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再次扭头向前。 “站住!” “站住!” 就在她一只脚快要跨过门槛时,背后床前的人终于服软了。 “等一等!”秦归玉手扶着床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形容一下子苍老了,“哀家错了……哀家不该这么对你……” “你救一救我吧。” 没人遇上这种病还不害怕的。 更何况她刚经历一番折磨,在鬼门关处走了一遭,更清楚这种疫病有多恐怖,任何问题跟生死比起来都是小事,脸面,尊严,威望,那都是什么东西!能治好她的病吗? 她不是在皇宫里,这里没人能帮助她,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了,不管姜肆要遭受什么样的后果,吃亏的终究是她。 秦归玉服软了,撂下自己面子,跟她说了软话。 周大夫和子芫都没想到连太后也被她治敷贴了,前后态度变化那么快,那么大。 姜肆转过身,没抬脚:“太后娘娘说的是真心话?” “是!”秦归玉压不住怒火,又怕把姜肆气走,大吼一声又赶忙浇灭了气焰,叹了一口气,“你是皇帝的妻子,便是哀家的媳妇,哀家难不成还真能杀了你?” “太后刚才可不是这个态度,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呀。”姜肆不为所动。 “好!算是哀家错了,哀家已经认了错,你就原谅哀家吧!”秦归玉已经别无他法,苦声哀求。 姜肆沉吟不语,抬脚走过去,秦归玉脸色涨红,那一剂药下去,对她的效果并不似对别人一样,能立竿见影。 秦归玉又咳嗽几声,姜肆让她躺下,开始给她施针,这套针法下来,将她身体里的瘀血都逼了出来,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折腾到后半夜,秦归玉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周家父女俩露出喜色,姜肆让他们快些去休息,把人赶了出去。 人走后,姜肆看向床上躺着的秦归玉。 “太后为什么要出宫来医馆?您是怎么知道皇上在这的?” 秦归玉露出戒备的神色:“哀家是皇帝的生母,他在哪又如何逃的了我的眼睛,这里都是染病之人,危机四伏,皇帝本不该呆在这。” 刚把她病情稳定下来,她的态度又回到之前那般不冷不热了。 姜肆却道:“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秦归玉神色一怔。 姜肆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将袖子理了理,认真道:“希望太后遇事能多加思考,不要凡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是有人故意跟你透露陛下在这的消息,就说明那个人想让你知道,需要你知道,借你之手办成一件对他有利的事情。” 秦归玉渐渐瞪大了双眼,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姜肆言尽于此,只说让她好好休息,转身走了出去,这次没人再叫住她。 快到四月,夜里风已经没那么彻骨了,凉意扫过,反倒拂去了内心的躁意,姜肆脚步匆匆,脸上还挂着沉甸甸的神色。 回到居住之处时,她余光瞥到温暖的灯火,抬头一看,才发现灯火未熄,门前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姜肆说不清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是暖还是疼,她快步走过去,跑到他身前推他:“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还不睡?” 虽然是埋怨的语气,但言语中还带了几分宠溺,萧持从善如流被她推进去,这次竟然没有花时间逗她,只是道:“睡不着。” 当然睡不着了,柏灵院的那个人,怎么说也是他生身母亲。 就算没有情义,但不代表她不会再牵动他的心神。 萧持也是一个人那,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实心的石头,他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姜肆把柏灵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包括她言语上对太后的不敬和威胁,萧持静静听着,有时会皱紧眉头,比如说到太后骂她那些话的时候,有时又面无表情,就好像那些事都与他无关。 “如果她一直对你如此,不必耗费心力在她身上。” 听完姜肆的话,萧持对她道。 姜肆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怕我会吃亏?” “我只当她是一个普通难缠的病人罢了。” 良久的沉默,最后,是萧持“嗯”了一声。 姜肆却忽然覆上他的手,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有件事,我心有疑虑,我感觉,太后的疫病并不是在医馆染上的。”
第六十九章 肃静无人的街道,偶尔有三两声犬吠,很快便归于沉寂。 却不知什么原因,三更半夜时,犬吠声愈演愈烈,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漫漫长街里更显诡异。 姜肆听见声音后就醒了,今日病人情况不稳定,她忙活到后半夜才睡下,没睡一会儿,就被狗叫声吵醒。 她掀开被子下地,抬头一看,萧持也醒过来了。 再仔细一看,他是根本就没睡。 姜肆小心翼翼端着灯台走过去,低声问:“你怎么还没睡呀?” 谁知刚一开口,就看到萧持伸出手,一根指头封住唇。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千流的声音。 “主子,来了。” 萧持应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门外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姜肆回过头狐疑地看着萧持,一头雾水:“谁?谁来了?” 萧持按住她的手,顿了片刻,对她道:“你那日不是说,怀疑母后的病不是在医馆染上的吗?” 