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妁抓了一把稻谷,不可置信道:“他不但洗劫了国库,还搜刮了大楚的四大粮仓吧?” 在外头眼不见心不烦的静渊,将光溜溜的脑袋伸进来看了一眼,道:“非也,这在当年来看,也已经是陈米了,照霍施主的话来说,大楚每一季都会有新的粮食产出,堆积的陈粮没有去处,他帮忙收拾收拾罢了。” 总的来说就是,当初的大楚丰衣足食,只要建明帝不作妖,每年产出的粮食足够他养活满朝文武和戍边将士,偏偏建明帝不作妖,他的儿子可不是安分的东西。 裴云渡碾开一颗稻谷,看了一眼道:“这些粮食保存得极好,即便是现在也能吃。” 姜妁喃喃道:“有这些粮食,大楚的百姓便不至于饿死了。” 但还不是用到这些粮食的时候。 姜妁将石室重新锁起来,让裴云渡送她去丞相府。 裴云渡带着她,悄无声息的落在容涣卧房门外。 姜妁打开房门,将闻声而来的容涣扑了个满怀。 容涣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手却稳稳将她捞在怀里。 姜妁仰着脸看他,眼里璨若星河:“我不去鲜卑了,霍砚给我留了一座粮食山。” 说着,甚至用手夸张的画了一个大圆。 容涣笑着握紧她的手,眼里满是纵容。 京中逐渐流言四起,矛头都指向姜曜,有人说他时常出入南风馆,有人说他专爱捡姿容出挑的公子下手,还有人说,他和姜晔兄弟□□。 建明帝勃然大怒,勒令裴云渡追查到底,谁知这流言传的太快了,根本无从下手。 毕竟若无古怪,建明帝为何如此着急要姜曜娶妻开府,哪位皇子公主婚嫁不是一连准备好几个月,生辰八字都要再三核对,如此草率不说,甚至下令正侧妃同日成亲。 此间的干系,很难让人不遐想连篇。 建明帝这头一团乱麻,外头的纪宏远带着其余几个受害人,长跪不起,声声泣血的求他收回成命。 他哪能收回成命啊,一旦收回,岂不是坐实了姜曜分桃断袖的事实? 建明帝命江盛将纪宏远带进来,苦口婆心的劝告。 奈何纪宏远充耳不闻,一下一下磕着响头,只求建明帝收回成命。 建明帝到底是于心不忍,只说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待他将流言详查,再谈婚事。 纪宏远这才带着满头血,三呼万岁。 建明帝却还是没能松一口气。 次日,天还未亮,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斥候叩响了宫门。 姜妁被容涣从被窝里挖出来,还困得直揉眼睛时,便听他道:“辽国打过来了,西北军的军机布防被人泄露,老将军战死,镇国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她瞬间清醒过来。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得到消息的建明帝和良妃双双昏厥。 建明帝醒来后第一时间,便是火速召百官上朝商量对策。 只是他对策还未商量出来,老将军的尸首先被运回了京。 杨家仅剩的女眷浑身缟素,围坐在早已布置好的灵堂内,良妃赫然在列。 她跪坐在火盆前,两眼红肿,明显是不知哭过多少回,神情却一片凝滞,恍惚的往火盆中扔纸钱。 “杨谏之回家咯!” 随着一声尖锐的呐喊,一把黄表纸铺天盖地的四处落下,黑漆漆的灵棺稳稳停在了将军府外。 四周有百姓自发的围上来,跪在地上一声声的哀泣。 镇国将军府在民间一向颇有声望,不为别的,单单是因为大楚与辽国那一条小小边线,是由杨家男儿的血肉铸成的,倘若没有杨家人自杀式的往西北填人命,这楚国,早已不知被辽国铁骑践踏了几个来回。 杨谏之戎马一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戍了这么多年的边,最后,死也死在了他奉献一生的战场上。 闻声,杨家的女眷届时浑身一震,老太君蹭的一下站起身,若非她斑白的银发,身体硬朗得完全不似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良妃整个人如遭雷击,直愣愣的站起身,两行清泪滚滚而落,紧接着飞一般拔腿跑了出去。 奔到大门前却慢下了脚步,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两眼发直的望着那方方长长的棺木。 去年春,她亲自送出去的,活生生的祖父,如今却成了冷冰冰的棺木,被抬了回来。 又是一声“杨谏之回家咯!”将良妃惊醒。 紧随她出来的其余女眷,唯有杨老太君要显得镇定许多,她无声的指挥着抬棺的人将棺木送进灵堂。 直到棺木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良妃身形一滞,无力的拖着步子,在那口黑棺前站定,指尖沿着它的轮廓划过。 有人上前,问将军夫人是否需要开棺,杨老太君便轻轻点头。 随着棺盖被缓缓拉开,杨谏之死白的脸映入众人眼帘。 送灵回来的小将军一边抹泪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们寻了很久,才将老将军的尸首找齐。” 此话一出,连一直很坚强的杨老太君都忍不住往后一个踉跄,将军夫人和两位少夫人牢牢搀扶着她,个个泣不成声。 良妃颤抖着伸手往棺木里摸,果然在肩臂连接处摸了个空,她拼命压下呜咽,眼泪却止不住的滚滚落下,最终还是忍不住伏在棺木上,发出一声悲鸣:“祖父!” 杨老太君俯下身,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杨谏之早已经冰凉的脸,无声的哭了起来:“老爷子,你明明答应过我,今年回来就不走了,可你,怎么是这样回来的?” 杨家人多战死,她这一生,都在离别和等待中度过,到最后还是没等来她夫君应承的,与她安度晚年。 