嘱侍女看好姜妁,才起身离去, 带他拿着披风回来时,远远便见,姜妁身边站着个男子,两人姿势暧昧,似是在相拥。 容涣周身气势一沉,眸光暗淡,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第30章 不要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李承松出来时, 青竹园的几个男侍正聚在一起抱怨,说公主有好些时候没招人作陪了,他们原以为,公主这回从九黎山回来, 怎么都会寻他们见一面, 却没想到一直没有动静, 就好像他们已经被遗忘在这偌大的公主府后院一般。 他本来安静的听着, 从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论, 谁知这回因只有他陪姜妁去了九黎山, 便被人注意上了, 拉着他要问九黎山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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