姜肆点点头,隐隐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萧持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今日就见分晓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发出“咣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有骚乱的人声,姜肆眉头一皱,转身就要出去,萧持及时伸手拽住她,她回头,就看到萧持对她道:“你在里面不要出去。” 姜肆慢慢推开他的手:“前院有病人,而且我不出去,怎么看你等了这么久的好戏。” 萧持看她眼中已有了然,就知道她大概是猜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他起身,握住她的手,姜肆抬头看了看他,就觉得身体里多了一份力量。 他们一起出去,穿过弄堂,前院里果然多了不少人,都是军士打扮,可穿着却不是青羽卫的装扮,来的也不是掌管京畿安全的禁军,更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姜肆以前在颍川的时候见过,那是齐兵的装束。 但这套军服在萧持登基后就取缔了,无人再穿。 大齐如今的军士穿着都跟霍岐带走的那些兵一样,一身黑甲,庄严肃穆,眼前这些人,明显不同。 来人举着火把,从外到里将医馆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姜肆远远看到后面站着两个白色的人影,在黑夜中穿了两件白裳,像家中死人了在奔丧。一个面白病弱,稍稍佝偻着背,一个谈笑风生,拿着个没用的扇子扇风。 不是萧抉萧彻又是谁? 周大夫也跑了出来,此时站在最前,疑惑地看着来人,他认得萧抉和世子,乖乖行了礼,问那个带头的千澜:“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千澜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张口。他素来是这样,神情木然,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听令行事,也没有半分迟疑,只忠心效忠他的主子,是一条好狗。 萧抉却走上前,面带轻笑,问周大夫:“ 母后可在这里?” 周大夫点头:“回王爷,在。” 萧抉如今是潞江王,封地自然赶不上之前的齐地,听到他说到“王爷”两个字,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一下,声音也冷了几分:“母后是不是也染上了疫病?” 周大夫心头一凛,下意识回头去看姜肆,太后得病的事她下令说瞒下,他不敢妄自决断。 但这小小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周大夫心中所想,萧抉冷笑一声,虽然还是中气不足,声调却扬了起来:“皇嫂为了这次突如其来的时疫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微臣感念万分,只可惜疫病来势汹汹,非人力所能阻止,微臣得知陛下和母后也身染重病,特地赶往,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为了防止时疫再度扩散,只好将此地就此焚烧掩埋。” 萧抉说这些话的时候看都不看萧持,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姜肆早就猜到他的目的,此时脸上也没有多少震惊,只是觉得背后发凉,在萧抉冷静淡漠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蝼蚁一般,人命不算什么。 周大夫和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却没反应过来,有一个人下意识向前一步,说道:“可是陛下没有生病啊,陛下不是好好地在那站着吗?” 话音刚落,他身前的士兵就把长枪对准了他的咽喉,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就会马上让他身首异处。 那人眼皮下垂,咽下一口唾沫,其余人也渐渐明白过来现在的处境到底是什么。 萧抉根本就是要造反! 不管皇帝有没有事,他都会说皇帝有事,只要在今晚杀了萧持,再一把大火将此处一切付之一炬,那京城还不是瞬间由他说了算? 先齐王就留下这么两个儿子,萧持打下了江山,萧抉坐收渔翁之利,他们虽为太医,不在政治漩涡中心,关于二人之间的龃龉也听说不少,难不成此时就是争夺位置的最后时刻了?那他们还有没有命活? 想到此处,有人再也忍不住,赶紧下跪行到萧抉面前,磕头求饶:“殿下,与我无关,我也没有染病,求求殿下放过我!” 他跪伏在地,刚抬起身子,忽然感觉要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就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萧彻将刀归鞘,一脚将已经气绝的那人踢开,拍了拍手,扭头看着萧抉:“聪明人都不会做第一个开口的人,不过我就喜欢解决这种蠢人!” 太医们听着萧彻凉薄的语气,再去看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人,连自己的脖子都传来阵阵痛觉,再也没有人敢开口了。 萧抉对萧彻的行为没有表现出什么别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反正在场的人他都不会放过,早死晚死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结局。 他跨过那人的尸体,看向萧持:“我也没想到你会钻进这个圈套,对我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萧持没说话,反而是姜肆皱紧了眉头:“所以晚青山那个秀才女儿是你投尸到池塘里的,她的病也是你弄的?” 萧抉偏过头,视线移到她脸上:“皇后可不要污蔑臣啊。” 他自然不会承认,哪怕今日萧持绝无可能逃脱。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也要多谢萧持为了收复冀北,将大量兵力调离京城。霍岐也不在,如今京城里可用之人不是他这边的,就是年老体弱提不动长缨上不去战马的,这么绝妙的时机放在眼前,他不可能放过。 “再不动手,一会儿节外生枝,我可是会丢下你自己逃跑的。”萧彻在后面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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