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嘈杂声,良妃抬起朦胧的泪眼,原来是微服出巡的建明帝,来见杨谏之最后一面。 良妃呆呆的站在棺木前,连给建明帝请安都忘了,她看着他,他口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面上的表情痛心疾首,却始终没有看过杨谏之哪怕一眼。 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良妃扑通一声跪在建明帝跟前,嘶哑着声音道:“臣求皇上,准允臣即刻前往西北!” 她自称臣,因为,她未嫁时,也是赫赫有名的红缨将军啊。 谁知,建明帝定睛看着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朕知道你心中怨愤难平,但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老将军的身后事,西北那边朕会另外派人去的,你且安心。” 此话一出,杨家所有人如坠冰窟,明明已是国家危亡之时,建明帝身为一国之君,脑子里竟然只有兵权。 建明帝还在说,他唉声叹气:“你不知道,朕也难啊,可如今大楚满目疮痍,确实无力起干戈。” “且退一退吧,朕打算送永禄去西辽。” * “什么?”贤妃满面惊怒,失手打碎一个茶杯后,猛然站起身,声音尖利得变形:“皇上要送永禄和亲西辽?” 通报消息的琥珀无声颔首。 贤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团团转,她本就因姜曜的泄露而焦虑难安,建明帝此话一出,在她眼里,便是要放弃姜晔的意思。 转着转着,她的脚步慢下来。 再抬起头时,满面阴狠:“传信给晔儿,咱们等不得了,择日动手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今天之内会发出。
第54章 建明二十四年, 冬月廿八,良辰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公主出降,普天同庆。 金銮殿外红绸漫天, 两侧大鼓雷鸣不止,殿外百官林立,形容端肃,沉闷的鼓声仿佛敲在他们的心上。 为了以示自己谈和的诚意, 建明帝将姜妁出降的规格破额提高。 让她从金銮殿, 过丹狴石, 走太和门出降。 建明帝和被拖出来撑场面的嘉成皇后高坐在明堂上, 接受姜妁的跪别。 今日大喜,百官恭贺,但也有不少人没来, 服丧守制的良妃没来,关禁闭的姜晔姜曜兄弟两没来,因此贤妃也称病未能到场, 但最让人奇怪的是, 德妃以及十皇子亦不见踪影, 以至于建明帝要把嘉成皇后从冷宫里抬出来。 姜妁双手平举交叠,步履平稳的走向两人,拖在身后的裙摆上成片金线绣制的牡丹竞相盛开。 她身着一袭鲜红嫁衣, 头戴满金双龙七凤冠, 身上的大袖衫由鲛纱所制, 金线滚边, 吉利的鸳鸯石榴大片大片绣在衣摆上。 她本就生得艳丽, 如此夺目的嫁衣,更衬得她雪肤凝脂,美艳动人,有一股摄人心魄美,只是面上冷淡,毫无表情,让人不由得平添畏惧之感。 “拜别高堂——” 四下寂静中,没有热闹的说话声承托,傧相拖长又尖锐的声调,并不令人觉得喜庆,甚至有种诡异的阴冷。 “拜别高堂——” 他又喊了一声,可堂下身着嫁衣的公主,仍旧纹丝不动。 姜妁冷漠又挑衅的看着堂上的建明帝和嘉成皇后。 这两人心知肚明姜妁为何不肯跪。 建明帝强装出来的父女情深绷不住了,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嘉成皇后在南静殿待久了,有点病殃殃的,厚重的脂粉也压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见着两人针锋相对,嘉成皇后倒还笑了一声,示意红萝跳过这一节。 恰好时辰也到了,外头的擂鼓声越发激烈。 傧相高喊:“公主出降——” 外头的文武百官当即下跪,山呼:“恭送殿下!” 有侍女端来黑漆木方盘上,将金线重工绣着囍字的红盖头罩在姜妁头上。 随着视线被笼罩,姜妁攥在手里的喜绸感觉到一阵拉扯之意,她脚下一抬,顺着那股力道往前走。 “怎么是容大人牵红啊?” “这两人这么牵着,倒像真是去拜堂成亲的。” 底下有官员轻声嘀咕,被路过的姜妁听了个正着,本有些严肃压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容涣头戴官帽,一身朱红色官服,其上的祥云仙鹤在冬日里难有的暖阳下熠熠生辉,手下牵着喜绸,另一侧身着大红霞帔的姜妁与他并肩而立。 这两人不言不语,周身萦绕的气氛却让人恨不得来一句“一拜高堂”。 打扮喜庆的素律将姜妁搀上一侧的喜轿,一会儿会有轿夫抬着喜轿,让她一路从丹狴石下,再从太和正门出宫。 站在龙椅后的傅长生一甩拂尘,隐在阴影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轿顶的宝珠也消失不见,才垂下头阖上酸涩的双眼。 送亲的人马一路安然行至京郊,正要上官道大路,前方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容涣一夹马腹,清冷的双眼状似随意的扫视四周。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红衣人,手持标志性的反手弯刀,身形诡谲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没有一句废话,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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